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驱鬼系老师是被学生抬回营地的。
被人鱼咬出来的伤并不严重,但怨念入体叠加缓解疼痛的毒蘑菇双重加持,他得躺两天才能彻底恢复。
杨校长给这位老师诊治过后表示:那蘑菇喂得还挺及时,要不然得疼个半死。
那条怨念人鱼不知在河中游荡了多少年,近期肯定又沾染了老坟里的阴气,被它咬上一口比骨折都疼,而且在怨念拔除之前会不间断地疼。
那位老师无精打采靠着树休息。
算命系王老师溜达过来给他送温暖,分了他两个村民送来的热乎肉包子。
他拉住王老师:“你快给我算算,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山了。”
王老师掐指一算,脸色变了好几变。
驱鬼系老师的脸快成红绿灯了。
王老师紧皱的眉头松开,打从掐算就憋住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了:“你原是有一场血光之灾,能要命的那种。”
驱鬼系老师很惆怅:“我果然是出不去了么。”
王老师:“不,你的劫难过去了。”
驱鬼系老师:“啊?”
王老师一指他的伤脚:“这一口把你的大劫挡掉了。”
驱鬼系老师目瞪口呆。
王老师笑着帮他把下巴托回原位:“我没算错的话,你会在修坟时被邪祟偷袭拖进地下河,现在你躺着动不了,河里的东西再疯狂也找不到你这来了。”
驱鬼系老师消化了半天:“邪祟是指那条人鱼吗?”
王老师不置可否:“那条河不太干净,不好好清理一下,早晚会成大祸。”
王老师去找几位校长汇报这件事。
驱鬼系老师呆呆地望着坐在不远之外的树杈上啃包子的尤老师。
噫,尤老师怎么长出来三个脑袋了?
~
秦悠小口嘬着包子里的汤汁,等不那么烫嘴了再咬上一大口。
她就只有这一个包子,其他的都给了今日立下大功的鸭子。
尤浩戈把自己的包子分给她一个。
秦悠看他也就剩了两个,没接。
尤浩戈硬塞给她:“多吃点,咱们要来活儿了。”
秦悠:“你是指?”
尤浩戈:“你不会以为那么大一条河里就一条人鱼吧?”
秦悠前世对人鱼的认知和这个世界的现实形成残酷对比,她到现在还适应不过来。
她问:“那东西是淹死的人化成的吗?”
尤浩戈:“不是。地下河大多流淌在人类触及不到的暗处,几乎不会有人直接淹死在里面。可这河穿山贯地,吸取流经地域的地气,若是地气里怨念深重,就会大量溶进地下河,经年累月形成怨念人鱼。”
怨念不是人类独有,世间万物皆可形成怨念,散于天地之间。
只是人类的怨念来势最为凶猛,杀伤力也最强,所以人鱼会凝结成人形,黑溜溜滑腻腻像条鱼,因此得名“人鱼”。
它们更像是不见天日的暗河里的一种既定生物,没必要一网打尽赶尽杀绝,因为它们没什么机会出来害人。
可若是一旦见了天日就必须除掉,嗅到了人气的人鱼不会再回暗河之下,只会潜伏在有人的流域,只等机会拖人入水。
它们的行为跟水鬼相同,但初衷完全不同。
由怨念而生的人鱼害人全凭本能,对它们自身毫无裨益。
秦悠听得脊背直冒凉气。
尤浩戈扯过树藤,帮秦悠编大网眼的网兜。
他们得确保老坟地到新坟地这段流域里没有人鱼,否则一定会出人命。
~
修新坟的工程不能耽搁,学生们自觉拾柴在河边架起连片的火堆,以火来杜绝人鱼的偷袭。
老师们带着高年级学生顺着地下河一点点摸排,时不时就能撞上个长得奇奇怪怪的陌生物种。
这些终年不见光的水下生物都是随便长长,突然见了人还怪害羞的,一个个呲着利齿傻笑。
师生们赶紧收网请它们过去。
一整天下来,玄易再收获一条人鱼。
这东西不用特别处理,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没几天就消散成怨念重新归于天地之间了。
秦悠和尤浩戈单组一个小队,专门负责新坟这一段。
别人累死累活不停打捞。
秦悠只管把渔网往河边一挂,再派鸭子在河上盯梢,她跟尤老师漫山遍野采蘑菇挖野菜去了。
每到开饭的点,河那边的学生全挤到河边,隔着火堆隔着河看这俩人吃啥好吃的。
秦悠经过这几天跟村民的学习和实践,基本能分清哪些蘑菇能吃哪些有毒,偶尔还能挖到几个咬得动的笋,就地舀水煮一锅汤,撒点盐就特别鲜美。
