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 蔺霜羿是以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的,并未特意加重或者强调。说罢,他没看季烆是何反应, 转身大步朝前走。
季烆当然清楚蔺霜羿说的是事实。
情人咒不解, 他和乘袅依然无法回到从前。但平常, 他都下意识回避这个事实。
他看着生了裂痕的斩天剑, 又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那道冷若冰霜的背影,平息着体内滚动不息的气血,大步跟了上去, 走在蔺霜羿半步之后。
“谢师尊提醒。”季烆垂眸, 认真道,“但我以为世间没有无解之咒,所以情人咒定然能解,无非是多费一点功夫和时间罢了。”
蔺霜羿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季烆继续道:“待情人咒解开, 便能还师尊清静了。这些时日多谢师尊照顾袅袅。”
在一年之约未到期前,他和乘袅的婚约仍然存在,作为未婚夫,他能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说这话。
蔺霜羿脚步微顿,代表着愤怒和嫉妒的佛珠滚烫如炙焰,他手背青筋微微突起, 片刻,冷冷回了一句:“不必。”
他忍耐着心里突起的那股火。
今日是个艳阳天。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高悬在上空, 犹如火球, 洒下炽热的烈焰, 分明还是早晨,却已经释放了数不清的热意。
热浪滚滚, 仿佛连空气都是火烫的,热气蒸得人心浮气躁,刺眼的日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元婴比试比金丹比试更受重视,再加上听闻无暇剑君也出席了这次大比,因此,今日九胥凡有名姓的世家宗门和散修基本都到了场。
在场的人数比昨日还要多出两倍。
蔺霜羿仍然高居上首,这个位置能够把下方的一切都纳入眼帘。他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在了皇室所在的地方。
其实皇室与他离得最近。乘宿的位置几乎是与他持平,乘袅站在他身边,他们相隔不过几丈,但这点距离在此刻,却似乎难以跨越。
巳时,元婴比试正式开始。
主持比试的是皇室派出的一位合体大能,未曾多话,眼见时辰已到,便直接高声宣布了比试规则。
斗战台上将插下擂旗,一共十面,一面擂旗代表一个擂主之位。一人最多只能抢一面。参比的世家宗门可以派三人上场,也就是说一个世家或者宗门最多能有三面擂旗。
散修因无门无宗,不限数量。
抢到擂旗得到擂主之位只是第一步,能不能守住擂主位置才是关键。
皇室最辉煌时,能同时拿下三面擂旗,守住三个擂台,是大比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而今,乘宿面色沉凝,对面前将要上场的乘风等三人道:“不用贪多,你们只要专心拿下一面擂旗即可。一切按照计划来。”
贪多嚼不烂,以皇室如今的能力,只要也只能保住一个擂台。
乘风三人沉声应是:“请曾祖放心,此回我们定不负族中期望!”只拿一面擂旗而已,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多难的事。
最难的其实是之后的守擂。
在参加大比之前,族内其实已经私下进行了一场小比,乘风得了第一。加上他还是少君,此回自是以他为首。
除他之外,另外两人都是族中佼佼者,皆是元婴圆满的修为。
乘袅昨日才突破至元婴,所以今日并不会上场。所以她只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乘宿对乘风三人的叮嘱。
待到乘宿话毕,她才看向乘风,笑道:“我等哥哥凯旋。”在外,她依然表现得像是一个乖巧温柔的妹妹。
乘风与她对视片刻,回了一句:“多谢妹妹。”
规则介绍完毕后,合体修士直接敲响了战鼓,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咚咚咚——
鼓声顿时响彻周围数十里。数道灵光齐齐朝着斗战台而去,没有任何客套,瞬间战到了一起。
为了不出意外,各家各派几乎都派出了最强战力。
剑影刀光,各种法器祭出,绚丽的灵光和招式晃得人眼花缭乱。修为低一些的修士根本看不清其中战局,却能感受到那股剑弩拔张的紧张气氛。
数百位元婴修士一同动手,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若非台上早布有法阵,几乎能掀天动地。
但饶是如此,在周围观战的人也能感受到那些汹涌的煞气和杀意。
比起金丹比试,这场元婴期的混战自是精彩激烈了数倍。
季烆、夜露白、夜明晟、花不期、容玉珺……这些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天才们全都上了场。
乘袅特别多看了季烆几眼。
数月过去,他的修为和剑法都大有长进。一把斩天剑横扫千军,磅礴威势几乎无人能挡,没有人近他的身。数百人中,他压过了所有人的光彩。
台下,至少有一半的人都被他吸去了目光,尤其是年轻女子,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乘袅也不例外。
为了看仔细一点,她特意下了高台,选了一个最靠近斗战台的位置。
她关注季烆自然不是因为他好看,而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已视季烆为对手,想要赢敌,当然要了解他。
季烆的实力毋庸置疑。
她想要拿到第一,必须要打败他。
他们曾一同历练数次,是亲密无间合作默契的战友,对彼此自极为了解。但这还不够,想要赢季烆,她需要寻到以前未出现过的破绽。
所以乘袅看得很认真。
但这幅模样落在蔺霜羿眼中,却分明是余情未了。
即便中了情人咒,在心底深处,还是在惦念着真正心爱之人吧。若非如此,台上那么多人,还有她的兄长和族人,她的目光为何只落在季烆身上?
