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磨合期过去之后, 应容许过上了堪称最舒心最无忧的一个多月。
友人相聚佳人在侧,每日除了去给人看看诊炼药打傀儡,就是跟亲朋煮酒喝茶聊天打屁吹吹曲儿, 小日子别提有多滋润。
滋润到习惯了被猫追狗撵的日子的应容许都有些惶恐。
“这也太安逸了。”应容许调试着被一点红和冷血联手差点打报废的半人高傀儡,惴惴道:“我怀疑背地里有人在给我憋个大的。”
一点红觉得他是想太多了, 应容许出门游历半年,名声早就闯到如日中天的程度, 别的不说, 光是从石观音手里毫发无损的逃脱还跟楚留香等人反杀一波,就能震慑无数人了。
现在江湖上都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什么轻功可与楚留香一较高下、医术可生死人肉白骨只要剩一口气就能把人救活过来、甚至还有夸他做菜手艺的——应容许一开始还纳闷自个儿也没给外人做过菜, 怎么能夸起这个的, 稍一打听,才知道夸他做菜的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苦瓜大师。
满打满算,应容许也就认识两个能在江湖说上话的和尚, 一个和他爹娘在泉下团聚的无花, 再一个, 便是他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投宿的小庙中, 有位深藏不露的游历高僧——也是为他推荐江南这地界儿的武林高手。
如此想来, 那位估计就是传闻中做得一手绝妙素斋的苦瓜大师了。
能被苦瓜大师赞不绝口的素斋手艺足以勾起许多人的好奇心, 没多久, 应容许就接了几个奇怪的“患者”,一个两个全是犯了馋病, 不过胜在年轻机灵会说好话, 还真没被一点红丢出去, 而是成为应家私房菜馆未开张时的第一桌客人。
这群年轻人走了之后,应容许脑袋上的标签又多了一个——厨神啊!
但不管怎么说, 这些插曲都是在陆小凤跑去神针山庄、两位捕头返回京城、司空摘星也跑出去找乐子之后的平淡生活的调剂品,生活越是平平无奇不起波澜,应容许就越是不安。
他怀疑自己是被老天爷整蛊成了抖m。
“想当初,我巴不得过这样的日子。”应容许生无可恋:“等真到了这一天,我怎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头呢?我不是真的被江湖这个腥风血雨的大染缸给同化了吧?”
一点红想了想,提出个解决办法:“不如我们继续出去游历?”
他觉得应容许就是闲不住了。
应容许以前过得日子堪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下子在外面浪了半年,过得那叫一个波澜壮阔,乍一回归日常,不适应也在常理之中。
应容许觉得可以。
就当旅游嘛。
“那等到我把新来的这批病人治好,咱们去找楚留香玩好了!”应容许兴致勃勃。
然而事实告诉他们,不管人还是事,都不经念叨。
没等他们出发,就有人找上了门,这人他们还算认识。
一袭白衣乌鞘剑,不是西门吹雪又是谁?
瞧见对方的一瞬间,应容许脸都绿了,他和剑神没有半点交情,陆小凤早半个月就找他相好去了,西门吹雪总不可能是来找花满楼的吧?
他和花满楼也不对付啊!
应容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干涩笑道:“这不是西门嘛,怎么有空来江南了?这片儿逃过来什么恶人,还是想找陆小凤?他虽然不在,但你要是想找他,我也知道他在哪。”
他心里回荡着老爹的声音:西门吹雪快离开、西门吹雪快离开、西门吹雪快离开……
异次元的老爹驱除不了他面前的大活人。
“我不来找陆小凤。”西门吹雪的一双眼就像装了磁铁一样,牢牢钉在一点红身上:“我来找你。”
他目光凝实:“我从陆小凤之处听闻了你的剑,如今亦想亲眼见见你的剑!”
西门吹雪听了陆小凤的描述就很想找过来了,可惜的是,他为自己规定的一年之内能出门的次数早早用光,不得不等到了年后才动身。
这位是真剑痴,大年初一就背着剑走了,那叫一个迫不及待,此番见到了一点红,对方虽手中无剑,瞧着周身也无剑意,却让西门吹雪战意更胜。
一点红出名出的早,可惜身为杀手很难寻其踪迹,即便西门吹雪早有耳闻想与他一战也没有机会,现在可不一样。
一个成名多年的剑客,看上去竟如普通人一般,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
一点红看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两个剑客如同共鸣一般,气势节节攀升。
对方以一个剑客的身份前来,他自然要以一个剑客的身份与其对话。
一点红道:“你想见我的剑,还是持剑的我?”
西门吹雪道:“自然是持剑的你!”
“好!”一点红说道:“相约何时?”
