说归说闹归闹,事关幼童谁都不敢耽搁时间。
众老师御剑成行倾巢而出。
秦悠和举着个手机连木剑都没能拔出来的尤老师面面相觑。
尤浩戈:“你告诉他们在哪碰见那孩子了么?”
秦悠好像知道玄易整体效率为啥这么低了。
他俩不知道去哪找孩子,也不知道去哪找满天飞的老师们。
尤浩戈在直播间里问:“谁是占卜系的?考考你们,白校长在哪呢?”
占卜系作为基础课之一,每个学生都会点儿。
就是占算出来的结果每一个都不一样。
尤浩戈:“小秦同学指个方位。”
秦悠随手指了一下。
尤浩戈开车就往秦悠所指方向追了出去。
他们没能找到白校长。
却碰上了那个目标幼童。
可可爱爱小朋友蹲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下,他被一圈墨黑的影子团团围住。
细看就会发现每条影子都有细微差别。
尤浩戈缩在方向盘后面数了半天。
秦悠:“多少很重要吗?”
尤浩戈郑重点头:“这决定了我们会被分尸成多少块。”
秦悠:“……刀工好一点,分两块就没救了。”
尤浩戈:“也对。”
秦悠把渔网塞他手里。
尤老师大力抡出去将那小孩和他的影子们罩在里面。
~
秦悠这几天出来进去格外留神自己的影子。
白校长说那小孩被好多鬼魅附了身,要不是发现及时,肉身承受不住时怕是要爆体而亡。
秦悠查阅了好些跟影子有关的书籍,直看得汗毛倒竖。
敢情不知鬼魅附身或生魂离体会体现在影子上,妖魔鬼怪任一类跟人产生交集都会在影子上有所体现。
只是肉眼很难分辨其中极其细微的差别罢了。
秦悠看看镜子看看影子,总觉得地上的自己比镜子里的要别扭一些。
太阳落山,秦悠才从屋里溜出来,收整着各个垃圾站转运来的新垃圾。
大伙很有默契地将垃圾堆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秦悠大致看了看,不外乎是殡葬一条街和医院常见的那些垃圾。
能烧能埋的都处理掉了,送来这些是理论上有回收价值却没人敢收的品类。
其中就包括了一台老式收音机。
送来的工人特意贴了张纸条:它会夜半鬼叫。
秦悠当场就把它拆零碎了。
一场秋雨,气温骤降。
秦悠换上棉袄,决定窝在家里偷一天懒。
垃圾山铲出来好多破破烂烂,有一坨,秦悠以为是石块,洗干净才发现是龟甲。
书上说龟甲是上好的占卜器具,但其实并非随便杀个龟都能取甲制作。
龟乃上古神兽后裔,福寿绵长,远避人世。
不同于其他物种要有机缘有天赋才有机会迈进成精的门槛,龟类只要活得年头够长,必能化成精怪。
妄杀老龟在玄门正统看来是犯忌讳的大事,不但制不成宝贝反倒会招惹劫难。
小龟甲又远远达不到制器的标准,因而流传下来的龟甲少之又少,有市无价。
秦悠摆弄着这副沉甸甸的龟甲,明明只比巴掌大一点,甲壳却非常厚重,表面有常年把玩的油光,内里篆刻古早符文,想必曾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心爱之物。
可惜龟甲上有几条非常明显的裂痕,不知它探寻了怎样的天机,被雷劈过才会变成这样。
秦悠用牙刷仔仔细细清理掉龟甲纹路里的脏污,再放手心里搓一搓。
龟甲慢慢变得温热,像个暖宝宝。
秦悠很想试试龟甲占卜的手感,可她不敢拿硬币做实验。
龟甲裂纹触目惊心,她担心摇晃一下会把龟甲撞碎。
她又不会占卜,不用模拟那么逼真。
于是她找了张纸裁成硬币大小,画上正反面投进龟甲。
轻轻一晃,轻飘飘的纸片飘落出来,还未落地被一阵凉风给卷走了。
秦悠:“……”
好歹给她看一眼呀。
几张纸片在风中飘飘摇摇,秦悠目送着它们落进河里。
秦悠只得重新动手再裁纸片。
她没有看到河边上那三张圆圆的纸片隐隐成了个最凶的卦象。
水花翻涌,将其拍进河底。
~
转过天来,秦悠照常赶车去玄易。
校方适当调整了老师们的工作节奏,给学生们加压的政策始终如一。
绘符差劲的每天加练一节课,体能差劲的绕操场多跑十圈,正经功夫要精进,还要观摩从警方那借来的混混街头互砍录像。
美其名曰:丰富学生们的眼界。
学生们被那满屏的血刺激得夜夜做噩梦,白天上课跟丢了魂似的。
秦悠抱着脑袋蹲在校园门口,寸步难行。
漫天都是练习御剑的学生,飞高飞低飞远飞近,看着比尤老师初学那会儿更不靠谱。
