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身上的衣裳脏了一点, 他看上去的确无甚大事。炸了炉,但其实一点皮也没破。
但乘袅还是不放心,沉着脸不说话, 就用眼睛认真地上下仔细检查了许久。
这是她住进无暇峰后, 第一次看到蔺霜羿炼器。不想, 竟然炸炉了。虽则蔺霜羿从未特意说过自己在这方面的造诣, 但乘袅得空时,会去找守门小童聊。
大部分是询问蔺霜羿的喜好。
小童极其崇拜敬仰剑君,在他们口里, 蔺霜羿自是无有不好。在他们印象中, 蔺霜羿炼器还未曾失过手,更何况是炸炉了。
所以乘袅难免紧张。
表面上看,确实没有任何伤口。
蔺霜羿不由自主挺直了身体,僵站在原地, 只觉非常不自在。他不是没被人看过,但碍于他的身份,还没有人敢这般放肆的看他。
“炸个炉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见少女还严肃地看来看去,他唇角紧抿,声音莫名有些发紧, “况且我已是大乘,这些还伤不到我。”
乘袅还是没有说话,而是忽然倾身, 那模样像是要亲上来。
蔺霜羿呼吸骤然急促。
一时间, 竟忘了动作。
乘袅凑近了他的脖颈间。
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肌肤上, 带起了一阵阵难言的痒意和酥麻,蔺霜羿快速吞咽了记下, 喉间急速收缩,莫名又干又渴。
仿佛又回到了小岛上。
幻境里发生的那一幕忽而又从眼前闪过。
“乘袅——”
他启唇,本想说别胡闹。在一些事上,他可以由着她,但肌肤之亲是绝不允许的。此前便算是意外,可以不计较,但往后不能再犯。
然而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沙哑粗粝,颇为刺耳难听。
蔺霜羿本能地住了嘴。
“没有血腥味。”
少女轻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等蔺霜羿推开她,她已经主动重新站直了身体,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没有如往常撒娇痴缠,模样很是乖巧懂事。
原来她凑近,不是想要亲他,而是在闻他身上是否有血气。
蔺霜羿心下一松,但不知为何,又有些说不清的空落。
看着蔺霜羿紧绷的面色,乘袅心里有点不满,又莫名觉得好笑,面上未曾表现出来,只道:“剑君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既然决定控制,还不到一日,乘袅当然不会半途而废。哪怕她现在真的很想与蔺霜羿亲近,但也用尽所有意志力忍了下来。
情人咒能催生她的感情,操控她的情绪,但只要意志足够强大,不求完全摆脱控制,只要能保持一丝清醒和理智即可。
她已得了蔺霜羿的一个承诺,绝不能弄巧成拙。
听到这话,蔺霜羿轻轻嗯了一声说:“你知道便好。”
“剑君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认真的记在心里。”少女仰头看他,眉眼不再严肃,又换成了轻松的笑靥,“今天我一直忍着,实在想您时,便努力修炼。累一点,便没有时间和心思想了。”
蔺霜羿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许是因为将近一日未听,而今陡然又听到这些肉麻的话,竟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他微顿片刻,也只干巴巴回了一句:“不错。”
得了他的夸奖,少女明显更开心了几分,嘴巴也更甜了。
“我知道剑君很强大,但是这不妨碍我担心您。”虽则不能随意亲近,但甜言可以有,再加上这本就是乘袅此时的本心,所以这话说的很是自然顺畅,“方才那声响好大,吓了我一大跳呢。”
“也就是剑君厉害,换了旁人,不死即伤。”乘袅的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洒,“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蔺霜羿看着她,视线落在了她脸颊上的小窝上,忍不住问:“你对季烆也这般说吗?”
嗯?
这问得突兀,乘袅难得愣了一下。蔺霜羿为何突然问这种问题?若是旁的男子,乘袅会以为那人是在吃醋。
但这人是无暇剑君。
众所周知,无暇剑君修了无情道。乘袅与他接触得更多,自然更清楚。蔺霜羿对她的确挺宽容,但他也一直在拒绝她。
便如这回蔺霜羿说要炼器,乘袅心思敏锐细腻,哪里不明白,这是蔺霜羿有意在避开她。
许是觉得烦了吧。
只不过不等她询问,蔺霜羿便又道:“我方才听到小童说,季烆来了,你还不去见他?”
