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婆子应了一声,忙不迭跑回屋里,从柜中取出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满满的红纸包的红封,每个里面都包了二钱的银角子。
这是秋华年早就准备好的赏银,专等着出榜这一日发的。
官差们一人得了一只红封,稍一掂量,便知份额不小,脸上笑意更甚。
“茶便不吃了,这一片还有些中举的老爷,我们得赶着去报喜呢。”
报喜的队伍分了区域,按名次由高到低上门,杜云瑟作为解元是第一个收到喜讯的。
秋华年不留他们,让金婆子把人好好送出去。
孟圆菱把之前买好的鞭炮找出来,春生在后面兴奋地蹦哒。
“快!放炮仗!”
秋华年索性把线香交给他,让金婆子好好看着。
春生到大门口放下鞭炮,站得远远的伸长胳膊,点燃引信,立即丢了香,捂着耳朵跑回门内。
他背后鞭炮炸裂,升起硝烟,噼里啪啦足足响了三百声,惊动了附近所有的街坊邻居。
一州的解元出在附近,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觉得蹭到了文曲星的才气。
不多时候,陆续就有人家派人带着礼上门道贺了。
杜云瑟中了解元,现在他们家可是全辽州最受人瞩目的地方,秋华年直接叫把大门打开,门槛去掉,敞敞亮亮地迎接所有来客。
凡是来替主家上门道喜的下人,都给了红封包着的赏银。
礼物凡是不太出格的,一并收下,由孟圆菱负责登记造册,记下人情日后好还。
等金三终于满头大汗地看完了榜,挤回家里时,宅子已经迎来送往了无数波贺喜之人了。
金三知道主家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名次,还是说了一大摞吉祥话。
无论是他,还是金婆子与珊瑚,这会儿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上了。
主家前途光明,仆役们也能获得好处,都是为奴的,也会分个三六九等。
当初他们的前主家落罪被抄,一家人四处零散,被官牙带到千里之外售卖,一度以为人生无望。
谁承想不过短短大半年时间,他们就成了解元家的仆役呢!
杜公子这么年轻,就中了解元,更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光是想想就让人心跳加速。
金三说完想了一路的吉祥话,咂咂干燥的嘴,说起别人的名次。
“这届乡试一共录了三十二位举人老爷,咱家公子是解元,那位祁雅志公子是亚元,清风书院本次有六人上榜,公子专门问的那几个人里,王引智公子上榜了,排在第三十二名。”
亚元是乡试第二名,作为另一位被大众普遍看好的解元的有力竞争人选,祁雅志发挥的也很不错。
秋华年记得,这一届辽州乡试共有一千余位秀才报名参加,最后只录取了三十二名,录取率还不足百分之三,真是严苛。
清风书院能有六人中举,不愧辽州第一书院之名,今年的榜传出去,清风书院和其山长闵太康又要出名了。
秋华年多问了一句,“郁闽呢?”
杜云瑟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郁公子未在榜上,我看榜的时候远远瞧见了他,不过他坐在马车上,我没看清楚。”
“好了,你去前院帮金婆子一起收拾礼物吧,许多人家送了易碎的物件,小心一些。”
金三离开后,秋华年笑着看向杜云瑟。
“你刚刚是不是偷偷看我了,想什么呢,快老实交代。”
“……华哥儿对郁闽很是关注?”
秋华年失笑,“好歹是位熟人,好奇问问他考得怎么样罢了。不过他居然没有上榜。”
杜云瑟中肯地说,“郁闽长于文采,在时务策上略显稚嫩,应这一届乡试,本就勉强。就算中举也只会排在低位。”
“他考前两月又离开书院,换了环境读书,未中举人在预料之中。”
秋华年感慨,“多沉淀沉淀也好,做官还是要有实践能力更好。只是不知道郁氏会不会后悔。”
他感慨了一句,就换了话题。
“那位王引智也是清风书院的人?你专门问了他。”
“他是乙字班的学子,年近三十,家境贫寒,去年刚中秀才,已无余力再专心读书,所以报考这届乡试放手一搏,若不中举,便退学回乡,开私塾谋生。”
“乙字班啊,这可真厉害。”
清风书院的班级是按学生水平划分的,许多甲字班的秀才都没中举,王引智一个乙字班的居然中了,谁听了不说一声励志。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置死地而后生了,每届乡试都有许多不同的情况,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杜云瑟解元的名声如风一样传遍了襄平府,祝经诚与祝经纬亲自上门道贺。
苏信白身体不方便出不了门,但亲自挑了礼物,由祝经诚带过来。
“解元,哈哈,我祝经纬竟能有一位解元朋友!去年端午跑去爱河边上看龙舟,真是看对了!”
