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这话说得看似有傲骨,实则阴损得很。
玄易的盛名可不止局限在玄门之内,如今科班出身的玄术人才基本都是玄易培养出来的。
各个世家也都在想方设法跟玄易搞好关系。
要是玄易在陈家这事上袖手旁观,其他家族会怎么想。
玄易往后的名声又将何去何从。
老吴脑门冒汗,为尤浩戈捏把汗的同时也认可了他所说的“陈家这下坡路走得谁都拦不住”。
尤浩戈“哦”了声,当场给大校长打电话。
大校长迟迟未接。
尤浩戈又拨打一遍。
这次通是通了,可大校长那头信号非常不好,滋滋啦啦如鬼在笑。
结合眼下这气氛,属实像在用大泥鞋底子抽陈家人的脸。
尤浩戈挂断电话,打给白校长。
白校长接得很痛快:“有事说事。”
尤浩戈把手机往前一递:“把你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陈老头居然真的重复了一遍,语气比方才更加阴阳顿挫,犹如底层小家族的风骨在与上层恶势力做殊死搏斗。
白校长听得直乐:“人家都那么说了你俩还在那干啥呢,回来呗。”
在场除了秦悠和尤浩戈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尤浩戈:“不管啊?”
白校长:“人家不求你管啥,当自己是救世主呢路见不平吼三吼?古早时候的玄门老祖宗们都没犯过这份贱,你想试试呗?玄易积压的活儿那么多怎么没见你对别人那么热心呢?不对你不是监考呢么,谁让你跑出去浪的,你给我……”
尤浩戈按下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按钮,用力之大像要扭断白校长的脖子。
相比于秦悠和尤浩戈明里暗里的挤兑,白校长这话说得那叫个难听。
老吴两眼望天,满心都是宗师形象破灭的怀疑人生。
陈老头的脸黑成了锅底,眼底怒意汹涌却没敢发泄出来。
陈家其他人全都傻了眼,说好的玄门大宗有求必应呢?
哦,是他们自己说不求的。
眼前这位玄易老师是从监考工作中临时抽身出来的,玄易手里压着一堆委托却还是派了这么一位过来,已经是对陈家的莫大尊重。
那老头刚才的发言就只剩一种解读——给脸不要脸。
自己给自己成功洗脑的陈家人是真哭了。
一群平时在族里说不上话的人在院子里跪倒一片,哭着求着玄易救救他们。
尤浩戈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挨个扫过去。
都是老实本分的面相。
其中有一对中年夫妻跟资料上的小陈长得很像。
他们也是哭得最伤心的人。
尤浩戈了然,根儿就没长好的家族能降生骄子,说明家族后辈里还是有行善积德的人。
只可惜这么多人的善也抵不过族里做主那几个人的恶。
尤浩戈还是带着秦悠和老吴走了。
不过他给那对夫妻留了个电话号。
他们刚回市里找了个酒店落脚,那边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那对夫妻是小陈的父母,据他们说,陈老头没能在祖坟里发现异常。
连对手用什么法子害自己都不知道,陈家只能寄希望于外援,也就是玄易。
这才有了老头主打风骨,后辈哭求的双簧戏码。
只是参与表演的这几位早被世俗腐透了心,干什么都得带上八百个心眼,导致了事与愿违的结果。
两夫妻郑重向尤浩戈和秦悠鞠躬:“我们代陈家向玄易道歉,还请二位能帮陈家渡过难关。”
尤浩戈没有言语。
秦悠说:“你们想保自己,还是想保陈家?”
