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沈占峰有些没听清楚，又或者，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于舒婉走过去，拿着手里刚刚用温水浸湿的毛巾，“刚才就发现了，可能是医生清理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你的脖子，那边有一点点灰尘没清理干净。”
    虽然两人之间还留有一些距离，但跟刚才不同。
    刚才屋子里还有沈文明，而这会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她说话的声音仿佛又进了一步，温柔极了，沈占峰能嗅到她衣衫上清淡好闻的皂角味儿，甚至，感觉自己似乎都可以穿过空气觉察出她身体的温度。
    这样亲昵的对话，于舒婉说的自然极了。
    对啊，两个人毕竟是夫妻了，之前肯定是住在一起的，像这样的对话，甚至是……更亲昵的对话都说过吧。
    有那么一瞬间，沈占峰脑海里甚至闪过想对八年后的自己说你很幸福这句话。
    沈占峰耳根热的厉害，半晌才缓缓开口：“有吗？我还没来记得照过镜子。”
    说错话了。
    他根本就不怎么照镜子。
    “有的。”
    于舒婉毫不察觉他的耳热，目光只专心盯着那一点点灰尘，用手指轻轻的探过去，“就在这里呢，脖子这里一点。”
    指尖很轻柔的触碰，像是触了电一般。
    沈占峰可以肯定，如果换了别的人，哪怕是沈文明，这会儿已经被他抓着胳膊扔到旁边去了。
    可身边这个小姑娘是于舒婉。
    轻柔的指尖似乎还带来了一丝馨香，让他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脖子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你看不到。”于舒婉抿抿嘴，“我帮你擦掉就行了，你不用……”
    话没说完，于舒婉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男人的僵硬。
    他何止是僵硬，整个耳根脖颈处都红通通的。
    他在……在害羞呀。
    于舒婉顿了顿，反应过来。
    “沈占峰，我又差点忘了你现在没有我们两个的记忆了。”于舒婉带着歉意笑了笑，“你一定觉得不好意思吧，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哦。”
    “……没有。”沈占峰硬着头皮，看着她后退半步的身姿，心里却掠过一丝失落，“我没觉得你冒犯，没关系。”
    “真的吗？”
    于舒婉想了想，认真道：“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可以吗？我知道我现在对你来说还很陌生，但这是因为你生病失忆的缘故，所以我不会觉得不高兴的，我理解你。”
    沈占峰闻言，抬眸看了过去，“没有，于舒婉。”
    “我是失去了我们之间的记忆。”沈占峰正色道：“但是，我觉得……我觉得感觉这种东西肯定不会改变，别的人不行，但你是可以的，你跟别人不同，我不会有任何不适感。”
    反而，还会因为她的后退而失落。
    不过这句话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不然显得自己太脆弱了些。
    于舒婉歪歪脑袋，看沈占峰眼神中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她笑盈盈开口：“那你还记得对我的感觉吗？”
    “嗯。”
    沈占峰看着她勾起的唇角：“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而且，我总觉得，哪怕是我曾经不认识你，当我第一次见你时，也还是会产生感觉，无论是什么时间地点，无论我什么年龄，都不会改变。”
    我对你的喜欢，哪怕是穿越了时空，当再一次见到你时，也依然会再次爱上你。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于舒婉心中颤了颤，眼睛里有些酸酸的，但更多的是动容。
    沈占峰果然还是那个沈占峰。
    “好啦，我信你啦。”
    于舒婉回头过，掩饰着有些发红的眼圈，深呼吸后，心绪平稳下来，“毛巾你还要吗？你自己来擦。”
    “好。”
    沈占峰接过来，照着于舒婉刚才点过的位置擦了过去。
    “干净了。”
    于舒婉提醒着他。
    沈占峰嗯了一声，再抬头，正好落入了于舒婉专注的眼神中。
    “谢谢。”沈占峰沉声道了谢。
    于舒婉也懒得提醒他不用客气，转头去洗漱后，又拿起提前准备的睡衣去卫生间换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沈占峰的耳朵里，他耳朵就再次红了。
