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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和
    她说尽一车好话,勉强让二人不再大开杀戒。林寂初下陵山,无端吃了一顿好打,自然忿忿不平。又听阿花和他言语亲切,似乎过往交情不浅,胸中早涌起酸山醋海。寻着由头,便将阿花往身边拽。兰濯对捉妖师一派素有偏见。林寂频频上手拉拉扯扯,他早看得十二分不顺眼。得空便把阿花往背后藏,生怕瞎子趁机偷袭。
    阿花夹在中间,被二人推来拉去,很是无奈。
    “其实前辈你不必担心我的性命,林寂不会害我。他们要杀,早在陵山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入夜天色昏暗,三人面和心不和。阿花挑头主张找山洞歇脚,林寂和兰濯两人坐得远远的,只剩阿花孤伶伶守火堆。
    林寂没说话,不知饿昏了还是气哑了。兰濯寒声道:“一次没出事,焉能次次太平?”
    阿花忐忑地看林寂一眼,决定先安抚白狐。
    “我没这么想呀。他们跑来请我,我一点儿都没忘你的话,翻来覆去盘问。而且当时林寂病得爬不起来,我一拳就能给他揍飞,他们有求于我,不敢起坏心思。再者还有木牌在手,不怕他们突然发难。”
    兰濯听她说话有理有节,语声略和缓些:“你记住,人不比妖。妖坏在明处,人坏在肚囊里,事事须得小心提防。”
    “我知道。”阿花点头,“林寂说过差不多的话,不可轻信别人。他和你一样心地善良,我愿意相信他。”
    兰濯瞟她一眼,问道:“既这么说,你们两个下山,要做什么善良事?”
    “去蜀中!”阿花眼睛一闪一闪,“兰濯你去过蜀地没有,那里好玩儿吗?山里的妖多不多?”
    林寂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小虎妖学以致用,深谙藏一半露一半道理。
    兰濯面色阴沉:“我劝你最好别去。”
    阿花还想追问,兰濯截住话头不再开口,她只好作罢。
    次日清晨起身,兰濯态度十分强硬,无论如何不准阿花继续前行。“让瞎子一个人走。”兰濯冷笑道,“赶路也是死,去蜀中也是死,叫他自己选。”
    要不是看上古狐族的面子,阿花早一爪子挥过去。
    “听话,不许呲牙。”兰濯娴熟拍拍她的脑瓜顶,仿佛她是只不安分的大猫,“蜀地仙门众多,你打不过。”
    阿花气恼地挥开他的手,旋身落地化作原形。开喉一声虎啸震动山林,惊起飞鸟四散。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兰濯捏捏她毛茸茸的耳朵尖,“你口口声声叫我前辈,我不妨厚着脸皮尽一回前辈的义务,不准你白白送命。蜀地情形绝非等闲可以踏足,许多修行千万年大妖皆命丧于此。一只乳臭未干老虎,一个昏头昏脑瞎子,不到蜀地已经尸骨无存。”
    他平静看向不远处林寂:“我虽不知你缘何与她攀关系,有句话不得不说与你听。阿花年幼不懂事,情有可原。你临行不做筹划,带她以身犯险,此举实在辱没陵山派名声。”
    阿花烦躁地偏头甩开他,耷拉着虎头趴在地上生闷气。
    “好了,莫生气。跟我回去种灵参。”兰濯蹲下身子,捏捏阿花前爪肉垫,他难得温声软语,“我正缺一只会浇水的小老虎,你去不去?”
    “不去!”阿花还在气头上,撅着屁股啃泥,“就不去!哪儿都不去!”
    “为何不去,灵参分你一半好不好?”
    “不好!”阿花呛了满嘴泥屑,呸呸地往外吐,“道理你说得对,可是说好去蜀中,只一天就灰溜溜滚回去。我堂堂一介山君,陵山人人称赞,这面子往哪儿搁?林寂舍得下脸,我舍不了!”
