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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凯瑟琳带着仆人上楼, 刚刚嘱咐了照顾老裁缝的人,要注意许多的事项,又把水果交给他们去清洗。
    床榻上, 老裁缝感觉自己的身体有所恢复, 他已经坐起身,虚弱的与凯瑟琳打了招呼。
    又准备询问店铺近况, 却忽然剧烈的咳嗽哮喘起来。
    没想到, 话还没说上半句,他就在凯瑟琳的面前晕死过去,吓的她像只苍蝇一样乱窜, 慌张的去找药,找医生。
    整个裁缝店灯火通明的闹到了后半夜, 但他年龄大了, 病又凶猛,实在是油尽灯枯。
    今早能坐起来,已经算是回光返照。
    医生也无力回天, 当夜,便告知了他的子女们,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时间。
    他的三个子女守在房里看着他于窗外破晓时咽了气。
    霍德华先生的讣告, 于他离世一天之后刊登上晨报快讯版块里, 占着一块不小的空隙。
    红褐色瓦顶的教堂内,吊唁仪式办的十分低调。
    松枝装饰的灵堂内摆放着许多祭奠花束, 不过这个月份,除开耐寒的月季,没有什么其他选择。
    大理石的地砖上, 湿漉漉的鞋印显得有些缭乱。
    埃洛伊斯一身漆黑,她头上戴顶宽檐黑帽, 雾面绒衬遮住她眼前一小片光线。
    她在阴影里抬眼向前看,耳畔听见范妮与其他同事在低声说话,她又继续垂下眼皮,保持思考。
    租赁来的黑色长裙有些偏瘦,紧紧勒着她的身躯,外面又下雨,覆盖一层湿润的寒意。
    埃洛伊斯扯了扯袖口,她抬起头看出去,教堂外有三五位报社记者,雷蒙德在与他们交涉。
    也有一些霍德华家的亲戚,老裁缝的忠实客户,以及圈子里的同行。
    他们默哀一会儿,寻不到哈尔斯的身影,又去同雷蒙德和丽塔说话。
    “凯瑟琳亲眼撞见那场面,她被吓坏了,现在在家休息。哈尔斯?他刚刚还在这里。”
    教堂的门廊下,雷蒙德与安东尼,坎宁议员他们闲聊。
    安东尼太太正在安抚丽塔,她哭成了泪人,在教堂里为她父亲归置棺椁里的陪葬物。
    教堂内的人皆穿着鸦黑色服饰,整齐的排列在一起,聆听神甫的祷告,雷蒙德也不确定谁在不在。
    但是,他看起来与往常没有什么异样。
    比起伤心,似乎更操心要如何挽留住生意,以及,万一哈尔斯要走,他的应对之策。
    于是,雷蒙德对安东尼使使眼神,他们二人走到一处人少的角落。
    “怎么样,老兄,请托你帮我寻找的裁缝,人答应了吗?”
    安东尼露出安稳的神情,他瓮声瓮气道:
    “意外来的太快了,谁能料想到,昨日我捎口信去请他,但康奈斯说了,他家里临时有事,现在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援助你,一个月过后,他就要回欧洲去。”
    雷蒙德手指敲击着教堂里的护墙板,若有所思:
    “一个月,很足够了,在这个时间内,我会找到一个最适合合作的裁缝。”
    安东尼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这两兄弟要闹成如此地步,他见雷蒙德没有挽留哈尔斯的意思,也不多嘴。
    “再过三天,等康奈斯从客户的家里离开,就会直接到你的店里去。”
    “那就好,我总算也是放心了,哈尔斯这人顾忌遗嘱的内容,不会让我有跟他客套的机会。”
    原本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雷蒙德早做了准备,从圣诞前开始,他就在四处打通人脉,寻找一个专业成熟的裁缝。
    也得到了许多候选人的名字。
    那个时候,安东尼正巧遇见他曾经上过同一所中学的校友,主要在柏林发展,有头有脸的私家裁缝师,康奈斯乔耶。
    雷蒙德思来想去,其他人要么手艺不够,要么名气不够,他自己认识的人但凡能符合标准,又是些竞争对手。
    于是,就给安东尼回信,希望请他介绍这位裁缝认识。
    安东尼知道,雷蒙德迟早是霍德华裁缝店的继承人。
    他十分愿意卖雷蒙德一个人情,便立刻向校友写信,劝说这位被奉为艺术家的大师在纽约多留一段日子。
    并积极的与他来往,积累情面。
    昨日突发噩耗,安东尼接到消息,立刻便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好了措辞发出,今日中午,他就得到了回复。
    雷蒙德思索着店铺里可能会跟着哈尔斯走的职员,考虑要招多少人。
    他回过神来,对同样在思索的安东尼问道。
    “诶对了,听说你最近在计划弄工厂?”
