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让阿旭去查, 果真查到了点东西,曹官人报给他的地址是对的,在这条街的第三户, 正好与许宅斜对面。
他做的是胭脂的买卖,家里有胭脂厂,有数个工人师傅,他家的胭脂铺与陶家胭脂铺隔着两条街。
陶家如今生意靠着“许氏面脂”红火了起来, 带走了不少客源。
再一打听, 曹官人面上的恶疮,已经长了好几年, 前年时, 得陈大夫医治, 好了一阵子。
近些时候又长了,敷用的面脂效果不如从前,又加上其中还有其他蹊跷, 才找上门来。
许黟发现, 阿旭打探消息的本领不错,他们搬来到东街住下后,阿旭就经常与左邻右坊接触,东街里住着谁和谁,比许黟要清楚。
若不是他出去打探消息,许黟想知道这些, 知晓的途径怕是要麻烦些。
知道这些消息后,许黟就让阿旭把消息传给陶清皓。
他没问陶清皓是怎么处理的。
几天后, 陶清皓叫随从传话来, 说已经搞定了,不会给许黟带来麻烦。
七月中旬, 盛暑。
这日,邢岳森要重新启程,前往顺天府参加春闱。
几个友人们都来践行,邢家给邢岳森备的是马车,后面的车厢比之前的骡车要宽敞一些。
跟着邢岳森出行的,是阿目和王护院。
他们此行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又是考生,还有举人身份,在路上会相对安全和便捷。
带上王护院,主要是为了有人照应。
“邢兄,此次出门,怕是要个把月才能到顺天府,路上得备些应急的药丸药散,以防之需。”许黟说着。
他从阿旭的手里接过一个包裹,里面装的都是这几日他赶出来的各种应急药丸,和冲服的药散。
邢岳森眼眶微热,真心实意道:“黟哥儿,你怎么还辛苦备了这些,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家里已为我备了药物。”
“不是我备的,我不放心。”许黟道。
上回去参加科考,还有陶清皓等其他人,路上能有个照应。
如今跟着邢岳森出行的就两人,阿目虽然是随从,但懂的并不多,王护院目不识丁,除了一身可以护主的腱子肉,就是手里的刀了。
本来,许黟也不操心这些的。
可是吴关山不在,妙手馆里其他的大夫,许黟见过,水平都不如吴关山。
许黟在知道这事后,就想了一些,一想多,就更加不放心了。
在古代,普通的风寒感冒都能死人,更何况是酷暑出行,哪怕是现代,高温中暑也是很危险的,救治不及都会有意外发生。
邢岳森晴朗一笑,把包裹收下:“依你的,有你备的这些药丸药散,确实能让人更心安。”
鑫盛沅和陶清皓看着他们说完了,才接话。
“还是许黟想得周到,我和鑫幺都是空着手来的。”陶清皓笑道。
鑫盛沅偏偏嘴:“也不算空手,好歹我们提了酒。”
邢岳森跟着笑起来:“是好酒。”
这酒还是从陶家酒楼里顺来的琼玉佳酿,府城里才有的好酒。
酒瓶的盖子一打开,就能闻到带有清香的花香,许黟跟着闻了闻,味道确实不错。
阿目见几位郎君们兴致不错,连忙从车厢里取出来凉席,他铺上凉席,几人便席地而坐。
中间摆上矮几和酒杯,他们几人盘腿坐在周围。
几个人里,除了邢岳森有走仕途的想法,许黟则是专研医学,陶清皓喜爱做生意,鑫盛沅是他们这些人中,唯一还不确定想要干嘛的。
哪怕四人所追求的目标都不相同,但丝毫不影响他们谈天说地,饮酒言欢。
畅谈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的。
很快,王护院上前提醒道:“郎君,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出发了。”
邢岳森看向友人们,叹口气:“是要走了,要不然今晚赶不到邸店。”
“邢兄,保重!”许黟举拳,向着王护院道,“路途遥远,还需要王护院多担待。”
王护院手按在刀柄上,说道:“我自当会护好郎君。”
“邢五,下次你回来,怕是要当官了。”鑫盛沅喝得有点多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搭在邢岳森的肩膀上。
他凑近了一些,撇着嘴角,嘀咕着:“我还挺嫉妒你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上,留在那里。”
“好。”邢岳森笑了笑。
陶清皓无奈地揽着他回来,对着邢岳森道:“珍重。”
邢岳森目光扫过他们,心神微动,谁能想,不过两年多时间,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他什么都没说,朝着他们行了一礼。
……
陶生最近的日子十分不好过,自从陶清皓接手胭脂铺,把胭脂铺的账目盘活,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多入账了二十几贯钱后。陶家其他几个管家,每回遇见了,都会出言嘲讽几句,明里暗里的,说他不如小郎君,还敢在小郎君的面前指教,说出去不怕被笑话。
那日他跟陶清皓说的话,挑的是没其他人在的时候,却不想,会被泄露出去。
陶生本以为是陶清皓忍不住要打压他,才把事说出去了,若是这样,小郎君的手段要差很多了呀。
哪想,陶清皓先动了怒,把泄露这些话的人揪了出来。
那人是大娘子屋里洗恭桶的婆子,当时她就在花园里偷懒,恰巧听到这些话。
婆子吃酒的时候,不小心把话说漏嘴,她儿子在院子里当差,没资格接近大娘子屋里,就把这话说出去了。
陶生都能当上大管家,他也想啊。
陶生心里发沉的来见陶清皓时,陶清皓脸色极其不好看的等着他。
见着他来,也没唤他入座,就让他一直站着。
陶生不确定陶清皓是不是要找机会清算他,只能是垂着眸眼,以静制动,想看看陶清皓是什么章程。
陶清皓没跟他废话,丢了两本账册到他面前。
他冷声道:“你自己看。”
陶生困惑,却还是捡起账册翻阅起来。
看着上面记录的采买,他手不自觉地抖了抖,里面出入的银钱账目有漏洞,有人在账册里做了手脚,而这账本,恰巧是胭脂铺前两个月的账目。
陶清皓冷眼看他:“你可有解释?”