祝经诚看了他一眼,“你不好好读书,背着先生偷跑出去游玩,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祝经纬赶紧认错,“大哥,您是我亲大哥,大好的日子别计较了。”
祝经诚脸上浮现出笑意。
“虽然逃学是你的错,但结识了云瑟与华年,确实该记你一功。”
祝经诚最早费心结交杜云瑟,一方面是因为钦佩杜云瑟的才华,一方面也是为祝家提前投资有潜力的读书人。
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投资见效的这么快,才一年多就投资出了一位解元。
按杜云瑟的势头,估计再有半年,还能投资出位进士。
甚至……探花、榜眼、状元。
杜云瑟中了解元的消息传来后,祝家老爷子按捺不住,专门见了祝经诚,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经营与杜云瑟一家的关系。
老爷子看得明白,这世道想要好好经商,背后一定要有官身依靠。
如今这一辈,祝家得了苏仪的青眼,靠上了辽州左布政使。
到了下一辈,或许靠的就是杜云瑟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祝家的礼备的极其讲究。
兄弟二人先把他们自己备的礼拿了出来,背过所有人,又拿出了一个盒子。
里面装着两张京城铺子和一张京郊庄子的地契。
铺子一个是平房,一个是二层楼,面积都不小,处于繁华地带,庄子有六十亩地,算是中型庄子了。
按京城的房价地价,这些东西少说也值三四千两银子。
而且京城是一个朝代最繁华稳定的地方,除非家业败落到迫不得已,京城的铺子和庄子向来只买不卖,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这一份礼大到让秋华年震惊,难怪要背过所有人。
祝经诚郑重地看着杜云瑟。
“相识一年有余,云瑟应当已看清我的为人与祝家整体的行事作风。这一份礼是整个祝家送上的,还请云瑟收下。”
这是明摆着要向杜云瑟投诚了。
秋华年没有插话,这些官场上的门道,他全交由杜云瑟权衡。
官与商本就是无法彻底分割的,商需要官作为依靠,官也需要商打通渠道,做许多不方便亲自插手的事情。
只要不要官商勾结,谋取民利,残害百姓,其实不必对此过于排斥,完全不沾尘埃的清流,未必是位能办实事的能吏。
杜云瑟伸手接下地契,与祝经诚对视。
“我收下它们,是因为祝家下一任的话事人是你。”
祝经诚笑道,“多谢云瑟信任抬举了。”
祝家送的这些地契,不只价值高昂,也送到了实用处。
有了它们,秋华年到京城无论是开秋记六陈铺子,还是研究农事,都有现成的地方了。
这份诚意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挑不出毛病,杜云瑟接了,秋华年也就放心收了,他相信杜云瑟的判断。
乡试放榜第二日,便是传统的鹿鸣宴。
从京中来的翰林主考官们与其余考官一起,与新举子们举杯称贺。
襄平府大街小巷,上至才子佳人,下至走夫贩卒,谈论的都是今年乡试榜上的新举人老爷们。
杜云瑟年纪轻、容姿佳、名声出众、名列榜一,简直是个无可挑剔的六边形战士,吸引了最多的赞叹。
有人挖出来如今襄平府最红火的铺子秋记六陈是新解元的夫郎开的,全都跑去凑热闹。
孟圆菱从铺子里回来说,“本来秋天没花露卖,清凉油也卖不动,铺子已经没那么红火了,结果这两天又热闹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每人买一点爆米花、一品烤鸭之类的零食,加起来数目也不小了,零食的销售量翻了个倍!”
孟圆菱记账这些是跟着秋华年学出来的,用的是秋华年熟悉的词汇。
“让伙计们给所有买零食的人都多称两成的货,就说是一起沾沾喜气。”
“知道了!”孟圆菱笑着说,“好多来铺子的人都想见一见传说中的解元夫郎呢。”
“回头有空我多去铺子里逛逛吧,等棉花的事情处理完。”
这几日已经有许多新举人在设宴待客了,杜云瑟作为解元,几乎家家都有邀约,少不得出去应酬。
秋华年问,“你和九九神神秘秘的不让我管宴会的事,进展到底如何了?”
孟圆菱和九九负责合办秋华年的生辰宴与杜云瑟的中举宴,已经准备了些日子,花钱采买了许多东西。
每次秋华年想了解一下情况,都会被他们以哪有寿星给自己办生日宴的理由回绝。
瞒的这么死,让秋华年有些期待到底有什么惊喜等着。
孟圆菱口风很紧地说,“已经算好日子了,就在七日之后,明日绣娘上门替你和云瑟兄长量一下尺寸,做身新衣服穿,华哥儿你留好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