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卓醒来时才六点多。
    因为招待所距离火车站很近，鸣笛声加上路边人来人往的驴车吆喝声，实在吵得他不得不起来。
    去服装厂的时间是八点，他起来吃了个早饭后，询问了地方后走了约摸半个多钟头才终于到了。
    “冯卓！！”
    隔着老远，郑明珠冲着冯卓招手，“快来，今天就咱们两个人，我一直在等你呢，等会儿去人事那边报个到，应该立刻就能上岗了。”
    “你昨晚上回去，父母没有说你吧？我看你父亲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我。”冯卓关心的问道。
    “没有。”郑明珠掩盖着眼里的失落，笑道：“他们也就念叨了我两句，我一生气直接说自己不吃饭了，结果他们心疼我，还是把我喊了出去说以后不会再说了，我这才吃了晚饭，而且我爸也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你就当是对你的考验呗。”
    冯卓也笑了笑，“那就好，走吧，咱们进去。”
    京市夏天风也大，虽然并没有林坝那么多沙土，但刮起来还是令人觉得脸疼。
    冯卓看了眼被郑明珠扎起来的高马尾，发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直把冯卓看得心烦。
    “明珠，我怎么感觉你头发又长了？”
    “有吗？”郑明珠摸了摸发丝：“不是上个月才刚剪短了一些吗？”
    “可能是又长长了。”冯卓淡淡道：“抽个时间你再去剪短一些，你留中长发比较好看，而且以后就要在工厂里上班了，你的辫子太长了也影响工作不是。”
    “有道理。”郑明珠没有多想的答应下来。
    很快两个人进了服装厂的人事部，交接完档案以后，领了工牌。
    “我在采购部门？”冯卓皱了皱眉。
    采购部门除了采购主任，平时都要风里来雨里去的跟着到处跑，而且还要帮着仓库卸货装货，有时候甚至比车间的工人还要辛苦。
    同样的，分在了最轻松的供应管理部门的郑明珠也皱了皱眉，很不悦的对照了一下。
    郑明珠：“同志，为什么我们两个不在一个部门啊，我们是一起分配过来的。”
    说着，郑明珠又压低了声音，“同志，我们都是郑教授介绍过来的。”
    “我知道。”
    负责入职的同志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眼前两个人，“但你们过来不算是分配，而是直接买的工位，当时是确定好了的，就是这两个工位，而且厂里也是勉强空出来了这两个位置，要是嫌弃不想来，你们再换厂呗。”
    “你怎么说话这么冲呢，我不就是问一句吗？”郑明珠也有些生气。
    “我就是这么说话的怎么着吧！”
    冯卓皱着眉拉住了郑明珠，“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明珠，你冷静点，我也没说什么呀。”
    毕竟以后还要在厂里工作，怎么也不能刚来就把关系弄得这么僵硬。
    冯卓把郑明珠拉出去以后，郑明珠还一脸的委屈，“冯卓，我是在替你说话好不好，你拦着我做什么。”
    “既然都已经确定岗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你去的这个采购部门多累啊。”
    “没关系，反正只要能现在这座城市里有个工作就行。”
    郑明珠叹了一口，“那走吧，我们去岗位部门报到，咱们这样可能一天只有中午才能见上面，你放心，等我一有空了就去找你。”
    “我还得去员工宿舍呢，你先去报道吧。”
    “宿舍？”郑明珠拍了拍脑袋，“差点把这个给忘了，我是回家住的，你肯定只能住宿舍了，宿舍环境不好，要是我能说服我爸让你去家里住就好了。”
    “我已经很知足了。”冯卓安慰道。
    “你真好冯卓，为了我还愿意过来吃苦，你放心，我昨天已经跟我爸说清楚咱俩的事情了。”
    冯卓闻言，怔了怔，“咱们俩的事情？”
    “嗯。”郑明珠咬咬牙，开了口：“我告诉他们……我们两个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话音落地，冯卓已经皱起眉，连忙左右看了看，见走廊上还好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明珠，你也太冲动了点。”
    “我、我只是想告诉他们我们两个坚定的信心而已。”
    “可是我也告诉过你，我希望得到父母的祝福以后再确定关系，你这样说，他们对我的印象只会更坏。”
    冯卓语气有些冷静，郑明珠心里更加委屈了。
    她本以为告诉了冯卓，会让冯卓感受到自己的心意，结果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郑明珠眼睛红红瞪过去：“我也是着急，也是为你考虑啊，再说了，咱们两个不是早晚的事情吗？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我说了。”冯卓淡淡看着她，“我希望得到父母祝福，明珠，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从前冯卓被于舒婉说很幼稚，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于舒婉的心情。
