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春十三娘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柳文扬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说道:“是这样的,其实我除了算命看相外,还做一些上等的茶丝生意,南来北往为很多商家供货,却不知能不能为贵楼供货?”
春十三娘不禁一怔,“你还做茶丝生意么?这倒是奇了!”暗地里春十三娘可是查过柳文扬的底细,这家伙好像除了算命观相之外什么都不会,更别说做生意了,尤其像做茶丝这样的大生意,更需要很好的货源,和丰厚的实力。像柳文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家底又穷得可怜,怎么能做这种买卖?!
眼看春十三娘生疑吗,柳文扬倒也脸皮超厚,咳嗽两声说道:“咳咳,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这茶丝生意别人做到,我就做不得么?何况很多生意并不一定靠资金和实力,还要靠运气!”
柳文扬绝不会把吴百万这厮说出来,自己可是中间人,万一让他俩勾搭上,自己哪里还有参与的份儿。
春十三娘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文扬,“我倒是小瞧了你,原来你除了观相不错外,还是个生意精。”
“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柳文扬忍不住摸摸鼻子道。
“你猜呢?”春十三娘反问。
“我猜不出来!”
“那我就直接告诉你——”春十三娘用很暧~昧的眼神看着柳文扬,说道:“我同意你供货,不过。我也要参与!”
“什么?”柳文扬忍不住一怔。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春十三娘用美眸白了他一眼。“这世上没人嫌钱多。你这茶丝生意本小利大,我却是很眼红的……当然,你也可以想长远一些,日后你这茶丝生意大可以借着我春风楼的势头,做遍整个鄱阳县城,到时候你恐怕就要为钱太多发愁了!”
柳文扬又是一怔,没想到这娘们考虑这么远,完全是摸准了自己的心思。
“怎么样。你愿不愿意?”春十三娘再次问柳文扬道。
柳文扬觉得每次和春十三娘打交道自己好像都没赢过,这次也一样。
“咳咳,我有得选择么?至于具体分账方面……”柳文扬欲言又止。
“放心,这次我不会那么狠心,让你心疼又肉疼!”春十三娘说完这些,咯咯娇笑,笑得柳文扬有些小心肝乱跳,看着春十三娘那媚态十足的模样,忍不住道一声,妖孽啊妖孽!
“好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事儿,如果没有就让侍琴带你过去。看看住的地方满不满意,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春十三娘玉手轻轻地拍了拍嘴巴,打了一个妩媚的哈欠。意思很明显,人家困了,要送客了。
“没事儿了,多谢!”柳文扬一刻也不愿意再停留,正要回身离开,却想起外面的赵老九,于是说道:“对了,不知你可认识那威武镖局的赵老九,他托我向你问好……”
春十三娘眉头微微一皱,“他倒也有心了,侍琴,等会上他一壶美酒!”
“奴婢遵命!”侍琴说道。
柳文扬有些不太明白,这赵老九算什么,竟然只值赏赐一壶酒?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不过柳文扬向来也不是那种较真的人,懒得再问,估计问了人家也不说,又何必多费口舌。
……
随着那侍琴下了楼,出了春风楼的门口,侍琴果然赐了一壶酒给那赵老九,但见那赵老九感恩戴德呀,仿佛那不是一壶酒,却是一盘子黄金似得,口口声声将那侍琴喊做“姐姐”,谄媚姿态十足,与平时那种江湖草莽模样判若两人,更让柳文扬大跌眼镜,实在不明白他们唱的是哪一出。
得到了赏酒,赵老九似乎心满意足,大笑着和柳文扬分手告别,并且在临走前还小声对柳文扬说道:“兄弟,做哥哥的也算是和你一见如故,送你一句话,那春十三娘招惹不得,吃亏是福,记住我这句话!”说完,不等柳文扬询问,扭头就走。
柳文扬更是莫名其妙,招惹不得还好理解,毕竟这娘们太过妩媚,又笑里藏刀,可是“吃亏是福”就有些……柳大官人是从来不肯吃亏的!
……
春十三娘的贴身丫鬟侍琴带着柳文扬和小童明月沿着湖畔走了不远,就见前方有一座精致的阁楼,那侍琴回头对柳文扬冷冰冰地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柳文扬看去,却见那阁楼上面写着“观相阁”,看起来这以后也是自己开工的地方,看看周围也算“山清水秀”“灵气盎然”,自己这种大牌神棍呆在这里也算锦上添。
虽然很满意这居住的地方,柳文扬却很不满意这丫头侍琴的态度,冷冰冰的,干什么?我欠你二百两么?!怎么说我也是客人!
于是柳文扬就很冷淡地对那侍琴说道:“既然地方已经到了,你就不必再跟着了,我自己会进去看看的。”
侍琴撇撇嘴,说道:“我家主人让我带你进去。”
柳文扬道:“那你家主人有没有教过你要微笑待客?你看看你的模样,虽不是青面獠牙,却也差不多少,我怕看多了晚上做恶梦!”
