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警方所说,就算冯卓不张口,但是有郑明珠的口供跟协助,不可能一点证据都没有。
于蓉蓉的尸体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焦黑没了模样,但警方还是从她的手指甲缝里查出来另一个人的dna,如今技术进步,再加上冯卓又是直接被指认,根本不需要去做排查,进行了基因比对之后,就正式确认了冯卓的凶手身份。
那一天,冯卓的父母带着律师去见他。
律师推推眼镜,告诉冯卓,于蓉蓉指甲缝里只是一点皮肤组织,现场并没有其他的行凶工具跟证据,冯卓可以说在于蓉蓉死之前是曾经跟他见过面,两人有肢体接触,所以才留下了那么一丝皮肤组织,冯卓可以暂时不承认,要死了不知情就可以。
但是冯卓却在听完了以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哭着抬起头说不用了。
冯卓的父母当场崩溃,甚至跪下来求冯卓再努努力,可他却只是跪下来给父母磕了头后,说这是自己的报应,便转身回去了。
看守所充斥着冯卓父母的哭喊,只有跟他们一起来的律师摘下眼镜,安静的道了别。
很快,冯卓判决结果下来了。
杀人埋尸,还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死刑。
走私勾结外境势力,无期。
总而言之,他已经没了活路。
“警官,我老婆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行刑时间放在两个月以后的十月底,眼瞧着都已经十月了,这期间,郑明珠一次也没有来过。
也是这段等待死亡的日子里,冯卓想起来,自己跟郑明珠是有孩子的。
他的孩子。
他生命的延续。
可是,他有时候也在想,自己这卑劣的一生,好像并没有什么延续的必要。
但想想那比较是自己的血脉,他又十分不忍心,甚至还在梦中梦到了自己在产房外等待的场景。
一个将死之人,这种场景太过虚幻,他很快就醒过来了。
醒过来以后,他相见郑明珠的心越发强烈。
他……错了,对不起郑明珠,也对不起这个孩子,临死前,他想自己或许还能帮上她们母子什么。
“警察同志,能不能再帮我问一问,我……我们还有一个孩子,我真的很希望再跟她见一面。”
可警察只是眼神怪异的看了一眼冯卓,随后淡淡道:“郑同志那边昨天联系我们了,明天她会过来一趟。”
“太好了!”
这或许是冯卓临死前,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
郑明珠如约而至。
郑明珠:“打完电话我就后悔了,我不想来,但既然说了要看你最后一面,我也不愿意食言。”
“我知道,你恨我。”玻璃窗后面,冯卓神色低落颓然,全然没了几个月前还是公司老板的气势,好像是个落魄的狗,连喘息都费劲。
“知道就行。”郑明珠冷声道:“如果不是那次有机会见到了于舒婉,还不知道要被你诓骗到什么时候,可能……也可能早晚你会把我也杀了!”
“……我,我对不起你。”
冯卓说着,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小心翼翼的探了下去,“你……我们的孩子……”
冯卓忍着心里的苦楚,强撑着,苦笑:“算下来也有三四个月了,你苗条,竟然也看不出来什么,其实明珠,如果我们早点能有这个孩子,说不定……说不定不是现在这个结果,我可能会真的爱上你,我们一起去香江……”
“滚吧傻比!谁跟你一起去香江。”
郑明珠气的流下了眼泪,为自己不值,也为自己的孩子。
郑明珠:“孩子……呵,孩子我已经打掉了,早没了,你看也没有用,我说的是实话。”
“什、什么?!”
冯卓心中唯一的那点希望瞬间被磨灭,他猛的站起来,双手拍着玻璃,但很快,就被身后的警官给按在了椅子上。
“你骗我的对不对?明珠,你骗我的!你怎么忍心呢?!”
郑明珠留着眼泪,却露出了欣慰的笑:“看到你真的能这么在乎这个孩子,我反而还挺欣慰的,这样报复你的感觉真是不错啊。”
“不是,这不是真的!!”冯卓歇斯底里,再一次被警官警告。
郑明珠继续说:“我骗你有什么意思?你可以看我的医院报告,也可以打去医院问,冯卓,我被你耽误了这么久,我被你害的这么惨,我怎么可能还会留着这个孩子,这个跟你有血脉联系的孩子!我恨你,所以也根本不会爱这个孩子,语气让他在狠里出生,不如拿来报复你!”
郑明珠真的就完全忍心吗?
也不是的,不然她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
那毕竟也是她的血脉,可她却不得不狠下心来。
往后就只有她自己了,她想重新起步,留着孩子就是留下负担,对自己对孩子都不负责,她不能这么样做。
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也为了报复冯卓,所以她犹豫了不到两天,就去了医院。
“你……”冯卓也已经哭了起来,“你好狠啊郑明珠!”