蔺霜羿微抬眼帘,面沉如水。
斗战台上立着一根天柱,十面擂旗插在天柱的最顶端。想要取得擂旗,需飞至顶端。
季烆一剑逼退了朝他靠近的所有人,剑气凶猛,剑风围绕在他身周,令人无法靠近。当然,也无人敢靠近。
此战的目的是取得擂旗,而不是拼个输赢,众人心中都有数,自然不会在此时与季烆对上。
那实在得不偿失。
“不愧是季师兄,果真厉害!”
“那些人全都不是季师兄的对手。”
“季家有此麒麟子,至少还能报千年荣光。”
“季少主飞上去了!”
“他拿到擂旗了!”
观战台上的长辈们倒是冷静沉稳,年轻修士却没他们沉得住气,已经忍不住小声惊呼。
文喜今日也来了。
没有达到宗门的要求,辜负了师尊的期望,她又受了伤,本该在屋中好好养伤。但今日是元婴比试的第一日,季师兄定然会上场。
文喜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来了。
她望着斗战台上那道耀眼无比的身影,心湖一时难平。
“看来今年无人能与季师侄争锋了,今年元婴比试的第一名应是没有意外了。”梅望雪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季家老祖,笑道,“季家这是出了一个麒麟子啊,着实让人羡慕。”
季家老祖心中骄傲,面上却是谦虚道:“梅掌门过誉了。季烆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剑君的教导。”
说着,他便看向上首,本是想要与无暇剑君说几句话,却惊咦了一声:“剑君这是怎么了?”
季家老祖已是大乘期修为,眼力非凡,一眼便看出了蔺霜羿周围波动的灵息。按理,到了大乘境界,修为已臻化境,不该出现这般波动。
何况剑君修的还是无情道。
这看上去,像是心绪躁动之像。
直至季家老祖出声,蔺霜羿才猛然反应过来,迅速压下蠢蠢欲动的灵息。意识到自己方才差点失控,他眉心微拧。
“剑君可是修炼出了岔子?”
梅望雪忽然问。
他直直看着蔺霜羿,面上带着忧虑担心:“无情道需要凝神静气,我这有一方水灵玉,可助剑君修炼。”
听得这话,季家老祖心头一动,不着痕迹的观察上首的男人,也跟着道:“我族里也有一块清心石,或许能帮助剑君。”
“不用了,本君无碍。”蔺霜羿看了两人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斗战台上,面色冷淡道,“继续观看比试吧。”
“剑君无碍便好。”
梅望雪等也没有继续追问,从善如流的又把目光移到了台上,言笑晏晏,似乎一切如常。
“去!”
斗战台上,只听季烆冷喝一声,斩天剑便如一道冷光急速朝上飞去。
他轻身一跃,脚尖点在剑上,不过瞬息,便到了顶端,伸手轻而易举地取下了一面擂旗。
黑金色的小旗在他手中显得极为渺小。
炽烈的阳光下,青年面色冷如白玉,哪怕神情冷漠,也不损其魅力,反而让他更引人瞩目。
取到擂旗后,他没有停顿,飞身而下。
按照规则,取到擂旗不算赢,须得在比试结束前保住擂旗才算是赢。所以季烆还不能离开战台。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其他人斗得激烈,不过一刻钟,已经有一半的修士被击落下台。虽说比试不能伤及性命,但真刀实剑下,难免受伤。
燥烈的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与一方的血战不同,季烆站在一旁,一时无人袭来。当然便是有人来,想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哪怕他的修为并不是在场最高,战力却是无人质疑的最强。
与其他人相比,他显得过于从容干净了。明明一旁斗法精彩又激烈,许多人的视线仍然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乘袅心中却觉失望。
那些人为避季烆锋芒,并不与他正面斗法,如此一来,季烆怕是连五分力也没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