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八月天依旧燥热,尤其刚过中午。
县城钢铁厂的厂房外,阳光透过榆树树荫拍在了她微红的脸颊上。
于舒婉眼前黑了片刻,身形微微摇晃,这才稳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的头疼。
脑海中大量记忆涌入,她没有昏倒在地,全凭着旁边得老榆树撑腰。
几分钟前,她还是个毕业后就开始居家工作的漫画家。
她梳理着记忆,大概知道自己现在是穿越到了昨天看的年代文小说中。
书中跟自己同名的于舒婉今天跟妈妈一起进城,接大哥的儿子回农村老家。
可于舒婉没在厂外等多久,就因为中暑昏了过去。
而书中的男主冯卓,会在她昏迷时恰好赶到,英雄救美,并对于舒婉一见钟情。
冯卓一表人才,但现在还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整天跟所谓的兄弟们当街溜子。
可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痛改前非,参加知青插队去农村进行自我改造。
没多久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冯卓抓住机遇,下海经商,最终成为一代富豪。
“……”
可遗憾的是,这个男人的未来,跟于舒婉这个早死的白月光没有半毛钱关系。
冯卓在今天对于舒婉一见钟情,再加上两人又在众人眼中有了亲密的肢体接触,没几天冯家就找了媒人上门说亲。
两人很快确定了关系,可就在结婚前半个月,于舒婉出事了。
那天冯卓约于舒婉进城,该结婚了,他想着给她置办两件新衣服。
但半路上,冯卓临时被兄弟喊去打架,把于舒婉这个未来老婆忘的一干二净。
于舒婉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他,在回村路上,碰到了摸黑抢劫的持枪歹徒,被一枪毙命。
她的死让冯卓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冯卓痛定思痛改过自新,主动要求插队当知青参与改造。
也是在插队的时候,冯卓认识了书中的知青女主郑明珠。
郑明珠跟于舒婉有三分相似。
跟无数小说中一样,冯卓刚开始想玩替身白月光的戏码。
但后来郑明珠发现了真相,两人经历了分手、和好的感情纠葛后,冯卓彻底顿悟——原来所谓白月光只是遗憾,却不是真爱,他真爱的是永远是郑明珠。
好好好。
于舒婉梳理完剧情,连连感慨,白月光的作用不仅是用来激励男主成长,还是男女感情中play的一环是吧。
撑着榆树的手心被膈的生疼,于舒婉皱皱眉,将红星挎包垫在了手上。
想让男主悔改走正路,凭什么牺牲她作为推力。
既然自己穿过来了,死是不可能死了,男主什么的她可完全不在乎。
“小妹儿,你看起来不舒服啊,是不是中暑了?”
于舒婉回神,她漂亮干净的眸子落了过去。
那是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同志,眉宇带着少年的锐气,但穿的流里流气,不太像正经工作的人。
“我没事。”于舒婉疏离的后撤了半步。
她这身体没什么大病,只不过平时在家不常出门,再加上天正好突然热起来,这才有些中暑。
那人看到于舒婉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
眼前的女同志杏眼漆亮,身段纤细,因为热气脸颊一片桃粉,穿着最普通的靛蓝色短衫,却有压不住的娇丽。
这钢铁厂啥时候有这么好看的女人了?
“这都出了一头汗还说没事儿?”男人将手里半根烟头塞进裤兜,收敛了眉目中的锐气,“瞧你都快晕倒了,走吧,我做一回好人,带你去接待室歇会儿。”
钢铁厂接待室不是谁来都能进的。
能随口说出带她去接待室这种话的,不会是……
不会就是冯主任的儿子冯卓吧?!
意识到眼前的人可能是冯卓以后,于舒婉扶着老榆树的手更用力了,再次退了半步,摇了摇头。
于舒婉:“谢谢,我等的人很快出来,不用麻烦你了。”
她没来得及把这一面给躲过去,但后面是一点也不能再有接触了。
“嘿,我这是想学雷锋做好事,你这小妹咋还不知道好赖呢?”
冯卓眼瞧着漂亮的女同志对他的态度冷淡下来。
“你不会把我当成坏人了!”他有些无语的瞪着眼前的女同志,本来想着好不容易想做一次好事儿,结果还被误会了。
“到底用不用帮忙?我再问最后一次。”冯卓已经不耐烦起来。
“不用了。”
于舒婉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未来的商业大佬,现在还是个混混。
在书中,他将昏迷的于舒婉抱去医院后,要不是于舒婉的妈妈赶过去拦着,他差点都想人工呼吸了。
人都送到医院了,就算要人工呼吸也用不上他冯卓,怎么想,都觉得这人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可这件事在于舒婉死后,还成了冯卓最怀念的画面。
“你!”