“谢谢,跟你比起来,还算不了什么。”郑明珠抹了把眼泪,“我走了,再见,再也不见。”
冯卓急急站起来,“你!你等等……你以后要怎么办?你……算了,你怎么办,也跟我没关系了……”
“当然。”
郑明珠到最后也没有回答冯卓,擦干了眼泪后,昂首挺胸走出了看守所。
她……她要去北大荒了。
不对,她是要重回林坝了,知识她可以慢慢学,苦,她可以一点点开始吃。
人心里总要有个支撑的。
从前是冯卓,往后,便是林坝上一颗颗胡杨树吧。
-
转眼,十月也过去了,跟着过去的,还有两个怨侣的前半生。
“东家,有你的信!”
十二月,下了京市第一场雪。
丁凤琴穿过洋房前的小路,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
院子里,夏天的葡萄藤架子被沈占峰改成了玻璃房。
身子已经有些重的于舒婉抱着书坐在他铺好的躺椅上,手里是他刚剥好的橘子。
丁凤琴将信递了过去,“有两封呢,东家你先看着,我给你熬了骨头汤,我去看看火。”
“好。”
于舒婉懒散的看了眼沈占峰,沈占峰立刻会意,替于舒婉将信封打开才递过去。
这些日子,除了日常的散步,其余日常的事情,沈占峰几乎都是亲力亲为,就连撕开信封这种小事,也都不放过。
“还是侯浩然的呀。”于舒婉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这孩子过完年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要过来,咱们家又要热闹起来了。”
“啊?”
程梓墨从自己的屋子里探出脑袋,“他怎么就这么快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家肯定又要被他闹得不行,他肯定要天天过来……”
于舒婉抿嘴:“怎么?难道你不想他?我看你好像早把他当弟弟了。”
俩孩子早年关系不好,但侯浩然出国后,于舒婉见过好几次两人通信,虽然不知道内容,但肯定关系比之前好。
“哼,谁要他这么个弟弟啊,我的弟弟在妈你那儿呢,我等他出生才对!”程梓墨摸摸鼻子,笑嘻嘻的说着。
于舒婉也没有揭穿他,倒是程圆圆裹着围巾走了出来,“谁说是弟弟,我要妹妹嘛,妈妈你说是不是妹妹?”
“不知道呢,都好呀。”于舒婉跟沈占峰对视一眼,“你呢,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沈占峰替于舒婉剥着橘子,“什么都好,吃完这个橘子今天的量就没了,再吃要上火了。”
“啊?”于舒婉不情不愿,“不是才吃了四个吗?”
“……舒婉,是六个。”
“……哦,那好吧。”
沈占峰想了想,“这样,我去给你熬点梨茶,可以再多让你吃半个橘子怎么样?”
于舒婉眼睛亮了亮,“可以可以,我接受这个交换条件。”
沈占峰盯着于舒婉吃完了橘子后,直接将剩下的装满橘子的果盘塞到了程圆圆屋里,等他去了厨房,于舒婉连忙招呼程圆圆要她再送个橘子过来。
眼瞧程圆圆要动摇了,程梓墨寒假作业也不写了,凑过去一起拦着于舒婉。
于舒婉见不行,装模作样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又看了会儿书歪歪头竟然睡着了。
“嘘……”程圆圆低下头做了个手势:“哥,爸爸说妈妈现在睡觉就是多,咱们小声点别打扰到妈妈。”
“嗯。”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吃了两个橘子后,便各自回房间写作业去了,生怕扰了妈妈。
于舒婉被喊醒时,才过去了半小时,她喝了沈占峰的梨茶后,反而对橘子没了兴趣,吃过晚饭后,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封信没有打开。
“郑明珠?”
于舒婉将上面的名字念出声。
上次去过看守所后,于舒婉了解过冯卓的判决结果后就没有再关注他们的事情了,自然也就不知道郑明珠后来怎么样了。
没想到她居然会给自己来信啊。
于舒婉拆开信封,除了一张信纸外,还有什么东西晃晃悠悠,从半空落下。
“树叶?”
程圆圆走过来帮如今身子重了不少的于舒婉捡起来,“妈妈,这叶子好漂亮,怎么都冬天了还是绿色的呀,是什么树的?”
“是……”于舒婉仔细看了看,“是胡杨。”
捏过之后,便知道这是用蜡油处理过的,不少人用这个方法做树叶当成书签,在学生中间还挺流行的。
“哇,上次那个来家里的阿姨真的去种树啦,我听姑姑说,不是要去一个很荒凉的地方吗,她不怕吃苦了吗?”