学生们看见有人要进来,紧张得想落地,可口诀记错了,一个飞升撞到结界上,撞晕了又掉下来。
顺带砸晕好几个念对了口诀的小倒霉蛋。
秦悠果断后撤,她还是等学生们的业务精进一点再来吧。
计划被打乱,秦悠百无聊赖沿街走哪算哪。
老牛甩着尾巴慢悠悠晃悠,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新开的幼儿园。
秦悠记得这原来是个空置的门脸,如今几个老师带着十几个孩子正在圈出来的小院子里跳舞做游戏。
旁边的垃圾桶是新的,有来接孩子的家长顺手丢的矿泉水瓶。
今天颗粒无收的秦悠立即抢回来,苍蝇腿也是肉嘛。
来接孩子的家长越聚越多,秦悠怕牛车碍着人家停车就先绕进小区里面。
幼儿园在里面也有个出口,住在本小区的居民在这边等孩子。
听着幼儿园播放的欢快音乐,秦悠心情逐渐飞扬,翻垃圾桶都麻溜了不少。
路过里侧门时她望了一眼,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定睛去看,什么都没瞧见。
音乐结束,幼儿园放学了。
小朋友们奔向各自的家长,嬉闹声盖过了街上的车喇叭。
看这人多,秦悠选了个不碍眼的地儿支起小摊,卖点饰品也卖点符咒。
一圈生意做下来,天就黑透了。
秦悠再捡一圈垃圾,满载而归。
路过幼儿园里面的门,秦悠又朝里看了一眼。
贴在玻璃门最下面的“园”字不知何时少了两个横,变成了个十分潦草的“囚”字。
秦悠的心情忽然就不好了。
今夜无星无月,各家灯光似是困在窗内,照不亮这外面分毫。
秦悠没带手电,手机不知何时没电关机了。
老牛在小区里走啊走,路过一个门上着锁,再找一个还是锁着的。
整个小区犹如封死的牢笼,竟没有一个能自由出入的通道。
秦悠抓过大包,警惕地打量四周。
牛车又一次路过幼儿园。
那“囚”字从鲜艳的绿色变成了血红一片。
秦悠真想一弹弓给它崩碎,可这种门玻璃挺贵的,她没敢轻易动手。
符纸还有剩余,秦悠每种功能给门上来一张。
狂风骤起,卷着符纸呼啦啦作响。
秦悠下意识按住符纸。
下一秒,符纸无火全燃。
秦悠急忙松手后撤。
那符纸脱离玻璃门朝她面门扑来。
理论上,符纸燃火伤不到活人。
可理论上符纸也不会攻击活人。
秦悠被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后撤时踩到道牙子踉跄着跌了一跤。
符火贴着她头皮飞过去。
秦悠闻到了头发烧焦那股气味。
秦悠的心一沉,摸向包中符纸的手缩了回来。
囚者,人禁其中,无处可逃。
秦悠想不通这其中的原理,却也依稀猜得到在这怎么都走不出去的小区里,她使出的所有招数都会反弹到她自己的身上。
那还浪费符咒干嘛。
等所有符火燃烧殆尽,秦悠往空地上一坐,敌不动她不动。
囚住秦悠的东西很有耐心。
秦悠才不跟它耗,爬到牛车上倒头就睡。
有那么一瞬,整个空间都静默了。
秦悠扯过医院捡来的被子往身上一盖,经久不散的消毒水味飘散开来。
门上那“囚”字似乎没那么红了。
秦悠似有所悟,裹着被子跳下牛车。
她离着越近,那红字越淡,在棉被贴到门上时,那字又成了绿色的“园”。
然而被子刚一离开,血字复又出现,根本不给她留逃生的时间。
秦悠试验几次,心中有了数。
在这“囚”牢中,人即是鬼,鬼才是人。
她身上是病逝者盖过的被子,上面残留着逝者的气息,搞不好那最后一口怨气也喷在上面。
裹着被子,她便算是个死人,不受囚牢之困。
问题在于出去的门在哪里。
秦悠敲敲面前的玻璃门。
很真实的玻璃触感。
她裹紧被子再去撞门,这次没有丝毫阻碍地穿门而过。
她是进来了,老牛还在外面呢。
四目隔着一道玻璃门相对,彼此都很无语。
老牛蹄子刨着地面,秦悠赶紧安抚。
老牛很好奇她在干嘛,一只大眼珠子贴到玻璃上。
从秦悠的视角看去,这一幕可是恐怖了。
她指指自己的头顶,再指指老牛的牛角。
老牛翻着白眼使劲歪头,不让锋利坚硬的牛角划花玻璃门。
秦悠放心了,裹紧被子往里面走。
幼儿园相当于两家商铺打通的面积,左面那间改造成午睡房,右面是活动区,整个空间四四方方,一眼望去没有死角。
就在她打算尝试通过临街那扇玻璃门时,空荡荡的活动区响起了咯咯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