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父女,陆明珠怎么瞧都不像。
做女儿的贺小姐比贺云显老,近五十岁的样子,鱼尾纹、法令纹很重,嘴唇薄,颧骨高,脸上挂不住肉,急哭时的眼泪划过面颊,在浓重的脂粉上留下痕迹。
贺云反而像是四十来岁的人,皮肤光洁,身姿笔挺,浓眉俊目十分出众。
谢君峣不认得贺云,却见过贺小姐,遂上前打招呼:“明太太。”
贺小姐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谢君峣,眼睛一亮,“小谢先生,是你呀,这位陆小姐救了我爸爸的命,她是哪家的千金哪?我竟没见过。”
谢君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陆明珠,以目光询问她的意思。
陆明珠微微颔首。
“陆小姐刚从上海来,目前借住在王伯晖先生家中。”谢君峣回答完贺小姐的问题,转头面向贺云,“贺先生,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贺云哦了一声,“你知道我?”
谢君峣微笑地说:“您人还没到,产业已遍布全港,相信没人不知道您的本事。”
“见笑了。”说完,贺云再次目视陆明珠,神情更加温和,“陆小姐的救命之恩我是没齿难忘,此时心有余悸,疲惫不堪,先行告辞,改日一定登门拜谢。”
陆明珠立刻道:“您请便。”
酒店经理这才姗姗来迟。
贺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贺小姐急忙跟上,路过酒店经理面前时丢下一句话:“偌大一家酒店,竟然连急救人员都没有,若不是遇到陆小姐,我爸爸出了事,你们谁担待得起?”
酒店经理满脸冷汗,连赔不是。
可惜,人家不领情。
酒店经理苦笑,忙又过来向陆明珠道谢,给他们免单,又以饭菜凉了的理由,让服务员给他们重新送上一桌山珍海味。
如果贺云送了命,他们酒店真得关门大吉了。
谢完,匆匆忙忙地追着贺云父女而去。
陆明珠喜滋滋地和谢君峣享受免费佳肴,“那位贺云先生很厉害吗?我看酒店经理都吓得魂不附体了。”
谢君峣点头道:“南洋华侨,产业遍布东南亚,堪称富可敌国,这家酒店有他的股份。”
陆明珠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那么厉害!”
“你救了他的命,以后就是他的座上宾,所以你更厉害些。”谢君峣双眸璀璨如星,非常佩服陆明珠临危不乱的救人之举。
她救人的时候,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人美,心更美。
陆明珠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想着救人,来不及去想自己救的是什么人。”
换作穷人,她照样出手。
谢君峣相信她的话,救人的时候谁有时间多想?
喝一口汤,他缓缓地说道:“你救贺先生的方法非常好,如果可以推广,一定可以救人无数,可以教教我吗?我想学。”
陆明珠笑道:“当然可以!”
距离海姆里克腹部冲击法的诞生还有二十几年,从现在开始推广,二十几年内不知道能挽救多少生命,所以她没有半点冒领功劳的羞愧。
谢君峣就说:“待会儿我们去看房,
一个下午就没了,约在下一次见面教我,好不好?”
“好!”陆明珠没说现在就可以教他且学起来很容易的话。
心知肚明呀!
为下次见面找理由呗。
谢君峣心情愉悦,“救人的方法很重要,我就是想认真地学,时间充足会学得更好。”
“我懂,我懂。”陆明珠一脸笑嘻嘻,冲他眨眨眼。
眼神灵动,明媚又鲜活,朝气蓬勃。
下午乘坐缆车抵达太平山顶,见到打算出售房屋的英国官员威廉,她也落落大方,毫不怯场,以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威廉谈笑风生。
她很会找话题,而且很了解英国人的性格和习惯,懂得投其所好。
威廉对这位买家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
而陆明珠,则对这套房子感到十分满意。
谢君峣口中的小别墅其实占地6600平方呎,附带超过15000平方呎的大花园,花园里种满花草树木,数株木棉树亭亭如盖。
可惜不是花开时节,见不到满树如火如荼的美景。
陆明珠仰脸看别墅正面,两眸生光。
纯欧式建筑,不旧,整体时尚美观,奢华大气,再过六十年也不过时。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一遍后,陆明珠直接问威廉:“您打算以什么样的价格出售呢?”
