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正在欣赏星月之下的湖光山色,闻言再看,总觉得那山水之间鬼影幢幢。
她问:“消息可靠吗?”
章老师呲牙一乐:“尸体是我从湖里捞出来的,你猜我这话有几分真假?”
秦悠:“……”
她向后仰身体,跟同样后仰的尤浩戈对了个眼色。
尤老师果断出手,把被铁锹拍过又没少喝的章老师弄晕拖走。
转天日上三竿时,章老师悠悠转醒,刚一起身便捂着后脑勺倒回床上,疼得直哼哼。
尤浩戈进来给他后脑擦伤药。
章老师:“我又没有皮外伤,你给我擦哪门子药?”
尤浩戈捏起一点药粉,在章老师后脑上一抹:“这药是治脑子的。”
章老师:“外伤药怎么治脑子?”
尤浩戈:“把你毒死,下辈子投个好胎。”
章老师:“……”
话是满嘴跑火车式乱说,药是抹上之后就有效果。
章老师缓缓起身,发现头不晕眼不花,走路都不腿软了。
章老师两眼放光:“这是什么药?卖我卖我!”
尤浩戈把整盒药抛给他。
章老师接过来一瞧——婴儿爽身粉。
章老师:“这玩意能治脑袋疼?以后出差得多买两盒。”
尤浩戈背着手晃着脑袋走了,背影略显沧桑。
太阳高升,将窗外那神秘的湖泊山川完整地勾勒出来。
章老师来至窗边:“还真是这儿啊。”
他昨晚说得不全是醉话,这湖里确实淹死了好多人。
就因为死的人太多,这个小有名气的旅游地才变成如今打折促销都没人来住的萧条局面。
章老师:“这湖里出了两个很凶的水鬼,它们不指望抓替身脱困,它们只是单纯恶念大盛要害人。最初是几个住在这边民宿的游客下湖游泳溺亡,后来演变成泛舟湖上也会被水鬼掀翻船只,船上人无一生还。”
一次两次会被当作意外,架不住事件频发。
人只要落水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章老师当时刚完成附近的一项出差任务,原是想顺路来歇两天再回玄易上班。
万没想到歇班会变成加班,他捞尸捞得差点自己都没上来。
章老师如今想起那两只水鬼的凶悍,仍是后怕得紧。
更糟心的是不少落水而亡、尸身也没人敢去打捞的受害者也都变成索命水鬼,它们不止魂魄怨气难平形如恶鬼,尸身亦有异变。
不捞它们吧,哪个家属忍心呐。
捞吧,谁敢呀。
要捞的对象就是要人命的邪祟,谁碰谁得陪葬。
章老师就是那个勇敢跳下去捞尸的人。
最后他是被人用渔网和鱼钩拖上岸的。
他的身上挂了好几具紧抓他不放的死尸。
章老师做了个吐烟圈的动作,上扬四十五度的眼里明媚而忧伤。
他说:“如果是以前,我会向玄易求助,多叫几个人来有备无患。”
秦悠难得给他当捧哏:“你肯定没有这么做。”
章老师痛心疾首:“作孽啊,谁让我认识你了呢。”
秦悠:“?”
章老师:“我让几个壮汉用钢索在岸上拉着我,我用自己作饵钓死人。原计划两周的捞尸周期,俩小时就完活了。”
章老师突然握住秦悠的手:“小秦老板你出书吧,专门讲讲这些好用又有效的驱邪手法。”
尤浩戈把他的爪子掰开扔到一边:“小秦同学可从来不会教人去作死,你自己玩的花,不要甩锅给我们。”
秦悠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就是。”
章老师捂着心口一副受伤模样。
可惜那俩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心。
主要也是章老师跟香和玉一点都沾不上。
章老师改换思路:“走,哥带你们去游山玩水。”
秦悠和尤浩戈警惕地盯着他。
章老师一手一个硬把他俩拖出了门:“你俩放心吧,尸体和水鬼早捞出来了,咱这真是游山玩水,不是作死,我用我的一世英名做保证。”
事实证明章老师即使有英名,昨天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也毁干净了。
他们从湖边早已无人管理的仓库里拖出一条船,刚下水时一切正常。
当船只行至湖心,任凭他们怎么划桨,船就只会原地转圈。
秦悠脱掉厚上衣,左手渔网右手菜刀,做好落水准备。
尤浩戈四肢摊开,大有“我就是落水了你们这帮邪祟能奈我何”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气势。
唯有章老师很紧张,一个劲念叨着:“不可能,我再三确认过,捞干净了呀。”
秦悠:“有没有可能,这是今年新掉里面的。”
章老师挠挠脸颊:“世上还有像你俩这样想不开的,明知道湖里频繁淹死人还非要来湖里玩?”