    “不算什么工厂,只是租了半层厂房,打算招揽十来名工人做些东西,专供给我的店铺。对了,我还想求你,过两天给我弄些好样版……”
    雷蒙德挑起眉头:“这算什么难事。”
    安东尼针对的客户群体多为需要实惠的平民市场。
    雷蒙德家里做的是高级定制,随便怎么给他提供点设计服务,都影响不到自己。
    …
    与此同时,哈尔斯乘坐马车驶向霍德华裁缝店。
    他面色苍白,精神涣散,脑子不停回放自昨日开始发生的一切意外,最终定格在雷蒙德送走来客时那虚伪的面孔中。
    他实在是厌倦了雷蒙德这副无事发生的嘴脸,就好像只是死去了一截水管,而不是他的父亲。
    但要说父亲亏待了雷蒙德多少,哈尔斯并不觉得。
    哈尔斯准备回到裁缝店,他打算将订单的设计图画完,有始有终的交给雷蒙德,再与他分道扬镳。
    反正,依据他对雷蒙德的了解,他一定会有后手准备。
    前一天,在霍德华先生死去后的两个小时内,他的律师便上门来,当着众子女的面公布出遗嘱。
    遗嘱上明确说,霍德华先生在世时,在州内有三处房产,两块租赁出去的土地。
    这建筑包括裁缝店的那栋楼,雷蒙德现在居住的别墅,以及一个靠近郊外的花园农舍。
    这些东西都属于了他的第一继承人,也就是长子。
    剩下的股票,银行存款,他给了哈尔斯。
    给丽塔的东西,则是他私人所有的古董珠宝收藏品,共有六十七件。
    哈尔斯很难过。
    他父亲的身体已经不好很久,对于他的离世,哈尔斯已经有所准备,所以他并不是为这个而难过。
    早在那之前,哈尔斯不止一次跟父亲提出过,他的理想就是承家里的店铺,又日夜不停歇的将精力耗费在这门手艺当中。
    但他的父亲似乎并没有看见他的努力。
    根据遗嘱,现在裁缝店完全属于雷蒙德,跟他毫无关系,父亲只给了他一大笔足够一辈子吃喝不愁的钱。
    哈尔斯十分因此沮丧。
    好在,父亲还算有一点点信任他,没有把这笔钱设立成信托,而是一次性给了他。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哈尔斯发现自己有了起家的本钱,于是他下定决心,打算自立起门户。
    …
    仪式漫长,这意味着一个曾经掀弄过纽约上流社会,服装时髦风云的大师就此长眠。
    他会被葬在教堂后的坟地里。
    教堂内,死过一次的埃洛伊斯没有多为死亡而触动,她站在原地,默默等待集体的吊唁结束。
    她思索着下午还要回一趟家里,将这衣服退回租赁店,还想洗个舒服的热水澡,于是拔腿朝外走。
    “埃洛伊斯……等等!”
    范妮提着裙摆从背后疾步走来,跟着的还有乔恩与文森。
    “我要去附近弄点东西填饱肚子,你们要一起吗?”埃洛伊斯问。
    从昨日开始,店铺便彻底关闭运营,所有的人都在帮忙准备后事。
    就连下葬的棺材都是乔恩斯跟着曼迪去棺材店里订购的。
    埃洛伊斯则是帮露丝太太给十几位排队的客户手写信件。
    告知老裁缝去世的噩耗,并承诺店铺照常运营,她的字迹不好看,但她的拼写失误率很低。
    他们这些人已经连轴转一整日没有吃过什么正经食物了。
    吊唁仪式稳步进行,临时凑成的四人组总算有了些空闲时候。
    “走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好吃的店。”
    范妮说着,回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下教堂里的情形。
    老裁缝的心腹,例如曼迪,又例如露丝太太,他们似乎对雷蒙德对生意的继承没有任何异议。
    他们始终在他身边,一起接待前来送老裁缝最后一程的宾客。
    但哈尔斯工作间里的人,例如杜丽,又例如乔恩与文森,他们似乎处在犹豫观望的态度里,毕竟也找不到哈尔斯人在哪。
    而哈费克林早就与显然倾向雷蒙德的助手,学徒们一起勾肩搭背去了酒馆。
    范妮邀请了乔恩与文森,又叫埃洛伊斯一起吃午餐,是为了探探她的立场。
    所有的人都在互相打探,偏偏只有埃洛伊斯静静的杵在人堆里听祷告,叫范妮看见,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埃洛伊斯面对他们的邀请,默认同意,她是真的饿了。
    范妮带他们进入的店铺,与埃洛伊斯之前进入的小馆子比起来,要稍微高档那么一点。
    埃洛伊斯跟他们走进去,选择了一个靠墙的洛可可风格木椅,沉重的坐在了软垫上,她摇响铜铃铛,唤来侍者。
    “给我来一份黄油面包,一份烤培根洋葱汤,一块炸鱼,再来一杯淡啤!”
    听完埃洛伊报的菜名,范妮无语凝噎,原来她真是单纯来吃饭的?
    范妮点了一份肉丸焗面,双手撑在铺着白布的桌面,看向乔恩:
    “你们俩与哈尔斯接触的多,你们觉得,他会离开店铺吗?”
    乔恩也学埃洛伊斯要了啤酒,他知道范妮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