    ……这种跟女同志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哪怕知道里面是自己的爱人，也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于舒婉出来时，注意到了沈占峰又红了的耳根，会心一笑，忽然就起了一点点坏心思。
    “沈占峰，你刚考入军校时候，是二十岁吧。”
    忽然换了换题，沈占峰以为于舒婉是为了舒缓旖旎的气氛，认真想了想，道：“我十八岁入伍，两年后自考进了军校，的确是二十岁。”
    “二十岁的男大学生啊。”
    于舒婉眼中笑意更深，“那你当时刚进学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找对象呢？”
    “没有。”
    沈占峰看着于舒婉，有些迷茫：“对我来说，现在就是刚入学校的时间，见你之前，我心里除了好好训练，就是报效祖国，至于对象……我觉得我不可能对女同志产生任何感觉。”
    这个答案于舒婉很满意，但还是忍不住问：“那我呢？”
    “你除外。”沈占峰深吸一口，“所以我才说，是见你之前。”
    “原来如此啊，那……你见我之后是什么想法呀？”
    沈占峰：“……”
    看着沈占峰耳根更红了，于舒婉勾起嘴角，干脆坐在了沈占峰的床边。
    这次，她做的位置更近了一些。
    反正刚才问清楚了，沈占峰失忆了，但对自己的感觉还在，不会觉得自己冒犯，那就应该也会产生亲近的感觉吧。
    “是……”沈占峰有些紧张，她离自己越近，喉咙里的话却说不出来。
    “什么？”
    “我会有种想要亲近的想法，但是。”沈占峰生怕她误会，急忙补充，“但是我知道这样不好，所以你放心，今天晚上我会背对着你睡觉。”
    噗嗤一声，于舒婉笑了出来。
    天啊天啊，男大版的沈占峰也未免有些太可爱了吧！
    想想当初刚认识的时候，自己一心仗着受过先进教育大着胆子主动逗沈占峰，结果还反被沈占峰握住手的场景，跟现在简直完全不同！
    “我没有不放心的。”于舒婉含笑看着他：“咱们以前就在一起睡呀，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句话，让沈占峰耳根快着火了。
    救火电话是多少来着……
    沈占峰脑海里火速过了一遍火警电话，发现没有忘了的时候，又恍然想起原来不是失火了。
    “好啦，休息啦。”
    于舒婉怕再说下去，沈占峰大孬会受到影响，收起心思起身。
    沈占峰立刻松了一口气。
    可是，看着于舒婉起身坐到了距离自己一米多远的陪护床，他骤然有些失落。
    “灯你那边沈占峰。”于舒婉躺下后顺手拉上轻薄的夏被，“你关灯好吗？”
    “……好。”
    他沉声应下，抬手便关了灯。
    屋里暗了下来，黑漆漆的，好一会儿，沈占峰眼睛适应了以后，屋里的场景这才又借着床帘上的一丝亮光清晰起来。
    “我昨夜没睡呢，晚安沈占峰，我先睡了。”她声音里隐藏的疲惫感暴露出来，声音也越来越小。
    “好，晚安。”
    沈占峰话音刚落下，耳边便传来了她绵长的清浅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就在自己身边。
    沈占峰本来看着前方的双眸不自觉的，已经转移到了旁边的陪护床上。
    只停留了两秒，沈占峰便匆忙收回了这束不听话的目光。
    不能这样。
    沈占峰心里暗暗提醒了自己后，和衣躺下闭上了眼睛。
    但闭上眼睛身边的声音反而好似更清晰了。
    再加上昨天睡了许久，这会儿他没有丝毫困意。
    早知道……
    早知道刚才让医生过来再给自己来一针镇定药了。
    越是这般想着，他心思便愈发的活泼，更加难以入睡。
    好半天过去，沈占峰再次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种反反复复之中，等他终于睡着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
    晨起第一缕阳光透过床帘打在床头时，沈占峰睁开了双目。
    前两天睡得多，昨夜休息的晚了，也没觉得有多困，况且，身边还有一个她在。
    他们两个昨天晚上睡在了一间房里。
    想到这里，沈占峰心跳加速，困意全无。
    他的左胳膊上有一处贯穿伤，没有伤到筋骨，缝合后没什么大碍，其他地方都是完好的。
    想了想，沈占峰坐了起来。
    于舒婉确实累极了，已经快到九点钟了，她依旧睡得沉稳，或许是因为晨光太亮了床帘挡不住，这会儿把被角拉到了眼睛上盖着。
    外面走廊上已经有人来人往的声音。
    九点医生要过来查房，吴连长那边估计也会过来，沈占峰余光小心的掠过陪护床上纤细的身影，连忙收了回来。
    他生怕弄出动静来，动作轻柔下了床后，感觉大脑并没有晕眩感，也没有其他不适，这才开了门走出去。
    外面的护工已经起了，这会儿正想着要不要敲门，见沈连长亲自出来，吓得连忙跑了过去。
    “连长，您怎么起了没有按铃呢，您快回去躺着，等会儿医生走了我给您送早饭。”
    沈占峰将门关上，将声音跟自己一起隔绝在了外面，这才看向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