夫妻二人对视,均不解其意。
秦悠从手机里找出一张她偷拍的老头照片:“你们都是修习过术法的人,这种面相意味着什么,你们看得出来吧。”
夫妻二人缄默不语。
秦悠收回手机,摇了摇头。
她和尤浩戈以及老吴赶去陈家就是要帮忙的。
如今这个时代,哪容得祖上遗留的危机给后辈来个团灭。
可看到陈家老头面相的变化,不用尤浩戈多做解释,秦悠就明白了——陈家的祸根就在那老头身上。
那可是几条人命债。
许是老头的上一辈没少积德,遗留不少福泽在老头身上,他的所作所为才没有全部体现在他脸上。
连尤浩戈都没能看破他的“伪装”。
如今陈家连死三个优秀后辈,家族气运严重折损,覆盖老头的福泽瞬间削弱,使得他露出了本相。
想想出事之前老头对首富的巴结,确实是能干出为有钱人挡灾害命的勾当。
夫妻俩听完前因后果,槽牙咬得咯咯响。
陈家这些年在玄门内寂寂无名,赚到的钱却正经不少。
他们这些边缘化的陈家人只知道当家那几位结交了许多有钱人,陈家日常接受的委托也都是替有钱人驱鬼辟邪。
谁能想到这里面还有一堆逆天的事呢。
“我们的儿子会不会也……”
夫妻俩面色难看到极点,如果小陈真的做过有违天理的事,他们哪还有脸求人为他报仇。
尤浩戈摆手阻止他们乱想:“邪门歪道哪是能大肆宣扬人人能做得,你们家那老头子有天大的胆也不敢让小年轻碰那种事。”
经手的人越多,消息泄露的可能性越大。
年轻人血气方刚,哪是受得住秘密的人。
一旦消息外泄,玄门内的讨伐就够陈家一败涂地了。
更别说这几年警方针对邪术的打击力度也很大,坐牢的邪术大师都够贴一墙了。
夫妻俩稍稍安心,随即眼泪又淌了下来。
小陈没做过,却死得那么惨。
真正害人的人却把整个陈家推到了死亡边缘。
秦悠请他们暗中调查陈老头这些年给哪些有钱人办过事,越是跟他熟络的越可疑。
尤浩戈给他们出了个更大的难题:“我们要看看小陈的尸骨。”
小陈尸骨未寒,按玄门世家的一贯行事风格是不会轻易下葬的。
可陈家却在小陈尸身运回族内第三天就埋进了祖坟。
用家里长辈的话说:尸骨摆在这也招不到魂魄,还不如让他早些入土。
秦悠:“你怀疑是小陈的尸骨被动过手脚,由此干扰了陈家气运?”
尤浩戈点头。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犹豫渐渐变得坚定。
当夜月黑风高,秦悠几人又从市区折回坟地,偷偷摸进陈家的祖坟。
陈父回陈家盯着老头和他几个心腹的一举一动,顺便调查陈家过往。
陈母以“思念儿子夜不能寐”的借口去祖坟,说是要给孩子多烧点纸钱。
实则她领着秦悠几个找到小陈的坟墓,趁夜色将开墓起棺。
棺材盖一打开,秦悠掩住了口鼻。
好重的血腥气。
冬日气温低,入土的人又身染怨气,一个多礼拜了竟一点没腐烂。
陈母掩面低声啜泣。
尤浩戈跳到棺材里做详细检查。
他扒开小陈的寿衣,露出尸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按照他们先前的推论,小陈死于河中,伤口边缘会有泡过的白痕。
然而这具尸身的伤口很正常。
尤浩戈思索片刻,扒开一处伤口将手指头伸了进去。
当他举着两只沾满血污的手出现在警局时,值班警员还以为他是来自首的。
尤浩戈请法医给他每个手指取样,看看那血里都有什么。
化验结果显示:血里有血。
在小陈的每一处伤口里都有不属于他的血液,且尤浩戈取样的这几处伤口里被灌进去的血也分属于不同的人。
老吴猛地一震:“横死之人的血自带怨气和煞气,混在小陈的伤口里会被人们以为是小陈自身的怨气。小陈是陈家子孙,虽是横死但魂魄不知去向,埋进祖坟也不担心会出事。可这些血液的主人就不好说了。”
每一滴不属于小陈的血都是一股潜进陈家祖坟搞破坏的力量,难怪陈家气运会在朝夕之间发生巨大变动。
怪不得陈家老头费尽心思也没查出来问题出在哪里。
尤浩戈擦干净手:“这事好办,把小陈的尸身烧了就没事了。”
老吴愁啊:“陈家怎么可能会让咱们烧小陈的尸身。”
他们连挖坟都是私自做的。
尤浩戈:“谁说现在就烧尸了,小陈都魂儿还没找回来呢,急什么。”
老吴:“我是不急,可陈家急啊,再让那些怨气散发几天,陈家还有活人么?”
尤浩戈晃晃他的手指头:“你当我就为了沾点血呢。冤有头债有主,谁欠的债就由谁去还,我没猜错的话,这些血液的主人都是被那老头害死的,老头还活着呢,它们没闲心去骚扰其他的人。”
与此同时,陈家祖坟腾起铺天盖地的黑气。
一阵阴风刮过,黑气飘散开来,直奔陈家宅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