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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见蔺霜羿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那个‘是’字轻淡如水,又似乎有千斤重,正正砸在了心底。
    姬赤野沉默了。
    良久, 他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次:“不过数月而已, 何至于此?”
    为了一个相处不过数月的人, 毁了自己的道行, 值得吗?
    蔺霜羿没有回答。
    但沉默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姬赤野抓了抓头发,从未这般苦恼:“你当真决定了?你还记得乘袅的身份吗?”他觉得这条路并不好走,如果可以, 还是希望好友能迷途知返。
    “什么身份?”
    蔺霜羿面无表情。
    姬赤野挑眉:“你别与我装, 我不信你忘了乘袅是你徒弟的未婚妻。”
    蔺霜羿拨弄了一下手腕上佛珠:“很快便不是了。”
    姬赤野微微一哽,立刻便明白了蔺霜羿的意思。难怪蔺霜羿今晚特意来找他,要他把消息传出去,想来便是为了这事吧。
    “你就那么笃定季烆不会选择第二种解蛊之法?”姬赤野好奇, “如果他没如你所想,那你要怎么做?”
    姬赤野不是人类,他们一族一生从来都只会有一位伴侣。以他的想法,只要能挽回心上人,哪怕是挖人金丹,便是要人的命, 他也不会有一点犹豫。
    伴侣当然才是最重要的。
    季烆此前把同命蛊用在了文喜身上,是因救命之恩。而今恩义已结,自然不需要再多纠结。
    所以他以为季烆选择第二种解蛊之法的可能性很高。
    闻言, 蔺霜羿唇边隐隐浮出一抹笑意, 眼中却是冰凉如雪, 声如幽泉:“他不会的。”
    这么笃定?
    姬赤野正想反驳,却听男人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他只会有这一个选择。”
    季烆不想选, 也得选。
    他不会给季烆第二个选择。
    到底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姬赤野欲要出口的话语顿时被堵了回去,看着眼前神色冷静理智的好友,他的脸色说不上好看。
    姬赤野忍不住道:“那乘袅没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她接近你,许是也另有目的。人心复杂,何况还是皇族中人。”
    蔺霜羿轻声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乘袅不单纯。若她真的单纯无知,怕是活不到现在。
    “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我也不能说什么。”姬赤野语气有些不好,却也心知好友的固执。但凡是蔺霜羿决定的事,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便是自己费尽口舌,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
    姬赤野藏起了心中的隐忧,半晌,只能妥协道:“行了,我明白了。我现在便传令下去,把消息散布出去。”
    “多谢。”蔺霜羿等得就是他这句话,见他应了,道了一声谢,便转身朝外走。
    姬赤野见他这般‘过河拆桥’,眼角抽了抽:“你清楚无情道破的后果吧?轻则也要修为倒退,待那时,若你不再是九胥至尊,你说那帝女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无利不起早。
    他就不信那乘袅不在意。
    便如季家。那些人死活要与无暇扯上关系,不就为了他这一身修为,奔着无暇九胥第一的名头而去的么?这些人族,谁不是逐利之辈?
    乘袅不会是例外。
    蔺霜羿脚步微顿,片刻,淡淡道:“不会有那一天。”
    话落,不待姬赤野再说,他身形一闪,转瞬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
    这一夜,季府灯火通明。
    回府后,季烆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听说蛊师已到,便立刻把人召来。他要快点解开同命蛊,快点去找袅袅。
    待到那时,他们便能回到从前了。
    然而,他满心的期待在听了蛊师的回答后,瞬间凝结成冰,心头冰凉成雪。
    “只有这两个法子?”
    蛊师认真点头:“回少主,除了此两法,我们暂时没有寻到其他法子。若时间足够,许是能有其他发现。”
    但如今最关键、最珍贵的便是时间。
    一年之期,已经不剩多少了。
    季烆薄唇紧抿,面色沉沉,眉心不自觉的紧拧。先前的期待和欢喜,已经荡然无存。
    蛊师见他不说话,心中忐忑,担心他不满,小声解释道:“少主,第二种法子并不会要了文姑娘的命。虽失去金丹没了修为,但以文姑娘的天资悟性,想来重修也很快的。”
    只是没了修为,又不是毁了灵根,仙途并未断绝。
    季烆阴着脸未曾说话。
    “先下去吧。”这时,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季家老祖忽然出声,“待有了决定,自会传召你们。此事暂时不要外传。”
    蛊师自是应是。
    他们的作用只是寻找解蛊之法,至于其他,并不归他们管。
    待到蛊师退了下去,季家老祖才看向抿唇不言的季烆,目光深了些许:“烆儿,你的决定是什么?”
