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回到下榻的客栈,杜云瑟刚看着柏泉将被褥等东西放置好。
客栈虽然自带被褥,但用的都是陈旧的老棉花,布也没怎么清洗过,是迫不得已之下的选择,只要有条件,古代人出远门都会自带生活用具。
秋华年这次出门,就连洗脸的水盆、擦拭的布巾、漱口的口杯和自制的牙刷都拿着。
反正有一整辆马车装行李,不带白不带。
“华哥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秋华年摇摇头,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才对杜云瑟说,“我看见秋传宗和周氏了。”
杜云瑟眉头深深皱起,“你那已经断绝关系的生父与继母?”
“他们被判了流放之刑,流放前先被带到这里修水渠,镇上的人说皇庄要扩建。”
秋华年走到床铺边上,靠在熏得热烘烘的被褥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秋传宗好像看见我了,也不知他是什么感想。”秋华年笑了。
他如此直呼亲生父亲的名字,杜云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倒了杯梅花茶给秋华年。
这梅花茶连带着茶杯也是他们自带的。
将含苞待放的新鲜梅花采下,加少许炒盐后用纸包住,放到阴凉处阴干,制作成干花。
饮用时只需取几朵放入茶杯中,再加一点蜜,用沸水冲开,梅花便会在水面上绽放,色泽与形状都与新鲜梅花别无二致,清水中也染上了淡淡的梅花香。
这是《山家清供》里记载的汤绽梅的修改版做法,庄子上的梅花多,秋华年做了一点玩。
大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觉,喝这不含茶多酚的梅花茶恰到好处。
杜云瑟当然不知道茶多酚是什么,但他知道夜晚饮茶容易失眠。
秋华年喝了半杯清香温热的梅花茶,顺便好心情地在杜云瑟骨节分明的手上亲了一口。
“……”
秋华年眯着眼冲他笑,“明日要进京啦,今晚要养精蓄锐,早点休息。”
说完之后,他便打开门叫星觅打热水来洗漱了,被撩拨到的杜云瑟只能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
……
第二日清晨,镖队重新出发了。
走了十日,目的地终于近在眼前,镖队里所有人都在如释重负地兴奋着。
镖头带着镖师们归拢好马车,清点完人数,和车队里的两位举人打过招呼,护送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行。
出了镇子,远远看见正在修建的水渠,大几十个统一着装的罪人徭役正热火朝天干着活,官差们行走其间监督,不时给那些偷懒的人落下一鞭子。
镖队行进到附近,要绕路而行,官差们已经知道这队人里有两位进京赶考的举人,其中一位还是辽州解元,考中进士板上钉钉,吆喝着让罪役们停下,免得惊扰到贵人。
罪役身份卑贱,乌泱泱跪了一地,不敢抬头看马车上的贵人。
一阵风吹起马车车帘,秋华年看见了秋传宗和周氏白发苍苍的后脑勺,他拉好窗帘,不再看向外面。
……
裕朝的京城位于现代世界的北京一带,整座都城的构造与平行世界同而不同。
位于中央占了整个都城四分之一面积的是皇城,皇城之外,则是东南西北中五片城区。
南城面积最大,居住的多为中下层百姓,与其他区域之间还隔着城墙与城门,又被称为外城。
中城区、东城区、西城区和北城区则为内城,处于同一圈城墙里,围绕着皇城,共分为三十三个坊市。
离皇城最近的几个坊是中城区,所居住的达官贵人最多,房价也最贵。
没错,秋华年对京城的第一关心就是房价。
上辈子累死累活也在北京买不起豪宅,这辈子终于能在异世界的京城买大房子了。
秋华年仔细盘算过。
按照裕朝的定例,每届科举的一甲,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是一定会被留在京中翰林院任职的。
状元会被授予从六品的翰林修撰一职,榜眼和探花则是正七品的翰林编修。
二甲的进士们经过考核,能力出众者也会被吸纳入翰林院做庶吉士,经过三年的学习,再次考核后,授予翰林院官职。
明明只给六、七品的小官,甚至是没有品级的庶吉士,为什么那么多新科进士挤破了头也想进翰林院呢?