于舒婉将树叶夹到了旁边得书里,打开信封,看着上面简单的谢谢两个字,笑着点头,“是啊,如果去的地方承载了梦想,是开启新生活的钥匙,那怎么都不算吃苦。”
“这样啊……”程圆圆挠挠头,似懂非懂,“那我以后也要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哦是事情。”
程梓墨路过插嘴问圆圆的梦想是什么,圆圆愣了愣,一会儿说也要画画,过了会儿又说自己还是喜欢去炸油条……
于舒婉看两个孩子嬉闹完了,这才跟沈占峰回了屋。
-
“铃铃铃……”
于舒婉不喜欢复杂的手机铃声,所以她向来只用手机自带的最简单的铃声。
嘈杂的声响吵的于舒婉皱了皱眉,她眯着眼睛摸了摸震动的手机,接了电话。
“于舒婉!!!你说你姥姥的忌辰要请一周假,完事就给我稿子,现在都过去三天了!!!我的稿子呢!!!再不给我交画稿,我就去你家把你从床上揪起来!!!”
编辑愤怒的声音让于舒婉听的一阵头疼,“我今天,今天一定交。”
“好,我再最后信你一次,不然下次别想再请假!!”
电话被挂断。
于舒婉困倦的眼睛勉强睁开,朦胧中要去摸电脑准备画画。
可冰冷的鼠标摸到手里的时候,于舒婉忍不住抖了一下。
等等。
画稿?编辑?
她如今早已经是国内最出名画刊的主编,她的连载作品也早就在怀孕五个月前就完结了,为什么还有人来催自己?
不对。
孩子呢?
沈占峰?
想到这些,于舒婉忽然间头疼欲裂。
等反应过来以后,于舒婉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似乎……是回到了现代?
她依旧头疼。
顶着头疼,她洗了脸刷了牙,甚至还难得对着镜子画了妆。
镜子里的于舒婉要瘦弱很多,尤其是怀孕后,她胖了不少,对比之下更是明显。
房间里空荡荡的。
冷清,但也是她从前最熟悉最习惯最觉得舒服的环境。
在这里,她父母早就离异不再管她,唯一对自己亲的姥姥也去世了,她每天两眼一睁除了画画追番就是点外卖。
但这种生活,也是她努力很久,觉得最舒服的生活。
不过……
不知道为什么,在于舒婉给自己点了个外卖,享受着便利的生活后,心里却空落落的。
自己在这里,那……那自己的孩子怎么?程梓墨程圆圆怎么办,沈占峰又该怎么办?
还是说,从前那些年,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梦啊……
突然间,房间里的亮光忽然暗了下来,于舒婉一阵头晕目眩后,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舒婉……”
“舒婉你怎么了?醒醒,乖……”
于舒婉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沈占峰焦急的神情。
“我……我没事。”
于舒婉感受着身体上的各种地方,发现并没有别的不舒服。
沈占峰松了口气,但仔细看,他竟然已经冒了汗。
“我没事的。”于舒婉再次开口,撑着胳膊坐起来,歪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我只是……做了梦。”
“梦,是噩梦吗?”
于舒婉沉默了。
那个世界里,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不过是一本薄薄的书,里面的人物再怎么活灵活现,也不过只是文字。
可眼前的一切,这些年的一切,却都无比真实。
真实的她无法割舍,无法再认定这里是假的。
“占峰。”于舒婉忽然抬头,眉眼弯弯的,“你低下头。”
“……?”
沈占峰不理解,却还是低下了头。
两人之间早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可当于舒婉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同时颤了颤。
沈占峰脸热,掌心也热,目光灼灼,“舒婉,才七点多,我们要不再睡会儿?”
于舒婉笑着调皮的摇摇头,转头看了眼窗户外面,“天好像快亮了,要不,你先陪我出去走走吧。”
只要她开口,他便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沈占峰帮她穿好衣服带好毛绒帽子系上围巾,将她裹的团子一样,这才推开了门。
腊月的早晨天亮的晚,七点,一轮浅浅的圆月还悬在半空,圣洁的光芒将人笼罩。
但只是看了一会儿后,东方,橘光正在蔓延。
下一刻,红日破晓。
玻璃房中,于舒婉依偎在沈占峰的臂弯里看了好一会儿后,方才梦里的虚幻终于褪去,心里恢复了从前的熨帖。
“占峰。”
“我在。”
“我没事了。”于舒婉抬头,眸光带着笑意跟温柔,“陪我再去休息会儿吧。”
沈占峰眼神从即将东升的晨光落下来,见于舒婉神色已经如常,心中松了口气。
“好。”
转身时。
“占峰,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是不是?”
“当然,舒婉,只要你回头,永远都能看见我,只要你伸手,我总会接住你。”
“好。”
于舒婉眉眼像是月牙弯着,同样承诺:“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嗯。”沈占峰紧了紧自己的放在她腰间的手掌,“直到咱们老去。”
房门关上时,红日升起,落在开了一半的窗沿上。
屋里人交颈缠绵,眼眸间笑意盈盈,在浅声说着旁人听不见的情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