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袅的问题太过出其不意, 蔺霜羿罕见的懵了一下。待明白她的意思后,他瞳孔微缩,如遭雷击, 差一点就维持不了平常的冷静。
虽则他很快回过神来, 但那一丝的异样依旧被早有准备的乘袅察觉。她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乘袅自是故意提起卫九幽的遗地的, 一为试探, 二为刺激。
季烆放走文喜一事能传播的这么快,表面上看是妖族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此事,于妖族有何益处?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 但她直觉此事是蔺霜羿主导。
而守在卫九幽遗地的也有妖族。
无利不起早, 若此事于妖族无益,他们为何要掺合进来?乘袅想到了曾经出现在蔺霜羿身边的那个红衣男子。
以她的修为看不透那个红衣男子的底细,而能与无暇剑君做朋友的人,又岂是普通人?
但那红衣男子又不是散修。
至少乘袅未曾听说过这样厉害的散修。
皇室虽势弱, 但烂船还有三根钉,想打听一个人也没那么难。既然在人族中名声不显,那妖族呢?
那个红衣男子与蔺霜羿完全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张扬恣意,带着妖异,很符合妖族的形象。
所以, 蔺霜羿与妖族有关系。
但这只是她的推测,她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证据,而现在, 蔺霜羿的反应恰恰应和了她的猜测。
她装作未曾察觉的无辜模样, 见蔺霜羿不答, 便又问了一次:“剑君,您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宜早不宜迟, 若能早日解决情人咒,也能了了这一桩心事。”说到这,乘袅面上露出一抹羞赧,“若能解了此咒,我便不会再冒犯剑君了。”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女孩雪白的面颊上起了一点薄红,衬得她越发娇艳如花。
蔺霜羿的脑海里蓦然冒出了女子垫脚亲吻他的画面。唇上似乎又想起了那份诱人的触感和温度。
他眸色陡深。
倘若解了情人咒,她还会靠近他吗?
不会的吧。
“她便是解除了与季烆的婚约,也不代表她不爱季烆了。那日问情台上的生死相许,你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耳边忽地响起了姬赤野的话,“当然,她也或许是真的对季烆死了心。但不爱季烆,便会爱你吗?”
“无暇,你要想清楚,莫要入了迷障。”
他可以肯定乘袅对他的仰慕崇拜,却无法保证她会爱他。
不是没有纠结过,也不是未曾后退过,可情根既深,无情道已破,已是半点不由他。
他不是一个好人。
所以在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后,便干起了横刀夺爱的勾当,为此不惜做一个卑鄙小人。
可纵使千般手段能用在情敌身上,却无法用在她的身上。
蔺霜羿喉头动了动,干涩难言,半晌,他才应了一声:“好。”他眼帘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暗色。
没关系,便是去了遗地也无碍。
首先那里不一定会有解咒之法,当然便是有了解法,他也有法子毁去。
所以没关系的,不过是陪她走一趟而已。
“那我们便说定了。”见他点了头,眼前的姑娘笑得越发好看,“剑君,明早见。”
蔺霜羿绷着脸嗯了一声。
乘袅笑眯眯的向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回到自己房间,她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不是喜欢他,怎么还欺负他?”
脑海里,回天珠看她笑得那般开心,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不由挑刺。
乘袅:“这不叫欺负,叫情趣。”
回天珠哼了一声。
不等它反驳,乘袅便道:“你愿意开口说话了,是想通了?”
闻言,回天珠登时没了与乘袅吵架的心思。当然,她伶牙俐齿,满嘴歪理,便是与她吵,最后输的估计也是它。
想到此,回天珠更丧了,“你们人类,为什么能变心这么快?为什么可以三心二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它越说越气。
想到季烆屡次毁约,想到文喜的改变,再有乘袅的移情别恋,终于骂道:“你们都是阴险小人!”
乘袅一点没有被骂的气愤,反而还从善如流的认下这份评语:“确实挺阴险的。”
回天珠:“……”
见乘袅真的认了,它非但不高兴,还更生气了,脱口而出:“你才不阴险,你怎么能随便骂自己?!”
乘袅挑眉:“不是你先骂我的?”
回天珠卡壳,半晌才恨恨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骂自己!”