陶生沉稳道:“小郎君,此事小的并不知晓。胭脂铺的采办,通常由掌柜的过目,确定无误后才会拿给我定夺。那几日的账目,我之前检查过了,并没有任何疏漏问题,想来是下面的人,私底下私吞了银钱。”
“你一句不知,就可以打发了我?”陶清皓气得笑了出来,“陶生,你打理胭脂铺都能出问题,不知道你打理的那几家酒楼,是不是也有问题。”
陶生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绝无此事!”
做假账目,私吞银钱,这些要是被主家发现了,那可不是打发出去那么简单。
若是遇到狠心的主家,直接就能将人抓拿到衙门去,轻则挨板子坐牢,重则流放数百里。
陶生就算是蠢,也不会蠢到这地步。
况且这假账目做得太过粗糙,像是人为栽赃。
陶生想到陶清皓向来不喜自己,难免怀疑是陶清皓亲自下的套。
他脑海里思绪万千,跪在地上叩首喊道:“小郎君若是不信,小的现在就将胭脂铺的掌柜和采办的下人叫来当面对质,若是小的有私吞,定不得好死。”
陶清皓道:“我不想听你的誓言,不管这银钱是谁吞了去,你都有失职之处。”
陶生跪在地上,喊道:“小郎君,让我严查此事,把犯事的人找出来。”
陶清皓摆了摆手。
“北郊庄子里,还缺一个管事的,你就去那里吧。”
陶生惊骇地睁大通红的双眼,他双手颤抖,强忍镇定道:“小郎君,此事该由大娘子定夺,我……我要见大娘子。”
陶清皓嗤地冷笑:“我娘这几日休息不好,你要是敢拿此事去打扰她,我定不会饶过你。”
陶生闻言,弯着的腰剧烈颤抖,整个人失魂地跌在地上。
苦苦经营二十多年,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去了庄子,还能有机会重返主宅?
他望着面带不喜的小郎君,很想站起来地质问他,为何就如此厌恶自己。难道他想要往上爬有错了吗?
陶生设想过,陶清皓会从哪方面对他下手,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把他赶出主宅,不让他靠近大娘子。
可他不能质问,也不敢质问,陶生掩住眼中情绪,缓缓站了起来,躬身道:“多谢小郎君。”
陶生离开后,随从小声地询问陶清皓:“郎君,就这么放过他吗?”
陶清皓闭着眼睛,叹出一口浊气。
他回头,已经见不到陶生的背影,目光看向放回桌上的账册,朝着随从道:“这事不是陶生做的,是采办的小厮,他偷偷吞了银钱,多报了账目。”
“那……”随从疑惑地摸了摸头,“郎君既然知道这事不是陶大管家做的,那为何还要把他打发去庄子?”
陶清皓的眼神冷了冷:“他留着,对陶家来说是个隐患。”
……
陶大娘子知晓这事,已是在三日后。
她什么都没说,只让婆子送了些银子去到庄子。
陶生在看到婆子拿出银子时,就知道他再也回不去陶家了。
他让婆子代他谢过陶大娘子,想让她带句话,希望求得大娘子的恩典,准他赎身出府。
婆子感叹:“在庄子里也不错,虽不如大管家的风光,可也安宁不少。”
陶生眼神生出恍惚,大娘子是不愿意放他离开吗?他来到庄子里,除了随身的银钱外,就只留着那条帕子。
那帕子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当时他以为自己会被发卖出府,是大娘子救了他,他才走到了大管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