秦悠真想掀了这条友谊的小船,跟颠倒黑白的章老师一起做落水狗。
再偏的山水也有人来游览,淹死过再多人的水域也总有人会涉水而行。
在作死这件事上,秦悠自问排不上号。
她掏出上吊绳:“要不,你重操旧业一下?”
章老师抱紧曾经被死人掐得遍体鳞伤的自己:“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么?”
躺在船上翘着二郎腿的尤浩戈突然开口:“有。”
章老师两眼一亮:“什么法子?”
尤浩戈伸出一只手:“先给钱。”
章老师:“……咱俩这都多少次过命的交情了,谈钱多俗气。”
尤浩戈:“可住宿费和给你上的药都是小秦同学的,你好意思让她破费么。”
章老师:“那是该给钱,等等,药?不是爽身粉吗?”
尤浩戈:“你下回受伤就抹爽身粉,别去玄易领药。”
章老师很窘迫:“我以为是爽身粉……”
尤浩戈:“你扔了?”
章老师:“那倒没有。”
他把自己的大脸凑到尤浩戈跟前:“我觉得宿醉后的脸色不大好,都抹脸上了。”
尤浩戈:“……”
秦悠捂着心口躺到尤老师身边,两眼一闭,死得很不安详。
那一盒底药粉是她耗时好几天,用代购鬼群支付的药材磨出来的。
经杨校长鉴定,那点药粉价值五位数。
秦悠拍拍船底,仰天长啸:“凿了这艘船,我要跟他同归于尽!”
湖里那位很给面子,船下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秦悠腾地起身,挥菜刀要去跟水鬼玩命。
尤浩戈把她拉回来:“你跟老章算账,我下去。”
他要拿秦悠的菜刀。
秦悠死活不撒手。
尤浩戈:“放心,我指定拿他当老章,剁得碎碎的。”
秦悠立马把菜刀交到他手里。
章老师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浩戈入水以后,船底的敲击声便消失了。
船上两人谁都没吭声。
秦悠肉疼归肉疼,她还是更在乎尤老师的安危。
章老师很局促,早知道那药粉那么珍贵,他说什么都不能当粉底拍脸上。
这年头一盒好药不一定很贵,但一定很难弄到手。
他清清嗓子,试图挽救自己犯下的错:“那药是在哪采的?我,我去山里给你找,原样赔给你。”
扒着船帮的秦悠猛地跃起,跳湖了。
章老师惊出一身冷汗:“我真赔,你别想不开呀!”
水下。
秦悠视野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几条白影纠缠在一起。
她记得尤老师是穿花衣服跳下来的。
那几条白影都不是人?
游得近些,秦悠心里那点火气蹭蹭全涌到头上。
她看到尤老师被几个鬼影扒着胳膊抱着腿,悬浮在水下动弹不得。
这是要生生淹死他啊!
秦悠抄起上吊绳,勒住其中一只鬼的脖子使劲往后扯。
并不需要呼吸的鬼被上吊绳勒住脖颈依旧会有窒息之感,溺死的鬼对窒息很敏感,立马撒开尤浩戈,挣扎着想从秦悠手上逃脱。
秦悠麻利系扣,将那鬼固定在绳子一头,再拎起绳子另一头去勒其他的鬼。
尤浩戈一只手臂重获自由,菜刀刀刃一晃,龇牙咧嘴要咬尤老师的那具尸身便尸首分家了。
秦悠见尤浩戈平安无事,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下手却是更利落了。
章老师担心二人有危险,没等几分钟便也跳了下来。
可水里闹腾的东西基本已经被这俩人解决得七七八八了。
直到爬回船上,章老师还在琢磨:这俩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在水下都能两挑一群了?
尤浩戈扒着他的裤腰带翻身上船,再翻身探手拉起秦悠。
这套行云流水的帅气动作在章老师看来简直是能与日月争辉的存在,他单手撑船想要复刻一下。
船底就在这时漏水了。
仨人又都泡在湖里了。
秦悠抹一把脸:“好像有人揪我脚脖子呢?”
尤浩戈:“也有人抓我。”
章老师:“我……”
咕噜噜。
三人同时下沉消失。
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似是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