那是因为裕朝流传着一句话——“非进士不翰林,非翰林不六部,非六部不入阁。”
也就是说只有进士才有资格进入翰林院,只有翰林出身的人才能任职六部尚书,而只有任职过六部尚书,才能成为阁老乃至首辅。
可以说这是裕朝文人最高端的一条晋升路线。
翰林的官职虽然不高,但他们在御前听命,负责起草朝廷正式文书,时常被天子与太子召进宫中讲经,未来很有可能官居高位,是实打实的潜力股。
在翰林院镀一圈金后出去任职,和考中进士后直接被派出去任职,日后的晋升难度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清贵翰林”一词由此而来。
秋华年相信杜云瑟的能力,只要杜云瑟想,他一定能够留在翰林院,那么买一个靠近皇城的中城区的宅子势在必行。
要知道古代官衙早晨七点就开始上班了,住得远了,岂不得五点就起床出门。
以后有了上朝的资格,五点就需要在宫门外等候,总不能凌晨三点便从床上爬起来吧。
不成,坚决不成。
秋华年要努力维护自己和杜云瑟的幸福生活。
走了一上午,太阳从正空划过,镖队终于从西直门进入了裕朝的都城。
进入城门后,镖师们总算完成了任务。
秋华年拿出二两银子交给镖头,这是护送任务的尾金。如果没有熟悉这条路的镖师们照顾,他们一路不会这么顺利。
秋华年下了马车,打量眼前的恢宏城市。
襄平府已经足够繁华,比起京城却还是欠缺许多味道。
这里屋舍俨然、构造齐整,街道平阔干净,百姓安居乐业,走在路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面色红润、衣饰得体,举手投足间更是带着一股别地百姓没有的气质。
太平盛世的天子脚下,当是如此。
无论元化帝用何种方式登上皇位,为了皇权稳固又用了多少帝王心术,以一个封建朝代的帝王的标准来说,他对国家和百姓是无愧的。
从未进过京的邓蝶和王引智早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华哥儿!这里这里!”
能并行八辆马车的西直门大街另一侧,一道清脆且中气十足的声音毫无阻碍地传来。
秋华年转头,一眼便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闵乐逸。
闵乐逸穿着束腰束臂的干练衣服,头发高高束起,个子长高了一些,人也精干了不少。
他惊喜地冲秋华年挥了七八下手,抓着衣袍下摆风风火火跑过来,要不是眉心那点红痣做不了假,估计不会有人觉得他这做派是个哥儿。
“乐逸,好久不见。你在京城过得很滋润啊。”
闵乐逸嘿嘿笑了两声,带领众人朝他家马车那边走去。
闵家的仆人打开车帘,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下来。
她的衣饰也很干练,和闵乐逸一样束着袖口,个子在女子中算很高的,眼睛非常有神,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较真的气质。
给人的感觉有点像秋华年读研时隔壁理工科实验室的学姐们。
“这是我大嫂。”闵乐逸自来熟地介绍,“这是华哥儿,这是杜云瑟,这两位应该是王举人和邓夫人。”
闵乐逸的大嫂冲众人微微屈膝行礼,“诸位一路辛苦了,我叫任夙音,乐施还在大理寺公干,我和逸哥儿带诸位去租好的宅子。”
闵乐逸的大哥闵乐施三年前考中进士后,并未参加庶吉士考核,而是直接外放到西南任了县令,并在那边结识了任夙音,在闵太康老友的见证下成了亲。
去年秋天,闵乐施调回京中,成了正七品的大理寺评事。
这条升迁路对文人来说并不是特别正统,大理寺也不是像六部那样可以官至尚书乃至入阁的好去处。
但闵乐施本人十分自在,闵太康这个早早辞官去教书的父亲也不强迫长子必须钻营升迁之道。
大理寺不像六部那样在皇城附近,而是在西城的阜财坊,闵乐施一家买的宅子也在那边。
但举行会试的贡院却在东城的明时坊,为了考试方便,闵乐逸帮忙租的宅子也在那边。
今日大家路途劳顿,行李都还没安顿好,不宜上门拜访,闵乐逸和任夙音直接带着众人去明时坊租好的宅子。
京城几片城区加起来有数个襄平府大,从西直门到东城,赶马车也得大半个时辰,足够闵乐逸拉着秋华年叙旧了。
他不在自家马车上,直接钻上了秋华年的马车,任夙音也不约束他,只是笑着摇头告罪。
秋华年点了下闵乐逸的额头,“遇上这样的大嫂,你可真是走运了。”
“那可不,我常说娶我大嫂是我大哥这几年最英明的决定呢。”闵乐逸损了顿还在上班的闵乐施。
他曲起小臂,硬拉着秋华年捏自己胳膊,“华哥儿试试,我是不是厉害多了?”
秋华年还真捏到了些肌肉,并不夸张,但很有力量感。
“你到京城来是习武来的?”
“是我大嫂会,她教我的啦。”闵乐逸给秋华年八卦,“我大嫂可是女中豪杰,不仅会武艺,还很擅长破案,敢给死人动刀子呢!”
“我大哥任县令时有一奇案死活不破,多亏我大嫂站出来用证据指明了方向,案子破了,我大哥也一见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