“25万港币。”威廉顿了顿,“用黄金来交易也可以,需要1400两。”
“1400两黄金?”陆明珠想到自己手里只有129根大黄鱼。
威廉刚想点头,谢君峣却说:“威廉,咱们可是老朋友了,我带人来买你的楼,你竟这么不实诚!你可是英国人,怎么可以称斤论两?25万港币折合4万多美元,按照现在的国际金价,应该是1253盎司。”
这差得有点大。
陆明珠迅速换算了一下,1盎司黄金大概是31.1克,一两黄金则是31.25克,1253盎司就是1247.1两,相当于不到125根大黄鱼。
陆家的金条成色好,均是十足金。
这么一来,陆明珠手里的129根大黄鱼用来买楼是绰绰有余。
威廉嘿嘿一笑,没有半点被戳破心机的狼狈,“谢,你不愧是生意人,精明,老是跟我斤斤计较!好吧,1253盎司就1253盎司,可不能再少了。”
“1247两。”谢君峣道。
威廉算了老大一会儿,就少给1两,他点头道:“没问题,就1247两十足金。”
他知道市场中的金条成色不一。
陆明珠点头,“我手里的金条都是十足金,您不用担心成色不足,就是数目上还差一些儿,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筹借可好?”
她得造成自己不能一次性拿出来的假象。
“不着急,我还得再住一个月,处理完工作才能离开香江。”威廉如此说道。
那就皆大欢喜了。
下山时,谢君峣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捏着在山上和威廉签订的购买协议,陆明珠脚步轻快,声音悦耳,“暂时不需要,金条差得不多,我自己有办法解决。”
谢君峣有点失望。
同时,他对陆明珠的财力有了新的认识。
逃亡香江的富人中,能一把拿出上百万现金的屈指可数,何况还有黄金,这样的身家在香江能跻身超级富豪的行列了。
人美心善又有钱,谢君峣觉得她没有一处不完美。
忽然听陆明珠问道:“为什么你和威廉讨价还价后给的黄金比想象中少,少得还不止一些。刚开始,我也以为得1400两左右,威廉张口要的数目。我之前和干爹兑换外币,也去珠宝店卖过一根大黄鱼,价钱好似低一些。”
谢君峣回答:“国际上美元和黄金挂钩,目前是每盎司35美元。”
“我算出来了。不过,在国内和人兑换外币,无论是干爹还是其他人,给的都是一两31.25美元,也就是1美元1克,香江这边的金店给价不相上下。”陆明珠道。
谢君峣笑笑,“低一些很正常,黄金价格时常浮动,并不是固定的,我刚来香江时,这里有很多金铺都炒黄金,低买高卖,比比皆是。运气好,一两天能赚上千港币,运气不好,赔进去许多,为此破产的大有人在。”
陆明珠好奇地问他:“你也是从上海来香江的吗?可我在上海没见过你。”
原身经常参加上流社会的晚宴,整个上海的大户人家几乎没有她不知道、不认识的。
谢君峣笑道:“我们家祖籍宁波,上一代在上海做生意,我在上海出生,在上海长大,十几年前就离开上海了,你自然没见过。出国后,我们先是在美国做生意,我大哥那时候在美国发展得很好,前几年才来香江,离祖国近一些。”
陆明珠明白了。
“明珠,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谢君峣重申道。
陆明珠抿嘴笑道:“多谢,多谢!”
她所谓的解决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第二天拿原身的金饰和钻饰去福运来珠宝店。
金饰的成色同样绝佳,又都是纯金的,因为镶珠嵌宝的都被陆明珠留在手里了,拿出来的这些仍重上百两,总共卖得18000港币。
所有钻饰都卖给福运来珠宝店,得钱18.5万港币。
彼时白钻比彩钻尊贵,价钱很不错。
福运来珠宝店的现金不够,老人打发店员通知老板,又去银行取了15万港币送过来。
陆明珠不是孤身前来的,她化了妆,央求李管家带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保护她,顺顺利利地来,顺顺利利地回。
在路上,又顺顺利利地把钱存进银行。
香江银行都是英资的,她选择在渣打银行开户。
存20万,余下的当零花。
吃晚饭时,说起她变卖首饰的事,王太太忍不住嗔道:“你缺钱就跟我们说呀!”
陆明珠忙道:“干娘,我总不能一直靠您和干爹、大哥吧?再说,我只卖掉一些我觉得自己用不上的首饰,好东西都还留着呢!”
王太太唏嘘不已:“委屈你了。”
若陆太太在世,何至于让唯一的女儿如此落魄?
闻听此言,陆明珠不禁失笑,“干娘,卖首饰的钱用来买楼,我一点都不委屈,像我这么有钱的姑娘可不多。”
她拥有原身的一切,她要说自己活得委屈,那些穿成穷苦人家的岂不是不活了?
王伯晖倒是赞同陆明珠的选择,“明珠做得对,珠宝首饰用处有限,不如房产。明珠和平安有一间大屋傍身,往后做什么都有底气。山顶大屋可遇不可求,也是最近才允许华人入住,错过这一回,下次想买都未必买得到。是谢君峣给你介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