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烛醒了。
    她看向苗风，喃喃道：“小舅舅。”
    这不是古神卡主，这是她的小舅舅。
    那个会握着她手教她画画，耐心地给她讲故事，带着她在游乐场疯玩的小舅舅。
    儿时的记忆清晰可辨，仿佛就发现在昨天。
    宁烛张张嘴，却又被蜂拥而来的记忆个冲得晕头转向。
    苗风死死攥住了【古神卡】，任其腐烂了自己的手掌、手臂、乃至半个肩膀……
    剧痛蔓延至每根神经，而他绝不松手。
    他看着宁烛，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将【星神卡】放在你回家的路上。”
    十年前，苗风被天蝎卡主算计，神智彻底崩塌，古神卡灵吞噬了他的精神，将其取而代之。
    但是，苗风没有彻底死去，他在成为“星神卡主”后，便在杨怀周的指引下，像宁烛一般学习了【守心固意】。
    古神卡灵自以为彻底吞没了苗风，可其实他用【守心固意】守住了仅存的意志。
    十年来，他一直蛰伏。
    直到古神卡灵锁定了宁烛。
    【古神卡】想要吃掉【星神卡】。
    它需要一个完美的媒介。
    苗风坏掉了。
    恰好他还有一个后辈，也就是宁烛。
    宁烛并非苗风亲生的孩子，但神血在她体内复苏得更好、更强大。
    古神卡灵原本不想这么早让宁烛继承【星神卡】，但苗风撼动了它的意志，让它将【星神卡】放到了宁烛常去的地方。
    十六岁的宁烛从未接触过卡片，对一切都懵懵懂懂，贸然接触【星神卡】后，有极大概率会触动神技。
    只要触发了神技，灵卡学院必然会全力寻找她，安排她入院学习。
    倘若宁烛在二十岁才继承【星神卡】，那她会绕开灵卡学院的探查，直接被黄道社的人接走。
    到时候她将被“苗风”教养，一步步吃掉禁卡，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最终沦为【古神卡】吞噬【星神卡】的媒介。
    苗风给了古神卡灵一个小小的暗示。
    它急于寻回在天命钟的七星卡环，倘若宁烛能先入灵卡学院，那有极大的胜算取下七星卡环。
    这无疑省了力气，让计划加速进行。
    古神卡选择了这个方案。它并不知道这是来自苗风的暗示，毕竟这个方案很不错。天蝎卡主在灵卡学院潜伏了这么久，都没能取下七星卡环，古神卡灵已经大为不满了。
    天蝎卡主濒临失控，等到她彻底暴露，杨怀周会更加警惕，还不如直接让星神卡主入学，这拿下七星卡环的概率更大。
    七星卡环和六张禁卡缺一不可。
    禁卡好说，难的是七星卡环。
    而只要宁烛能顺利入学，再稍加安排，也许只用一年，古神卡灵的吞噬计划就能大功告成。
    哪怕一年不行，也只需要两年。
    就像现在……
    宁烛吃掉了所有禁卡，同时拿下了七星卡环，唯一的遗憾是，她同时吃掉太多正卡，导致【星神卡】力量过于强盛，让【古神卡】的吞噬难度增加了一些。
    无妨，时间点多一点而已，古神卡灵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再多一会儿。
    可没想到的是，苗风居然醒了。
    他这一句话，让【古神卡】的计划全盘落空。
    不能死！
    宁烛不能死！
    一旦失去媒介，【古神卡】就无法再吞噬【星神卡】了！
    万万年，它觊觎了万万年了。
    这是最近的一次，它一定要吃掉它！
    苗风没空细说，他本就是一缕意志，直接将这些灌输到了宁烛的脑海中。
    宁烛的思绪乱成一团。
    她一下子汲取了太多记忆，即便是【守心固意】也护不住她。
    双鱼卡主和巨蟹卡主的记忆是古神卡灵埋下的雷。
    他知道宁烛一定会去查阅，而这两个禁卡卡主的记忆充斥着古神的意志——血腥、残酷、暴力和极恶。
    他们本就是反社会人格，又从年少开始经历了可怕的折磨。双鱼卡主和巨蟹卡主都经历了数不清的实验，被改造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们怨恨世界，怨恨人类，完全贴合古神意志，足以冲垮【守心固意】。
    宁烛接收了这些记忆，她没办法把自己摘出来，只能用精神承受了两个禁卡卡主遭受的折磨，承受了古神意志的阴冷邪恶。
    如果不是苗风用神血强化了【星神卡】，在星神之力爆发后驱散了这些负面情绪，宁烛早就精神死亡了。
    她现在醒了，也知道了。
    苗风想不出别的法子，而这个法子的确有效。
    没有宿主，卡片就会陷入沉睡，如同被切断电源的计算机。
    宁烛看着苗风，问道：“妈妈和爸爸……”
    苗风坚定地看着她：“他们都活着。”
    宁烛笑了，点点头道：“那就好。”
    白泽恢复了雪白的身体，它煽动着翅膀，让宁烛血淋淋的胸腔愈合，急声道：“你终于醒了！快丢开那枚七星卡环！”
