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北宫。
从郭太后宫中回到书房后,又处理了一些军国之事,天色就已渐渐晚了。
曹睿开口问道:“崇文观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可不要出了差错。”
孙资拱手答道:“陛下,今日下午之时,高堂博士已经遣人来汇报过了,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等明日陛下亲至了。”
曹睿从桌案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而且略微打了个哈欠。
“孙中书且回吧,朕也要回后宫中歇息去了。”曹睿略带倦意的说道:“自打南征返回洛阳之后,毛嫔劝朕、太后也在劝朕,说不能这般熬夜了。”
孙资笑着说道:“国事虽然重要,但陛下的身体却也是一等一的要事。”
曹睿微微颔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转头问道:“孙中书与吴质相熟吗?”
“臣也是对吴质之事略微有所耳闻。”孙资拱手。
“耳闻也好。”曹睿问道:“若你评价吴质的话,吴质此番被朕调回洛阳,他会有怨言吗?听说今天上午吴质就到了,朕也没来得及见他。”
孙资谨慎的说道:“吴质乃先帝之友……”
“朕知道。”曹睿打断了孙资的话:“他是先帝之友,朕看在先帝的情份上,不是也赏了他比九卿的光禄大夫吗?”
“孙中书但言无妨。”
孙资答道:“吴质此人虽然对先帝有功,但素来依仗宠信、将其他大臣不放在眼里。”
曹睿点了点头,示意孙资继续说。吴质狂妄的性格,曹睿还是知晓的。当年洛阳的宴会之上,吴质曾经当场和曹真对骂起来,而且事后也无事发生。
孙资继续说道:“当今的大鸿胪崔林,昔年担任幽州刺史之时、因为不阿谀吴质而被吴质弹劾、被降为了河间太守。”
“有这等事?先帝也不管吗?”曹睿皱起眉头。
孙资抬头看了眼皇帝,随即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曹睿心中已经明白了。
先帝曹丕对吴质的纵容态度,才是让吴质作威作福的源头。
不过黄初一朝的事情,曹睿已经没打算再翻旧账。夺了吴质的河北都督,将他调到洛阳的崇文观,想必吴质自己也会有些许醒悟吧。
且观后事了。
曹睿说道:“明天刘中书留在宫中,孙中书也一并随朕一同去吧。”
“臣遵旨。”孙资行礼说道。
……
入夜,宫中仍然灯火通明。
曹睿在寝殿的躺椅上半倚着,手中拿着一卷《太平经》在读着。
近日来,读《太平经》以及了解当年的黄巾一事,成为了曹睿的一项娱乐活动。
在西阁和东阁的四位臣子之中,就属董昭年龄最大。
当时曹睿曾经问董昭,当年黄巾军的数百万信众们都相信张角的教义吗?
董昭对此表示反对。
董昭说,黄巾军中除了少之又少的太平道人之外,其余的多是各地豪强、匪徒和流民罢了。这些人字都不认得,哪里懂得什么张角的教义?
只不过是借‘黄天’的名头蛊惑百姓,对病者施以些许符水、给饥饿者一碗稀粥罢了。但就是这样的‘薄恩’,也比当时的官府要仁厚许多,这也是黄巾起事能成的重要原因。
曹睿当时也只是笑笑,表示自己大概明白了。
无非就是官府不拿百姓当人看,张角多少能给流民一口饭吃罢了。既然天公将军给你饭吃,天公将军说让拜黄天、那就拜黄天吧!
曹睿翻看着太平经,不由得嗤笑一声。
《太平经》里竟然是维护汉朝的!
书里面说,百姓要服从帝王、奴婢要服从主人,天灾人祸主要是臣子而非皇帝的责任。
多亏黄巾众都不认字。
若是认字,恐怕还会质疑大贤良师不奉教义呢。还真是讽刺。
见皇帝倚在躺椅上,伺候的宫女按照以往的习惯,端来一盆温水来为皇帝洗脚。
曹睿看了一眼今日侍奉自己洗脚的宫女,发现是两姐妹中的赵媛,于是缓缓说道:“今夜是你与赵婕在寝殿外伺候?”