    无论他们心中现在如何看待乘袅,至少明面上还得维持体面。所以以季家老祖看,自是第二种法子最实用。
    这桩婚约不能解,他要乘袅至死也只能是季烆的未婚妻。
    见季烆不答,季家老祖失了耐心,直接道:“如果你舍不得那文喜,那便待以后多多补偿她便是,有何好犹豫的?”
    而今的文喜不过昆仑的一个杂役弟子,出身普通,季家老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倘若季烆当真舍不得这个女子,便找个机会把人纳进后院便是。成大事者,怎能纠结这点儿女情长?季烆的犹豫,令季家老祖越发不满。
    “我不是舍不得。”季烆下意识反驳,手心紧握,“只是金丹是修士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修来不易。”他想到文喜的努力,想到她为了这身修为付出的血汗,心头似蒙上了一层阴霾。
    季家老祖看了他一眼道:“行了,这事稍后再说。有这个时间,还是想一想接下来的比试吧。”
    比起文喜这点小事,季家老祖更在意的是季烆在比试台上输给了乘袅。
    想到此,他的脸色有些阴郁:“今日比试,你真的没有让她?”他还是无法接受乘袅赢了季家麒麟子这个事实。
    这场比试的输赢,关系的不仅是比斗的两人,更关系背后的家族。
    这不仅仅是乘袅与季烆两人之间的战斗。
    闻言,季烆脸色微变,沉声道:“以老祖眼力,应当看出了其中缘由。请老祖恕罪,今日是我技不如人。”
    承认自己不如他人,不是易事。
    但事实如此,季烆也不屑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身为大乘期的季家老祖当然看清楚了。
    正因为看清楚这场比试不摻假,明白乘袅赢得堂堂正正,他才越发难以接受。斗战台上那红衣帝女出手果断、满身战意的模样似乎还历历在目,在看到战台上乘袅的那一瞬,他脑海中冒出了却是另一道身影。
    季府最重要的宝库里珍藏着一幅画。
    画里的是一个女子,鲜衣烈烈、惊采绝艳,与乘袅有几分相似。这幅画乃季家最厉害的那位先祖所作,从未显露于人前,只小心藏在宝库中。
    那画中女子,正是元祖乘微。
    元祖的光芒实在太强烈了。
    强烈到过去万年,还有人对她念念不忘,犹记得她的荣光。但她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再厉害,又有什么用?死人,便该无声无息。
    季家对乘氏俯首称臣万年,已足够久了。
    这个天下,不需要再出一个元祖,乘氏更不能再生一个‘乘微’了。
    季烆不知季家老祖心中所想,见他沉色不言,顾不上多想同命蛊之事,只担心老祖对乘袅生出不满,忙道:“袅袅能赢我,有一部分原因在于那根能噬魂噬血的藤蔓。”
    比试结束后,因为各种事,他还未来得及反省这一次的失败。而今正好可以回顾一番,细细分析。
    输了一回便已够了。
    噬魂噬血的藤蔓,季家老祖脑中一闪,脱口道:“噬魂藤!”
    ……
    今夜似乎是个不眠夜。
    源于今日乘袅和季烆的那场斗法,实在精彩,又出乎意料,在观战之人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是以,即便比试早已结束,但对此的议论和分析并未结束。
    梅望雪也在与文喜谈论着这场比试。
    他感叹着:“想不到帝女的进步竟如此迅速,虽有剑君指点,但这也更说明她天资聪敏,悟性不凡。否则,也不会胜过季师侄了。”
    “可惜,她不是我昆仑的弟子。可惜了。”
    同样受过剑君教导,季烆还是剑君亲传弟子,结果还是输给了乘袅。自是更加说明了乘袅的天赋异禀。
    此战过后,他们这些同辈之人怕是全沦为了她的陪衬。
    文喜垂着头,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既为殿下感到高兴,为她骄傲,又似乎还多了一点其他的情绪。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纸,渐渐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师尊是在可惜什么?
    是可惜殿下不是昆仑弟子,还是在可惜不是他的弟子?
    师尊后悔收下她了吧。
    如今的她与殿下相比,差之远矣。非但不能成为师尊的骄傲,还为师尊增添了许多麻烦,丢尽了他的脸面。
    “帝女的前途必然一片光明,她会走得越来越远,走在所有人的前方,非其他人能望其项背。”梅望雪温和的声音飘荡在黑夜中,带着几分飘渺,深深落进了文喜的心底,“阿喜,你想要追上她吗?”
    想!
    她想!
    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份情绪在这一瞬无限放大,文喜紧咬着唇瓣,终于不得不承认一点。
    她嫉妒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