乘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从这傻珠子嘴里听出了那别别扭扭的维护,笑道:“好吧,我不骂自己了。我不是阴险小人,我是个温柔善良,贤惠大方的好人。”
回天珠听得觉得很别扭,忍不住道:“还是换几个词吧。”明明这些词是以前它拿出来夸‘乘袅’的,但现在听来只觉得太不真实了。
乘袅今夜心情好,便顺了它的意。一人一珠又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绕到了正题上。
“小珠,你虽然不是人类,但世间生灵其实无甚不同。”乘袅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万物有灵,凡有灵智的生灵何尝不是心易变?当然,这其中也有那等真正光风霁月的存在。”
“但很遗憾,我不是,也不能是。”
“乘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境地,小珠,我不能做一个好人。”
“我知道的。袅袅……很好。”回天珠忽地抽了抽鼻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这颗傻珠子果真吃软不吃硬。
乘袅心头微软,轻声道:“便从最开始说起吧。我想知道,我和你是怎么认识的,又是如何驱动你一起回来的。”
故事于回天珠而言,其实并不复杂。
“我们是在幽冥之地认识的。”许是想起了美好的回忆,回天珠心情好了不少,“那时我被困在幽冥深处,是你解开了封印,救了我。”
“我是上古至宝,无数人想要得到我,利用我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你没有。你救了我,却没有强行契约我,而是和我做起了朋友,从来没有勉强我做任何事。你明明那么忙,却还会抽时间给我疗伤,陪我聊天陪我玩。”
“哦,原来上一世的我这么好。”乘袅点头,客观评价,“那她的确是个好人。”
才怪。
哪怕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乘袅却笃定自己绝对没有那么好心,更没有拾金不昧的好品德。
得了一个大宝贝,怎会不用?
她又不傻。
所以,‘她’为什么要和回天珠玩交朋友的游戏?
回天珠还在细数上一世的‘乘袅’的好,落在乘袅耳里,只觉得自己演技可真好。她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儿回天珠对自己的夸赞,直到过了将近一刻钟,她才不经意地说:“小珠,你当时肯定很疼吧?”
“伤得那么重,肯定很疼。可惜,我无法真正的帮助你。”
回天珠鼻子又是一抽:“没关系,也不是不能忍,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所以回天珠果然有很严重的缺陷。
乘袅心中极快的闪过一抹灵光,却消失得太快,令她无法及时捕捉到。目前,从回天珠的叙述中,她可以确定的是,当时的回天珠因为受了损伤,所以无法使用或者想要使用它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回溯时空并非易事,便是仙人,怕是也不能轻易完成,何况还受了限制。而她从不是一个甘愿牺牲自己造福他人的大善之人。
比起等价交换,她更喜欢用最小的代价达成自己的目的。
乘袅想了想,问:“灭世之说又是从何而来?”
许是已经认了命,所以这一次,回天珠没有隐瞒,回道:“是突然而起的。不对,应该是盘龙教策划的,他们控制了凶兽。那时全天下的凶兽都发了狂,九胥各地都起了兽潮,规模一次比一次大。凡人死伤无数,修士也伤亡惨重。”
“不过凶兽嗜血,不可控。最后,盘龙教自食恶果,上至教主下至普通教众,大都死在了兽潮之中。”
乘袅并未对此发表意见,只问:“那最后是怎么平息的?”
回天珠回答:“是季烆突破至大乘期,杀了最厉害的兽王,打散了兽潮,这才平息了这场灭世之战。”
乘袅提出质疑:“可你之前说,他入了魔。既已入魔,又如何突破的?”
修士能否修仙看的是,是否身怀灵根。但仙途能有多远,看的却是资质悟性和心性。
修士需修心,其中心境甚至比资质更加重要。
回天珠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季烆厉害啊。他是个很优秀的修士,虽中途走火入魔,但还是及时醒悟,还因祸得福,修为猛增,这才能力挽狂澜。”
“这些事还都是你告诉我的。”
回天珠补充了一句。
事实上当时它一直在养伤,几乎没有出去见过世面,大部分所知皆来源于乘袅。
“原来如此。”乘袅笑道,“我明白了。小珠,谢谢你的坦诚相告。”
她没有再问季烆为何会入魔,因为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回天珠轻哼一声:“明明是你三番四次的强调不能告知你这些事,以免影响你的判断。我只是听你的话而已。”
乘袅笑容更深:“所以更要谢谢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元婴轻轻抱了抱丹田里的小珠子,真心实意的道:“你是我的好朋友。”
“……哼,你知道就好。”
回天珠整颗珠子都闪了闪,隐约有红光一闪而过,却没有挣开乘袅元婴的拥抱。
……
时光匆匆。
一夜时间眨眼便过。
天际刚亮了白,乘袅便准时敲了门:“剑君,您起了么?我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