    【古神卡】腐蚀掉了苗风的半个身体，它尖叫着，厉喝着，无法发出人类的声音，但却在发疯地试图冲向宁烛的身体。
    宁烛丢不开七星卡环。
    她体内充斥着古神之力，那枚卡环在接触到她手指的瞬间，便建立了连接。
    此时的宁烛，是星神卡主，也是大半个古神卡主。
    只要她活着，那【古神卡】一定会吃掉【星神卡】。
    白泽抵抗不了的，它太过柔软和善良。
    这是注定的融合，可一旦融合，那就只剩下无序混沌强悍的【古神卡】了。
    “白泽。”宁烛知道苗风撑不了太久，对它直接下令，“杀了我。”
    白泽陡然一惊。
    宁烛看向它，眸色很平静：“这是卡主之令，我命令你，杀了我。”
    “不……不……”白泽砰地一下缩水，成了一只柔软白皙的小猫咪。
    宁烛心脏刺痛，眼泪夺眶而出：“白泽，我已经必死无疑了，我只是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她没有活路。
    即便白泽不杀她，她也会沦为古神卡灵的躯壳。
    【古神卡】是灾祸之源，它会屠尽灵卡学院，会杀掉目之所及的所有人类，会毁了整个世界。
    其实宁烛想不了那么多那么远……
    整个世界什么的，对她来说太空泛了。
    她只想要救下爸爸妈妈，想要保护挚友师长，想要力所能及地守护这个给她温暖和快乐的地方。
    她必死无疑。
    眼下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保护他们而已。
    “没时间了……”宁烛看着白泽道，“求求你，杀了我。”
    苗风已经被腐蚀地只剩下半张脸了。
    【古神卡】眼看要冲回来了。
    宁烛撞向了白泽。
    白泽那巨大的翅膀，贯穿了她的身体。
    “不！不要！”白泽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上一次是两千年前。
    为什么……为什么……
    它不想再失去了。
    苗风浑身溃烂，只剩下一只黑色的眼睛了，他的嘴巴蠕动，声音像破旧的封箱般扯出来三个字。
    白泽听清楚了，它浑身毛发竖起。
    苗风道：“快杀了我！”
    白泽来不及多想，它不能让【古神卡】彻底吃掉苗风，这会让他永远消失。
    留有一丝意志，他会活在亲人的记忆中。
    否则……
    他们会将他彻底忘掉。
    白泽的羽翼落下，腐朽的苗风成了一地灰烬。
    【古神卡】尖叫着：“蠢货！垃圾！你这个被蝼蚁蛊惑的废物！”
    砰地一声。
    很脆的轻响后，孤零零的黑色卡片落在地上。
    冲天的黑雾散去了。
    卡师们从无序的混乱中苏醒，茫然地看向那一片狼藉。
    天命钟消失了。
    广场上只有一个深深的巨坑，坑底躺着一个瘦削的女生。
    鲜血从胸口汩汩流出，染红了她身下的土地。
    杨怀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黎今说：“别碰【古神卡】！”
    黎今率先冲了过去，他有对付禁卡的经验，快速用隔离卡盒将【古神卡】给罩住。
    而后，他身体颤了颤，他废了很大力气，才能看向宁烛。
    宁烛死了。
    没有生机。
    【圣疗】不断落在她身上，无数人在喊着她的名字，马瑾华冲出人群对其进行抢救。
    然而，没用了。
    黎今推开了所有人，他弯腰俯身，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她说：“等我。”
    他会等她，一直一直。
    银色链条从苍白的颈间滑出，空荡荡的吊坠被泪水填满。
    -
    白泽听清了苗风最后的三个字——
    【复活卡】？
    哪来的【复活卡】？
    宁烛的父母不是还活着吗？
    难道……
    不对！
    白泽反应过来了，是……外公！
    直系血亲的心甘情愿，才能制成一张【复活卡】。
    那应该是当初的古神卡主为自己准备的，但显然他一直没使用。
    苗风是故意让自己的身体被彻底腐朽的，这样他就没了复活的可能。
    可是，那张【复活卡】是可以给宁烛用的！
    时间！
    必须抓紧时间！
    一旦超过十个小时，即便找到【复活卡】也毫无意义。
    怎么办？
    白泽没了宿主，它缩回到【星神卡】中陷入沉睡。
    不要放弃！
    不要放弃宁烛！
    可白泽没办法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
    马瑾华脸色苍白道：“黎今，节哀吧。”
    救不了了，宁烛牺牲了自己，救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