赵媛低身将水盆放在躺椅旁边,轻声答道:“回陛下,今夜是我们姐妹二人伺候。”
曹睿脑海中想起了今日下午、在郭太后宫中的场景,于是对赵媛说道:“你们二人回去吧,今夜让郭瑶和大虎来。”
“奴婢知道了。”赵媛看了看躺椅边的热水,不由得问道:“是不是先伺候陛下泡了脚再去?”曹睿也不作声,只是朝着赵媛的眼睛看了一眼。
“奴婢这就去。”赵媛欠身施了一礼,随即端起刚刚拿来的热水盆,小步退了出去。
曹睿这边还在看着书,而郭瑶和孙鲁班二女也连忙赶了过来。
曹睿听得声音,微微抬眼看了一眼。
孙鲁班端着一盆新的热水进来,郭瑶则略显拘束的跟在身后。
见皇帝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孙鲁班低声朝着郭瑶说道:“你去陛下身后按摩。”
“是。”郭瑶也同样轻声的回了一句。
孙鲁班将热水放在躺椅边上,跪坐于地、而后熟练的为皇帝脱起鞋袜。
曹睿见状,将《太平经》缓缓合上、有右手递给了后面的郭瑶,随即指了指书案的方向。
郭瑶随即会意,将书放在了书案上后,又回到躺椅后轻轻的为皇帝捏起了肩膀。
曹睿闭着眼睛倚在躺椅上,出声问道:“你们二人谁今日熏香了?”
孙鲁班低声解释道:“是臣女熏香了。本来今夜不是臣女值夜,因此稍微熏香了两刻。”
曹睿轻轻颔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给自己捏脚的孙鲁班:“大虎来朕身边多久了?”
孙鲁班抬头看向皇帝,一时间有些紧张的说道:“臣女是二月开始伺候陛下的,如今将近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朕记得你说过,你在江东也读过书吧?”曹睿问道。
“是的,臣女与兄长一并读了几年书,五经都读过一些、但是没有学的很深。”孙鲁班答道。
“知道写《太平经》的于吉吗?”曹睿随口问道:“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人了。朕大约记得,于吉是被你伯父孙策杀的吧?”
孙鲁班手上未停,依旧低头为皇帝轻轻揉捏着双脚,与此同时说道:“臣女知道于吉,关于于吉一直流传许多神异之事呢。”
“什么神异之事?”曹睿好奇问道,同时目光也看向了大虎曲线弯润、纤细与丰满恰到好处的身形。
孙鲁班答道:“听说于吉被臣女的伯父弃市之后,又重新活过来了!”
“陛下,现在江东有人比于吉还要厉害呢!”孙鲁班抬头看向曹睿,却看到了嘴角带有一丝笑意的面孔。
孙鲁班早就不是少女了,这种笑意她还是看得懂的。
微微抿了抿嘴,两颊多了几分红晕后,孙鲁班努力说道:“臣女……臣女说的是有一个唤作葛玄的道士。”
曹睿轻笑一声,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前身后两女的按摩,接着问道:“葛玄?此人朕倒是没有听说过,大虎试着为朕说下?”
“回陛下。”孙鲁班说话音调也开始变得略微升高、声线也变得更细了些:“传说葛玄是左慈的徒弟。臣女之父曾经让葛玄求雨,大雨立即倾盆而下。又问水中能否有鱼,葛玄于是又在水塘中变出了数百条鱼。”
曹睿心中摇了摇头,这不是和左慈变鱼差不多吗?果然是左慈的徒弟。
孙鲁班接着说道:“而且、而且当年臣女之父,还让葛玄为接近病死的吕子明祈寿呢。”
“什么,祈寿?”曹睿睁开眼睛,坐起看着孙鲁班:“吕子明,说的是吕蒙吗?”
“是啊。”孙鲁班一双俏眼看向皇帝:“当时臣女还小,不过此事可是听臣女之父身边的侍者说的真切。”
“当时大概是在南郡的公安,吕蒙病重之后,召道士葛玄一并到了公安,连着七个晚上在星辰之下设坛施法、吕蒙也多活了七日。”
曹睿皱眉说道:“真的假的?此事知道的人多吗?”
孙鲁班轻轻摇头:“应该不多吧,臣女也是听亲近的侍者说的。”
曹睿点了点头,脑海中想起了曾经与诸位臣子提到的洛阳朱建平,以及黄权曾经说过的蜀中周群和张裕。
之后若再听说有如此神异之人,就准备立即将其叫到洛阳,并且亲自考校一番。
是这些人确实神异,还是都是些瞒天过海的骗子?
几瞬过后,曹睿回过神来看着脚边的孙鲁班:“停一停吧。收拾一下之后,再到朕边上,朕有话要和你说。”
“遵旨。”孙鲁班轻声说道,随即拿过干净的麻布为皇帝擦干了脚、起身弯腰,当着皇帝的面将水盆端起,于是缓缓走了出去。
看着孙鲁班走出去的背影,曹睿低声问道:“郭瑶是吧?哪年入的宫?”
“朕上月回洛阳之后将你调入身边伺候,可有怨言?”
郭瑶一惊,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奴婢没有怨言,伺候陛下是奴婢的福分。”
“奴婢是黄初元年年底入宫的。”
曹睿挥了挥手,示意郭瑶到自己身前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