学生们为了能蹭口吃喝,纷纷克服跨火跨水的心理障碍御剑过来,吃饱喝足再御剑回去。
风水系的老师们冲尤浩戈竖起大拇指:“我们专业这些从不重视术法修行的孩子们算是被你们锻炼出来了。”
尤浩戈把最后一点锅底汤倒给秦悠,然后向对河老师们伸出手:“把你们学生的餐费结一下,我可没说是免费的。”
风水系老师:“……”
~
新坟建造顺利,人鱼也打捞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迁坟。
这种事自然要村民们自己来做。
村长和几位老人自己挑选好日子,带着工具去旧坟地祭拜一番后掘土挖坟。
当地不葬棺材,葬骨坛。
过世之人会先在地面上的坟地埋上几年,待尸首只剩骨骸再装进坛子葬进山洞里。
也亏得如此,旧坟才没有因泡水而产生有毒气体,否则就山洞那封闭的地势,人想进去得戴防毒面具。
家家户户的后生晚辈在老人们的指引下去挖自家先人的骨坛。
秦悠站在人堆里垫着脚观看。
骨坛比骨灰坛要大得多,足有半人高,一个人一次只能搬一个骨坛,从挖出来便要由后生抱着不能落地,直至再次下葬。
这是个体力活,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跑上两个来回也已气喘吁吁。
老者们呵斥着让他们要喘出去喘,可不能让生人喘出来的热气惊扰了老祖宗们的安眠。
有一户人家来搬骨坛的是个未成年的小少年,骨坛往怀里一捧比他人都高。
小少年看不到路只能跟着大部队走,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骨坛落地摔碎,人摔在坛子碎片上,血流了一地。
小少年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却没有吭一声。
村民们全都围拢过来,有人跪地向尸骨赔罪,有人把小少年拉到旁边给他包扎伤口。
有人回村取来专门为这次迁坟准备的新骨坛——万一谁家骨坛磨损严重,趁此次迁坟正好可以更换。
这边的骸骨才捡拾到新的骨坛里,那边新挖出来的骨坛又碎了一个。
村长皱了皱眉,正要嘱咐大伙小心点,却见那碎开的骨坛里竟满是鲜血。
骨骸却是一根都没有了。
本就不流通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气,跟活人的血又似有些不同。
村民们大骇,立刻有人去请白校长过来。
白校长面色铁青,询问了下葬人的信息和埋葬年限之后,初步猜测道:“它可能就是给你们托梦的老祖宗口中的邪祟。”
骨坛的后辈急了:“我爷爷怎么可能是邪祟!”
白校长:“没说你爷爷是邪祟,我说的是这坛子。”
白骨全融,世间罕见。
白校长看看其他刨出来还没来得及抱出去的骨坛:“全都打开看看吧。”
~
坟地里挤不下太多的人,空气里那气味闻多了也没好处。
除了白校长和两位老师以及村长和几位老者,其他人都退到外面等消息。
秦悠问尤浩戈白骨为什么会化为血水。
尤浩戈说:“有邪物以人骨为食,逝者骨骸尽毁怨气难消。那不是血水,是逝者的冤和怨。”
秦悠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邪祟会啃死人骨头。
尤浩戈:“你别小看死人尸骨,在邪魅看来可都是大补上品。”
活人为阳,死者为阴,吃啥补啥。
一部分邪祟为了调和自身阴阳,会直接吃人。
还有一些更钟爱剑走偏锋,吃死人来补足阴气。
而被吃的死人即使魂魄早已离去,也难消被吃的怨念,便会生成血水。
尤浩戈:“古书上不是经常说谁家的老棺材一打开全是血水么,就是这个原理。”
秦悠知道吃活人的邪祟多种多样,那吃死人的又是哪些物种?
尤浩戈:“首先可以排除鬼魅,牙口不行。妖类可能性也不大,它们在可选范围内其实都很挑食,死人骨头有什么好吃的。山魈精怪大多与人界限分明互不干扰。”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只有魔物了。
她下意识左看右看:“这里不会也有魔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