瞧,他又在隐晦委婉的拒绝她了。
理智上知道蔺霜羿做的是对的,但感情上,被‘心上人’拒绝了的乘袅还是有点失落。
还有些生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抗拒她。
“不见了。”乘袅被激起了反叛心,心里有点不爽,便也想给让她不爽的人找不痛快。
“我现在见了阿烆,怕也只会伤了他的心。”她叹了口气,悠悠说,“等解开情人咒再与他亲近吧。”
说罢,她又看向面前的男人,神情无辜,毫无攻击性:“我现在只想见剑君。”
不等蔺霜羿拒绝,她自己便‘识趣’道:“剑君放心,我就说说而已。我知道您要炼器,不会打扰您的。”
太阳落下,天要黑了。
情人咒效用已过。她正好回去专心入定炼心。说起来,今日她修炼的效果着实不错。
“我回去修炼了。”
话音未落,乘袅便当真毫不迟疑地转身,快速地回了房,果真没有打扰他半分。
不过只几息,面前便空空如也,再无少女的气息。
蔺霜羿站在原地,心里莫名有些空空的。恰时,小童赶了过来,瞧着是要去敲乘袅的门。想到峰外还未离开的季烆,蔺霜羿皱眉,袖袍一挥,给乘袅的屋子周围布下了一层结界。不仅隔音,也能免了被人打扰。
小童突然发现自己无法靠近了,一脸疑惑。
“去告诉季烆,是否忘了本君的话?”蔺霜羿面色冰冷,“若是,那以后便不要说是本君的弟子。”
这话委实有点重了。
许是刚炸了炉,他身上煞气外溢,眉眼冰凉如雪,面色沉然,与平常不同,颇为骇人。
小童修为低,直面这份威势,面色有点白,不敢反驳,忙应了一声好,转身就飞快跑了出去。
季烆正等着峰外。
瞧见他一个人回来了,在他身后看了好几眼,没看到他想见的人,面色暗了暗。
“袅袅……”
“殿下说不见您。季师兄,您还是快回去修炼吧。”不等他问,小童便立刻打断他,语重心长地劝道,“莫要因情爱懈怠,我瞧着剑君都生气了。”
想到刚才那一看心情便不怎么好的剑君,小童心有余悸地把剑君的话传给了季烆,又劝道:“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剑君这般生气。所以这些日子,您还是不要来了。”
乘袅不愿见他。
哪怕早有准备,真得到了拒绝,季烆还是有些失望,不过也还能接受。倒是没想到,竟惹得师尊生了气。
师徒多年,虽相处不多,但季烆也知道师尊最在意修炼。所以虽有些意外,倒也能理解。
季烆问:“我方才听到巨响,是发生了何事?”
“是剑君炼器炸了炉。”小童想了想说,“剑君应是很重视此次炼制,估摸是要炼制很重要的东西。”
他委婉的再次提醒季烆,不要再惹剑君生气。
“我知道了。”季烆朝峰内看了一眼,但无暇峰里布有阵法,以他的眼力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他掩下心里的失望,沉声道,“烦请师弟告诉师尊,弟子知错,定会好好修炼,不负师尊慈心。”
“那便太好了!”小童松了口气。
“还有,”季烆顿了顿,还是道,“请师弟转告袅袅,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比起难过,我更想见她。”
他很难得说这般直白的话,尤其还是对外人,这一句,已是极限。
“……待过段时间,我再来看她。”
小童心中同情,嘴上自是爽快应道:“季师兄放心,我会转告殿下的。其实,即便中了情人咒,殿下心里也还有您。她不想见您,怕伤害了您,又何尝不是在乎?”
季烆心里得了一些安慰。
如小童所说,乘袅这般做,又何尝不是对他的在意?
他心头萦绕的阴影散去一些,点了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终是转身大步离去。
与此同时,静室里。
一股黑烟从崭新的炼器炉中冒了出来,预示着这一次炼制竟又失败了。
蔺霜羿看着炉里的一团不成形的垃圾,冷着脸处理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切如常,日子平静如水,再无什么波澜。季烆没再来无暇峰寻乘袅,蔺霜羿的炼器炉也没再炸过。
乘袅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没有来打扰他。
蔺霜羿可以整日待在静室里专心炼器。
但半个月过去,本早该炼好的佛珠却一直未成功。没有炸炉,却一次次失败。于蔺霜羿而言,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他在炼器一道上天赋极好,便是初学之时,也未曾失败过这么多回。这让他心里越发烦躁。
又是一日。
半月的最后一日。
刺啦——
一阵黑烟又从炉子里冒了出来。
又失败了。
蔺霜羿正要把垃圾处理了,耳尖忽然一动,小童与乘袅说话的声音传来。
小童:“殿下,夜少主来了,说是与您约好了。”
“对,我们早约好的。”乘袅似乎有些开心,“我不方便离开昆仑,便与他约在了这里。”
夜少主,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