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凝被打懵了,檀宜之和杨浔也面面相觑。愚蠢到了某种境界,便有震慑性。连张父都难以理解她,嘟囔一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张母理直气壮,道:“打的就是她,谁让她昨天不让我打。”
唯有姨妈了解她,一边关心张怀凝的情况,一边解释道:“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不理解善意,只知道谁最好欺负。以前我护着她的时候,她也教训我,向爸爸邀功。她是动物的性格。”
她笑着帮张母擦去脸上的奶油,又带哄逗的语气,道:“他们不懂你,我明白你,你觉得这个家原本很安稳,都怪你女儿,暴露了矛盾,让你丢脸了。。”
故意激得张母气得浑身颤抖,不停道:“不然呢。” 原来这对姐妹远非和睦,必有旧怨。她笑着看张母蠢相毕露。
张怀凝气得垂泪,檀宜之率先反应,怒极反笑,不与蠢人纠缠,故意对张父道:“原来你每天和这样的人生活,真佩服你,你真信任她。”张父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低头不语。
张怀凝道:“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张母道:“我当然知道。全是你惹出来的事。小檀有什么不好的,你一定要和你表哥搞在一起,你丢不丢脸,害不害臊?”
“檀宜之看着我长大,你让他照顾我,不就是想着让我和他好?那时候我都未成年呢。”
“让你自己找,你不也没找到更好的?我都是为你好。”
“所以你承认了?我姐姐没有托孤,是你编的,是不是?”张怀凝已看向檀宜之。
张母也心虚,错开话题,道:“小檀不也是挺好的,又顾家,又体面,赚的多,要不是我帮你从小笼络着,你哪有机会。看你选的什么人?赌鬼的儿子,小疯子。”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
“是,是,是。我骗了几句又怎么样?那也是为你好。女人活着就是难一点,嫁对了人,要舒服很多。”
“我的姐姐也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快死了,你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只想着要说个谎,要借着她的死,拉拢一个男人。你有没有真心为她难过?还是根本不在意,只想着钓男人。”
“别说得这么难听。又没虐待过你,对你不是挺好的。别人想过你这样的生活,还没机会呢。”姨妈在旁听到这句话,没忍住都笑出声。
张母忿忿,结结巴巴,道:“怎么了,我又没说错。”
张怀凝道:“我才是畜生吧,给口吃的,给个地方住,有用了就养着,没用了就丢开。这样就算很好了。我是不是一个没有尊严,没有思想的洋娃娃啊?你是我妈啊,你为什么不爱我啊?”
“凭什么啊?你想得美。”这话她脱口而出,说得又急又轻,却是震天动地。
慌乱中她又急忙解释,“要是没有你,你姐姐嫁给小檀,我有个儿子,我们一家幸福得不得了,你害死你姐姐的,还不改。”
一时间整场肃静,没有人再敢接话。张怀凝是彻骨的痛心,以至于茫然。杨浔是怒急反笑,又瞥向一旁的继母。她比了个手势指太阳穴,“她脑子不正常。”
檀宜之已然被她无耻冷漠所震撼,他从未想象过一个母亲可堕落到如此境地。连张父都哑口无言,甚至隐隐不安,一个亲生女儿都不爱的女人,难保不会对他狠心。
良久,张怀凝才重新开口,道:“当女儿时,我还能原谅你。可我做了母亲后,是绝不会原谅你的。我尽心尽力爱我女儿, 可老天却夺走她。 为什么?”
张母略有愧疚,沉默不语,张怀凝猛地上手推了她一把,怒斥道:“你告诉我啊,说话啊!”
