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护送余下李家庄姑娘们下山,村民们见了吃惊不已。待到阿花阐明事情前后缘由,却有人为妖道打抱不平起来。
“你个赤手空拳小女子,居然杀了飞天道人?打死我我都不信!”
“我们送姑娘上山,是去过好日子,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飞天道人慈悲渡世,救助我们于水火危难,你个黄毛丫头居然杀了他!”
“这女人妖言惑众,大家不能信她!”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民怨沸腾。几个被阿花救下的姑娘极力为她解释,却被父母兄弟辱骂受那女人迷惑,不辨是非,推推搡搡关进柴房里去了。
“飞天道人为我们求雨运粮,施药治病,功德无量!来啊,大家杀了她,为飞天道人报仇雪恨!”
“我杀他是为了救你们!那蜈蚣能为你们求雨运粮,施药治病不假,可你们想一想,蜈蚣现身之前,数次干旱瘟疫暴雨是从何处来的?为何次次他出现,帮助你们解困?”阿花一面躲闪,一面竭力对他们讲道理,“妖道才是蛊惑你们的坏人!他先使你们生活困顿,再现身帮助,以此显示出他功德无量。你们不要再被这套把戏蛊惑,送去的姑娘被他折磨而死,哪里是过好日子!”
然而愤怒的村民已经听不下去了,数十把镰刀斧头一齐照着阿花直劈下来。她躲无可躲,只好紧紧蜷缩身体,闭上眼睛。
电光石火间,头顶“铮”地一声清响,她被一只手用力拉到一边。镰刀斧头乒乒乓乓掉落一地,村民们躺在地上大哭大叫。
阿花这时才敢睁眼,眼前是林寂那双皂靴,沾染了不少污泥尘土。
“林寂?”
她茫然地叫他名字。
“我在。”
捉妖师收了剑,摸索着把她从地上扶起,“抱歉,路不大平整,我来晚了。还能走路吗,要不要背你?”
“不用,我能走。”阿花细声说,“要不还是我背你吧,怕他们追上来。”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我在,他们追不上来。”林寂温声安抚她,“现在没事了,可以慢慢走。”
阿花像是一下子泄了全身气力,扑通一声软倒在地。林寂一直拉住她的手没放,蹲下来察看情况。“我没受伤,就是腿软,好像走不了了。”
“没受伤就好。”林寂摸摸她乱七八糟,凝着大块干血的头发,“要抱抱吗?”
阿花撇着嘴巴,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抱了,很脏。”
“不脏。”
林寂抱着她走,阿花把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她好像变成了一只很小很小的虎崽,天上下起大雨,就跑去躲在老虎妈妈的怀抱里。
“怎么回事!”她难得听见兰濯紧张气急的声音,“受伤了还是中毒了,给我看看!”
“我没事。”她揉揉眼睛,“就是腿有点软。”
兰濯啧了一声,把她从林寂怀里接过来,这会子却不嫌她满身污血,只是嘴里不留情:“这些人一贯不知好歹,你为何不直接杀光图个清净。要知道如此,不如换我去。”
阿花好半天反应过来,他骂的是林寂。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林寂笑笑。
几十根手筋脚筋而已,和她的安危相比,确实算不得什么。
兰濯烧了十来桶热水,把阿花摁在澡盆里搓洗。她刚经历一场变故,神色恹恹,歪在浴桶里不说话。兰濯手提澡巾问她:“后悔了?”
阿花摇头:“不后悔。”
兰濯就不再问,直到洗漱停当,两个一头躺下,阿花才幽幽地说:“我觉得他们好可怜。”
“怎么个可怜法?”
“他们宁愿相信坑害他们的蜈蚣,也不愿相信我。今日蜈蚣死了,李家庄暂时安宁。倘若日后再来个蚯蚓蜘蛛犯上作乱,他们一样会被欺骗,永远不会真正看清。”
兰濯专心听她说话,语气难得柔和:“你要知道,凡人和我们,乃至于瞎子,都是很不一样的。他们没有法力,只相信眼前看到的风景,耳边听到的声音,手中握得住的东西。所以他们大多卑鄙、贪婪、短视。他们看不见你的善良勇敢,读不懂你的赤诚用心。在他们眼里,你什么都没给他们,你就是坏人。”
阿花举一反叁:“蜈蚣妖道给他们粮食药材,还能止住天灾,所以蜈蚣就是好人了?”她有些无奈,“怎么能这么想呢!”
“是啊,怎么能这么想呢。”白狐轻柔地附和,“所以他们听不懂你的劝告。世间万物,都在因与果内循环往复。我们种下因的种子,就收获对应的结果。他们贪婪愚昧,不曾自省反思,就收获人丁凋零、穷困潦倒的恶果。你想点醒他们,却不知因的种子早已埋下。天道无情,你干涉因果循环,也为此吃到苦果。”
阿花扁扁嘴巴,小声说:“善良好难啊。”
“是啊。”兰濯并不否认,“所以你很好。”
“可我想做的事,还是没能做到。”阿花有点伤心,“我能救玉娘一时,不能救她一世。他们不能一直愚昧无知,被人蒙骗。”
白狐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有没有试过,把小草连根拔起,移栽到另一个地方?”