    “面子嘛,可贵可贱。你放不下,它总叫你不安生。你置之不理,其实无甚可怕之处。”兰濯耐心抓挠她头顶毛发,“走吧,不掺合他们破事。”
    “不是破事。”阿花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在她啃出的泥坑上,“你看他长得多漂亮,我舍不得他死。”
    “我带你回青丘,满地漂亮狐狸。”
    “狐狸长得和人不一样,我就好他那一口。”阿花委屈巴巴,澄金虎瞳甚至憋出几点泪花,“我也不去青丘,别的狐狸没你生得漂亮,本山君照样不稀罕。”
    老虎姑娘脾气大胃口大,吃着碗里霸着锅里的,兰濯觉得有些好笑。
    谁知两眼一抹黑的年轻冒失鬼,居然跌跌撞撞跑上前,不留神一脚踩中阿花尾巴尖儿。
    阿花又惊又痛,凌空跳起化出人形,顶着满脸泥印控诉:“你踩我尾巴干嘛!信不信我一脚给你踹树上,一辈子下不来!”
    林寂慌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不小心踩疼你。你方才说的话,可还算数吗?”
    阿花搓去脸上泥屑,十分惊愕:“我说的气话,你真想上树啊?”
    “不,不是。”林寂立刻改口,“你说舍不得我死,还喜欢我……”
    “瞎子,你站歪了。”兰濯双手抱臂,森然道,“向右半寸,她在那边。”
    林寂依言转身,听她说道:“你模样好,心地善良,自然人人喜爱。可你不喜欢我,咱们只当先前是我胡说。”
    “我没有不喜欢你。”林寂忽然说,“是真的,真的喜欢。”
    兰濯冷不丁啧一声:“千古奇观,瞎子长眼。”
    突如其来话锋一转,打得阿花措手不及。她瞅瞅林寂,再指指自己:“你,喜欢我?我怎么不知道。”她满头雾水看向兰濯,求助前辈准没有错。
    兰濯双眉一挑,微微摇头。
    阿花吞了颗定心丸,试图对他解释:“你见了我心绪激动,实属正常。别担心,泡泡冷水就好了。”
    林寂面色一寸一寸晦暗下去。兰濯不耐烦儿女情长戏码,拉住阿花转身欲走。
    “前辈!”
    这一声却不是叫她。林寂直直走上前,抱拳拱礼:“林寂学艺不精不敌前辈,无甚讨饶处。阿花姑娘乃是与我性命相系之人,恳请前辈将她留下。林寂定当谨遵前辈教诲,事事以她为先,绝不令她身陷险境。”
    阿花很是动容。她素来对仰慕者们高看一眼,因她生得健壮美丽,倾慕她的公老虎们定然独具慧眼。至于她看不看得上他们,另当别论。
    “我跟他走比较好。”林寂楚楚可怜,阿花恻隐之心又起,“大好河山,随处可去。他要的东西,恰在别处找到也说不定。”
    兰濯吐出一口浊气,定定望她:“一定要跟他走?”
    “前辈良苦用心,我都明白。可是说好帮他,总不能半路撒手不管。”阿花说着说着,眼睛倏然一亮,“不如你与我们一道走吧!不至于中途毁诺,路上还能指导我修炼。等到我修为精进,独个儿挑翻蜀地修士们,前辈就不用担心我被人骗啦。”
    “你——”
    他本想说点讥讽的话,嘲笑嘲笑她无边无际的狂妄念头。刨参须都刨不利落的小家伙,居然扬言挑战蜀地仙门世家。
    可她的眼睛望向他的时候,亮晶晶的,隐隐闪动勇毅的火光。那是狩猎者浴血而生的天性:自信、坚韧、果敢、无畏。
    或许将来,她真的可以击败他,征服他;踏上他的肩膀,面向大千世界,露出自己的尖牙。
    “好,我可以教你。”
    他鬼使神差,一口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