张母没摔,只是踉跄了两步,道:“你怎么推人啊……”她说不下去,因为张怀凝一抬头,已是泪如雨下。
张母不知所措,愣在当场。太陌生了,她一时感到茫然。爱的能力,她早就生疏了,荒废了二十多年全用在钻营讨好上。她看不懂女儿的心疼,一个女人为另一个女人痛彻心扉,是远古的陌生文字写下的神话。
多年习惯作祟,她下意识去求助,“小檀,我一直帮你说话的,你说句话啊。当年那件事,你不也是知道嘛。结婚以前,我明确告诉过你,她姐姐没有说这话,你说无所谓,感情到了就可以。”
“怎么可能?我从来不知道,别进行无意义的诬陷。没有任何好处。” 倒打一耙,打得檀宜之哑然,回头看,隔着泪光,张怀凝望向他的眼神全变了。
张父也道:“这我倒为她作证,是有这回事,不然你想,她这种脑子编得出这种谎吗?可能你忘记了吧。”结婚前夜,确实有一两个小时,张家父母与檀宜之单独谈话。
一瞬间,檀宜之被气得天旋地转。还是杨浔更老练,立刻接话,道: “既然他都不记得,你们为什么记得?拿出证据来,不然是疑罪从无。”
张父道:“不要上纲上线,都是小事,没什么罪不罪的。你说得这么严重,他就算真想起来,也不敢认了。也对,让他们有矛盾,也正合你的心意。”
杨浔又被气得一阵咳嗽,杨父躲在后面偷笑,张怀凝劝他们先走,“别和我爸妈争。他们这种货色,争赢了也没意义。”
张母道:“你又算什么货色,见到男的就睡,和野鸡一样的。”
“她是野鸡,那我算什么?你又算什么东西。”张父无从忍耐,一抬手,又快又急给了她一耳光。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打她。知道她蠢,年轻时蠢得娇憨俏丽,如今却蠢得他颜面尽失。
“别打她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怀凝出声制止,又叹了口气,“我懒得管你们了。”
她提上包和外套,走到门口竟笑起来,“看看你们是怎么逼我的,毁了我一个当好人的机会。我就要和杨浔在一起,光明正大爱他,通知你们一声,以后你们会祝福我们的。”
杨浔和檀宜之自然也跟着她走。杨父也拖在后面,还不忘道别,礼节做得最足,道:“精彩精彩,多谢款待。”
姨妈同样准备起身,收拾起桌上切到一半的蛋糕,重新系上丝带,“这个蛋糕我看你们不吃了,那我就拿走了,浪费也不好。”
张父点了点头,张母却发起狂了,大喊道:“不准拿!”
她自小就逊色于姐姐,不能在人的标准下赢过她,就要在女人的战场上胜利。为今天的生日会,她专程做了件新衣服,换上珍珠项链,可沾在脸上的奶油,啪嗒啪嗒往下淌,污掉珍珠,淌进领口。
“我说了不准拿!是我的蛋糕!”她干脆把蛋糕用力砸在地上,摔得稀烂。
张父皱眉看她,完全是在看疯子。
这目光又刺激了她,她对姨妈,道:“你说话,你告诉他们啊。小时候谁都说我比你漂亮,我比你能干。爸妈都是更喜欢我,家务活我也做得比你好。是不是,你认吗?”
“我承认啊。”姨妈还是挂着笑。
“你不要得意,是这个社会病态了。现在的人一个个都冷漠,就因为你有钱,就对你笑眯眯的。你连小孩都没有,以后一个人死在国外都没人知道。”爱比恨更鲜明,她先是嫉妒姐姐,然后就成了恨。恨到延续给下一代,张怀凝不像她倒像她,好读书,爱争先,聪明的眼神冷冰冰,还玩男人。呸!
张父道:“她更年期,不正常,你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让她继续说吧。她也压抑了许多年,继续说,我也想了解一下她的生活。”
张母哭着道:“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和你是一样的家庭出来的,你不管我,也该想着爸爸。当年你骗了爸爸这么多钱,爸爸都没怪你,他后来得了老年痴呆,一直在门口坐着,就念着你的名字,说你怎么还不回来。我看着都流眼泪,爸爸从住院到走,你有没有管过?都是我从头到尾照顾下来的,我给他擦屎擦尿。”
“爸爸有神智前,给我打过跨国长途,一分钟十五块的那种,他说你贪图他的钱,要害他,让我想办法寄五万块回来。以前我结婚,是你鼓动爸爸快操办的吧,说拖不起了,后面还有你,姓杨的也算有家底。非常感谢你,小浔是个好孩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是君子,拖上二十年也无妨。
张母不信,姨妈也不多解释,“你迷恋你的不幸,我热爱我的幸运。”她绕开地上的蛋糕,步履轻快地出去了, “谢谢了,不用送了。”
这个家,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了,中间是个被糟蹋的蛋糕,张父抽了把椅子坐下,筋疲力尽。多瞥一眼妻子,他只觉眼珠都在烧。怎么就和这种人过一辈子?全耽误了。
起身,回卧室,他把一个行李箱踢到妻子面前,道:“你走吧。我会给你点钱,你爱怎么过就怎么过。我奋斗了一辈子,想最后过点舒心日子。既然女儿都不愿意管你了,你就自己过吧,给你留点面子,你可以对外说是你不想和我过。”
不容拒绝,见她不肯收拾,他索性从衣柜里抓了几件衣服,又加上她的证件和一叠钱,统统甩到门外去。她去外面捡,他就趁机把房门的密码改了,又里面反锁。又在手机上艰难操作,把她的副卡停了。
张母一件件拾起衣服,拥在怀里。恍恍惚惚,她想起,那一年她好像二十四,刚结婚,没生孩子,搬入新家,望着买来的一万块电视,心迷神醉。过完家务,她来到客厅,对着电视昏昏欲睡, 眼一眯,就盹着了,一觉醒来,三十多年过去了,早年的电视已经放完了,喜剧成了闹剧,美梦也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