西门吹雪长途跋涉,还未休息就来找人,他们若是公平比斗,自然不能现在就打。
西门吹雪并未犹豫思考,径直道:“三日之后,再来拜会。”
他要调整到最佳状态,再来领略一点红的剑。
约下时间,他便离去,应容许面无表情地棒读:“啊……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地底。”
他觉得自己站在两人中间,比好多鱼还多余。
一点红有些心虚,但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应下约战:“西门庄主跋涉至此约战,我无法辱没这份心。”
对方对待剑道如此纯粹,没有正儿八经的剑客会辱没他的心。
“我知道,我又没拦着你们。”应容许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想看一点红身入危险决斗,但也不是那种谈个恋爱就掌控欲强到干涉对方选择的人。
选择对方时就该有这份心理准备,一点红是个强大的,从血与火中厮杀出来的人,不是自己的时装挂件,也不是能豢养在家的宠物。
他是一匹牙尖爪利的狼,应容许没有把狼变成家犬的恶趣味。
“不就是生死决斗么。”应容许揉了揉头发,叹气:“没事,有我在旁边看着,还能让你们一死一伤?”
他可是奶爸——虽然手头没有一个治疗技能,但生活玩家就是全能的!
应容许默数着手头的药品:“只要不是一招毙命刺穿要害,我八成能把你们吊回来……”
“不至于如此凶险。”一点红摇了摇头,心中微暖:“西门此次前来只为切磋,并非生死决斗。”
应容许愣了愣:“不是决斗?”
一点红颔首:“至少这次,还不是。”
这只是一次剑道的碰撞,而非决战,虽然会比他与冷血的交战更加凶险,却也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应容许放松下来:“早说啊,害得我紧张了半天。”
既然只是较为凶残的切磋,应容许就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该吃吃该喝喝,一点红也好似没有这回事儿似的,按部就班的度过三日。
对他来说,此刻的生活就能让他得到最大的放松,也能让他最好的调整自己。
三日后,他们找了一处城外山头,两个剑客相对而立,应容许作为后勤医疗和唯一的观众寻了一棵距离百米左右的粗壮树木坐在树枝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正式的剑客约架,不由得聚精会神。
西门吹雪长身直立,白衣胜雪,拔出乌鞘剑:“此剑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一点红手里拿的并非栖梧桐,而是那把他逐渐用惯了的宝剑:“此剑剑锋三尺八寸,净重五斤七两。”
长度来说差不太多,一点红的剑法适合轻剑,这把剑自然也没有西门吹雪的那么沉。
介绍完自家搭档之后,两人都没有动,周边唯有雪与木林的气息。
应容许左看看,右看看,迷茫:难道是在等他当裁判喊开始么?
念头刚升起,一点红就动了。
剑如蛟龙刺向西门吹雪面门,后者不躲不避,横剑格挡,右腿后退借势旋身横挥,同他的“切磋”和同李观鱼、冷血的十分不同,最大的区别便是,西门吹雪的剑带着挥之不去的纯粹杀气。
剑是凶器,剑法是杀人之法,而用花满楼的话说,西门吹雪这个人是真的把杀人当成一件神圣的事情在做,他的杀气与剑气不分你我,剑锋出之必伤。
应容许看得目不转睛,渐渐地都有些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剑锋运动的轨迹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片剑光织就的网,脱身自朴实剑招的光芒倒有点步步杀机的华丽之感。
不过数息的时间,两道身影交错分开,站位俨然和开场时互相交换了一波,一点红气息不乱,剑与肩颈平齐,映出刚毅的下颌。
应容许无声蹲在树上,这是个适合腿部发力的姿势,互相试探的开胃菜结束了,接下来才是凶险的重头戏。
两个顶尖的剑客交锋,对于很多江湖人来说都是见之有益的事情,可惜应容许独独不在其列——先不提他乐不乐意学武,武功套路也早就注定了是游戏里的武学,这东西和生活技能不一样,不靠熟练度,而是靠的加点。
游戏系统没有自创武学的功能,是以他在武功上,注定不可能进步,也无法学会游戏体系外的武功,在眼前比斗中得不得到感悟也就不重要了。
有得必有失,应容许本也不靠武功冠绝天下,他是靠手艺和嘴炮闯江湖的。
他只走了一会儿神,下面就已经分了胜负。
能被李观鱼承认可与薛衣人一战的一点红尤胜一招,只不过西门吹雪的剑大多有点有来无回之势,逼得一点红一度出手愈发凶狠,最后这一剑刺穿了对方一臂。
“你赢了。”西门吹雪气息微乱,疼痛都没能阻挡他的欣喜:“你我年岁相仿,你的剑更胜我一筹,我尚未同南海叶孤城交战过,如此往后,吾剑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