冯卓再次碰了钉子,有些不服气,脸色也装不下去,横眉瞪着于舒婉。
可于舒婉实在是……太好看了!
阳光斑驳落在她长长的眼睫,桃腮娇媚,洗的发白的劳动布也掩盖不住姣好的身段。
他冯卓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专心的打量过一个女人,他就是忍不住的被吸引。
“你离我远点可以吗?”
烈日下,就算站在树荫里,于舒婉也还是觉得闷的难受。
冯卓越走越近,这年头打击流氓罪很严苛,她倒是不担心冯卓会动手,但可能是离得太近了,她有些呼吸不畅。
闻声,冯卓皱起眉,刚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
“婉婉,咋了这是怎么一头的汗,诶哟都怪你哥也没说个时间,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他,气死我了……”
张凤菊急急忙忙赶了出来。
于舒婉松了口气,撑着树的手也被张凤菊托在了胳膊上。
“妈我没事儿,就是刚才热的头晕,等会儿喝口水就好了。”
“妈,俺妹又咋了?”
于大山在张凤菊身后跟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
张凤菊没搭理他,先看了眼冯卓:“你谁啊,走这么近想干啥呢?”
于大山走近后也愣了愣,随后说:“这不是冯卓同志吗,是来找冯主任的吧,冯主任在三车间,这会儿应该还在。”
冯卓撇了眼于大山,抱着胳膊冷哼了一声,“这不是路过嘛,看到这女同志不舒服,就想着送她去接待室休息一下,结果不识好人心。”
张凤菊还没说话,于大山已经在笑着又是赔不是又是道谢了。
家人来了,冯卓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抿抿嘴,眼神深深看了一眼于舒婉,才转身进了钢铁厂。
等人一走,张凤珍的眉毛皱的能夹死苍蝇。
张凤菊:“这人流里流气,还特意走这么近,一瞧就不像好人,你跟他这么客气干啥。”
于大山叹气:“妈,这你就不懂了,城里全是人情世故,他爸是俺们钢铁厂车间主任,当然得讨好点了。”
“哼。”
张凤菊满不在乎:“他是儿子又不是老子,你一个车间工人把活儿干好比啥都强。”
于大山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想不明白。”
“爱说不说。”张凤菊扶着于舒婉在旁边坐下,一边说:“小刚的事情你也不说个清楚,我以为你把小刚带在厂里呢,这下我跟婉婉还得去家属院一趟,婉婉,等会儿妈先带你去代销点买包冰水喝。”
小刚是于大山的儿子,提到儿子,于大山缩了缩脖子,笑着凑过来。
于大山:“妈,家里还有藿香正气水,等会儿到了让燕子拿给俺妹。”
“嗯,你回车间上工去吧,我俩走了。”
于舒婉一直没有说话,她确实胸闷气短,只能保持沉默。
张凤菊是典型农村妇女,一双胳膊有的是力气,于舒婉瘦,她拖着于舒婉走的毫不费力。
很快,于舒婉跟着张凤菊从供销社离开,回了大哥在县城住的工厂家属院。
大嫂郭燕怀着二胎,正坐在门口看七岁的于小刚玩泥巴。
“妈?……这咋来这么晚?”
“都怪大山没提前说清楚,我俩去了厂子,回来又绕路去了供销社。”张凤菊说着托于舒婉进屋,又让郭燕给于舒婉拿了藿香正气水。
郭燕:“年初不是带小姑子去量了布做了新衣裳,咋又去供销社了。”
“她中暑,带她买个冰水喝。”
郭燕笑的有些不自然了,“这玩意儿家里撒点白糖也能弄出来,白花那钱干啥。”
张凤菊手里印着红星的水缸子‘嘭’就放在了桌子上,几滴水潵了出来。
“花你的钱了?”
“……没有,妈你看你急什么,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婉婉是家里最小的,多疼点也是应该的。”
郭燕知道婆婆最疼这个从小娇贵的小姑子,也不敢再多说话。
张凤菊这才作罢,拿起抹布,把桌上水渍擦了干净。
旁边得于婉婉刚喝完藿香正气水,这会儿吃着张凤菊不知道从那儿摸出来的冰糖块,甜滋滋的。
在现代,她是姥姥带大的,五岁父母离婚后,就只有姥姥对她好,姥姥半年前离世后,她甚至感觉,要不是自己还连载着漫画,有编辑催稿,不然那天在屋子里宅到死,都没人会关心一下。
眼下,张凤菊对她的关心让她还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来自妈妈的关心,还挺奇妙的,而且她还是被偏爱的那一个诶。
真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想啥呢,傻乐起来了,平时你不爱干活儿,这才出来走几步就中暑,看你回去长不长记性。”张凤菊看了眼于舒婉,嘴上唠叨着,眼睛却笑眯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