“有啊。”阿花说,“有的能活,大多数枯死了。”
“你有济世渡人之心,你想成为拔起小草的那只手,改变他们的方向。但你毕竟只是个小老虎。在我们青丘,五百岁还是牙都没出齐的年纪。”
白狐被她拍了一下,居然好脾气笑了笑,继续道:“改变他人命运的代价,未必是你负担得起的。譬如把小草从原地拔走,未必能再找到另一方适宜它的水土。以你的年龄,能有这般心性手段,比你同龄的妖族伙伴优秀太多。你替春娘手刃仇人,使她们姐妹消散怨气重入轮回,暗中保护玉娘免于奸杀,这就已经足够了,莫要为难自己。说破大天,你还是个满地滚着玩儿的小毛团,拯救苍生的大事,等你长大也不迟。”
阿花十分感动,拍了他一爪子:“你才小毛团,你才满地滚。”说完发觉火力不够,施施然伸手,“尾巴,摸摸。”
兰濯拍掉她的手:“不给,睡觉。”
阿花得寸进尺,恬不知耻地假哭:“呜呜呜……我好可怜,我只是喜欢毛茸茸,我有什么错。你有五条尾巴,连尾巴尖尖也不给我摸一摸……呜呜呜,我连老蜈蚣都砍死了居然连尾巴都摸不上一把……”
兰濯等她嗷嗷地哭完,才说:“哭完了?睡觉。”
阿花翻脸比翻书快,立刻收起呜咽偃旗息鼓:“你好残忍,明天我就变成一只无情的老虎,剪秃你的尾巴。”
她转过身,送给他一个冷酷的后背。片刻之后,身后传来隐约动静。她以为兰濯护尾心切,定然防她半夜偷剪尾巴毛。不料背后一暖,却是他悄悄贴上来。
她美滋滋睡在他怀里,变成了一只快乐的老虎。
阿花第二日起来才找到林寂,他面容有些疲倦,神色却还好。
她欢快地冲过去,蹦蹦跳跳往他怀里扑。林寂数着脚步声,熟练地张开双手接住她,低声笑道:“乖乖,今天醒得这么早。”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找我睡觉!我都想你了。”阿花挂在他身上,大张旗鼓兴师问罪,“我想你想得天刚亮就醒了,比鸡叫还早。”
林寂抱她往自己房里走,阿花兀自趴在他肩上,黏糊糊地抱怨:“我做梦,梦见你说我是蛤蟆,然后我就可伤心可伤心了,哭出来的都是蛤蟆眼泪儿。”
他慢慢把她放在床上,同她道歉:“昨夜有事,一夜回不来。没赶上哄你睡觉,是我的不对。”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闻见点儿檀香味。烧香去啦?总之事情办完就行。”阿花大笔一挥,全不在乎,“太阳还没出来,我再陪你睡一会儿。”
林寂昨夜未归,是跪了一夜的香。
兰濯送外乡女子们归家,无暇顾及此处。李家庄形势凶险,只有他能出手。他情急之下出剑伤人,虽不致命,足以使那些村民余生足不能行、手不能提,细想也是罪过。
悔吗?他跪向天地。问自己,也问诸天神佛。
自然不悔。
“没去练功?”林寂除去外衫,摸索在阿花身边躺下。阿花翘着脚丫,淘气地把裙子丝带在空中甩来甩去,绑在他的手上。
指骨纤瘦如竹,肌肤白泽似玉,握笔温文,执剑英武。绑上女子裙带,也是好生俊秀的一双手——当真老天格外恩宠,脸长得美,手还是一般的漂亮。阿花扬起自己的虎爪,厚实有力,生得也很不错。毕竟抡起拳头来,谁都捶不过她。
“不去,兰濯让我再玩几天。”阿花边说边用脸蹭他的手背,“真好看,是我的啦。”
林寂问什么好看,阿花点点他的手心,林寂哭笑不得。
“都是你的。”他边说边吻她的额头,“再睡一会儿。”
一觉醒来,红日高悬,林寂尚阖目安睡。她眼馋嘴馋,小心翼翼爬近了。谁知脸才将将贴上去,林寂忽然转过头来,作势啄她的唇。
阿花噗嗤一笑:“你醒了不说话,还装睡!”说着起身就要压他,不巧裙子裹了腿爬不起来,哎呦一声跌回原处。林寂就势把她圈在身前,单手掌住后脑,张口吻住两片娇嫩的唇。
她的唇软糯香甜,口中残存些许灵草冷香。在独属于他的黑暗天地,感官无限延伸放大。一呼一吸,一吟一动,情热涌动攀升。她的心跳,她的呼吸,还有怯生生抓他衣袖的手。他一言不发顶进,像发泄,又像抚慰。穴口软嫩温热,被他反覆抽插几过,渐渐泛起淫靡春红。
“你是不是,不开心?”阿花咽下呻吟,用力握住他发凉的指尖,“都过去了,没关系的。”
林寂不说话,阳物顶入抽离愈发用力。直到阿花小声哭吟着,用力抱紧了他,下身痉挛挤压,接连漾出大股春水。忽然一缕异样火热自尾椎徐徐腾起,缓缓升入眉心。
“你放心……我能治好你。”阿花嗓音微颤,挟着极乐欢好余韵,指尖抚上他的眉梢,“不管因为什么而难过,等你眼睛好了,看看我,看看天地万物,就会比谁都开心。”
林寂并非难过,而是自责不已。若他双目能视物,定不会迟来一步,叫她身陷险境。“可我还是对你不起。”他艰涩开口,“幸好你未被村民所伤,不然……”
“不然怎么?”
“我万死莫赎。”
阿花心头微微一痛,捏捏他的脸颊:“我们老虎钢筋铁骨,横竖他们打我,我不还手就是了。几把锈铁耙钝镰刀,能奈我何?”
她有意拿话逗开心,林寂面上不见半分欢愉。是人也好,是虎也罢,他视如珍宝的姑娘,怎能任人殴打欺凌。他的神色愈发苦痛:“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万万不可像这样扛得一身是伤,记得么?”
“记住啦。”
阿花一头扎进他怀里,林寂轻拍着哄她,没多久就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