    在于舒婉看来，当初的自己可能就跟郑明珠一样幼稚吧，不过好在他现在已经成熟了很多，如果有机会再次见面……
    “冯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说了有我在，他们一定能同意的，要我说，你今天直接登门去谈咱们订婚的事情，只要我闹起来，他们肯定会依着我。”
    “唉。”冯卓叹了口气，“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目前我想专注工作。”
    说吧，冯卓转身就要走。
    郑明珠见状着急的追了过去，“你是什么意思，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为什么还要逃避呢？你到底对我是不是真心地？”
    “当然是了。”
    冯卓看着他故作深情辩解道：“如果我不在意你，也不会这么在意你父母对我的看法了对不对，如果我不在意你，我也不可能跟你一起来京市，明珠，你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父母一点时间，他们把你养育长大，我不想让他们感觉我是在跟他们抢人。”
    一番话让郑明珠的心安定不少，她犹豫着点了点头，答应确定关系的事情等一等再提。
    冯卓这才放心，拍了拍郑明珠的肩膀后，转身去了员工宿舍。
    意外的是，这一幕刚好把被刚过来接人的组长看到。
    组长的眼神瞥了一眼走远的郑明珠，这才道：“你就是冯卓吧，刚才这位女同志跟你一起来的吧。”
    “嗯。”
    “她不住宿舍？”
    冯卓摇头：“她家里是本地的，说宿舍环境不好，不需要住宿舍。”
    “哟。”组长忽然饶有兴致看了一眼冯卓，“你小子有点本事啊，还能勾搭上本地的大小姐了。”
    冯卓笑笑：“您误会了，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吗？可我刚才看你还拍了拍她肩膀来着，害，厂里也不是没有情侣处对象，这有啥啊，你藏着掖着干什么？”
    冯卓连忙摇头，“真不是，我们两个只是一起当过知青，所以是关系稍微好点的朋友，刚才我是鼓励她来着，并没有别的意思。”
    “真的？”
    “嗯。”
    冯卓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来对刚走的女同志有丝毫感情，组长见状也没了八卦的兴致，这才带着冯卓去了宿舍。
    服装厂的宿舍虽然不如家里舒服，但比着林坝强上不少。
    跟同事们简单认识了一下，冯卓就被安排投入到了第一天的工作中。
    采购部门除了主管，其他人都跟工地干活儿没什么区别。
    货车到了之后，冯卓便跟着他们开始往仓库卸货。
    除了布料纽扣针线一类的东西，他们还要帮着厂里食堂搬菜，等吃完了饭，还要帮着运泔水。
    一上午下来，冯卓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甚至比在林场还要累。
    “这就坚持不住了？”组长过来拍了拍冯卓的肩膀，“小伙子，以后每天都是这个流程，要慢慢适应啊。”
    “每天？”冯卓已经累得头晕起来，“今天不就运了很多东西了，就算是菜也够吃了吧。”
    “厂里这么多人呢，食堂每天都要买菜运菜，仓库那边也同样，咱么服装厂可是京市最大的服装厂，产出量大，货当然也多。”
    冯卓听了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郑明珠情况也算不上好，供应管理部门虽然是做办公室的，但因为需要每天做各种表格，她跟着学了一上午，结果因为粗心，经常算错数字，连排列都总是排列错乱顺序。
    两个人中午相见的时候，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
    报社。
    接到何静电话的孙栋梁第二天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庞茹萍。
    “我没有舒婉的联系方式，茹萍姐，你看能不能联系一下舒婉。”
    庞茹萍翻着自己记得电话号码，神色倒没有多紧张：“我对这个冯卓有点印象，好像听舒婉提过一嘴，说是什么找她男人的麻烦，结果还反被打了一顿后住了几天看守所，况且舒婉现在不在家里，应该没什么事情。”
    “……啊？”孙栋梁还不知道于舒婉不在家。
    “对啊，她家里出了点事情，具体的我也不方便跟你细说，反正现在舒婉不在县城，而且……应该有一段时间回不来了。”
    “难怪沈文明也请了假。”孙栋梁想了想，有些担忧道：“严重吗？需不需要咱们帮忙？”
    “要是需要舒婉肯定会开口，况且人家是在京市，京市那边还有她的亲戚呢，用不上咱们。”
    “那……”
    孙栋梁突然又苦恼起来，“舒婉都是京市了，以后还回来吗？咱们报社……”
    “咱们报社是舒婉一手做起来的，她肯定不会抛下的。”庞茹萍气定神闲，丝毫不紧张，“不过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怕报社其他人知道了瞎想，咱们应该相信舒婉，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