“你……”侍琴恨得直咬牙。
柳文扬摆摆手:“快快走,这样就更可怕了!”
侍琴一跺脚,气呼呼地离去了,估计在她的小心眼里早把柳文扬骂的要死,暗地里更是下了许多诅咒。
不过柳文扬这种人已经被不喜欢他的人诅咒惯了,对于这种诅咒的力量早已生成了免疫力,尼玛,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是贞子!有本事显出原形看看!
柳文扬身边的小童明月瞅着她的背影说:“这个侍琴姐姐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们!”
柳文扬敲他脑门一下,“不喜欢就不喜欢,怎么。你很遗憾么?”
“哦。那倒不是。我只是她长得也蛮好看的。”
“被女色所迷,太没前途!”
“那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人生地不熟要搞好关系!”小童明月辩解道。
柳文扬又是一个爆栗,“搞好关系?谁教你的?”
明月苦痛地摸着头:“没人教啊,不是有那句话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柳文扬:“……?”
“以后万事有我,你就莫要再想那么多!”柳文扬不客气地说。
“哦,我明白了少爷!”明月摸着脑袋。然后又道:“那么少爷,我们怎么打开这阁楼的门?”
柳文扬一愣,这才发觉那阁楼是锁着的。
“你问我做什么?我又没有钥匙!”
“可是你刚才说万事有你!”
“有个头啊!快去追那丫头!”
“哦知道了!”明月拔腿就跑。
柳文扬看看锁着的门,再看看跑去追人的明月,心说,今晚不会睡在外面吧?!
……
也不知小童明月有没有对那冷冰冰的侍琴说好话,总之钥匙是取回来了,打开那观相阁的房门,但见里面清雅干净,倒有几分世外高人隐居之地的样子。
地方显然不大。前面是观相的厅堂,后面是一座篱笆围成的小园。几朵稚嫩的小在春回大地中悄悄萌芽。
阁楼上才是居住的地方,当然,只有柳文扬一个人的床榻,小童明月则需要挨在旁边打地铺。
一想到以后就要在这里长期奋斗,柳文扬内心不禁有些火热,小童明月这时正在四处找锅灶好起火做饭,可是找遍了四周就是没这些东西。
柳文扬看着他拿着锅碗瓢盆四下瞎转悠模样,不禁觉得可笑,就道:“不用找了,饭菜她们自然会送来!”
小童明月迷糊道:“少爷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掐指头算了出来?我这肚子可是饿的咕咕叫哩!”
柳文扬莞尔,“不用掐指头,因为我的鼻子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
明月耸耸鼻子,“咦,真的呀!是不是在楼下?”
他隔着楼梯往下看,却见有两名侍女正在将那饭菜摆好。其中一名侍女放完饭菜,抬头对楼上说道:“柳公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下来用餐了!”
等柳文扬带着小童明月下了楼来,那两个侍女就恭敬地站立一旁,其中那个年纪稍大的说道:“这是我家主人为公子安排的饭菜,你看合不合口味,如需改变,我们会重新做过!”
柳文扬扫了一眼那桌子上的东西,却是几个精致小炒,一壶雕,还有一甜一咸两碗汤水,当然,还有香喷喷的米饭等。
“已经很好了,替我谢过你家主人……不过我素来喜欢吃面食,下一次可做些面点之类的送来!”
“奴婢谨记!”那两名侍女福了一福,就此离开。
看着桌子上色味俱全的饭菜,小童明月使劲地咽着唾沫,只觉那馋虫已然从肠胃爬到了喉咙,又从喉咙爬到了舌头尖上。
柳文扬早听见这厮肚皮在打鼓,可偏就不动筷子,而是拿了一本书,坐在餐桌前仔细翻看。
明月苦也!但觉肚子中的馋虫已经开始造反了,整个人坐立不定。自家少爷不动筷子,他当然更不能动了,这可是规矩。
无奈,明月只好瞅瞅那桌子上的“红烧鸡翅膀”,默念一句:“节哀顺变,等会儿我再用这五脏六腑葬了你!”又看一眼那盘“醋鲤鱼”,道一句:“一路走好,待会儿我再用肚皮儿超度你,让你下辈子不再做鱼儿,却做那好人儿!”
明月越看,越觉得眼馋,实在忍不住了,就对柳文扬说道:“少爷,有句话我不太懂,请问食不言寝不语是什么意思?”
柳文扬看着书本,头也不抬道:“很简单,就是说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睡觉的时候也不说话。君子立行,要从这种小事开始。”
明月又问:“那民以食为天又是什么意思?”
柳文扬道:“这个你怎么也不懂?就是说吃饭大过一切。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小童明月恍然大悟道。“原来两句话结合起来就是说,吃饭的时候不要去做别的事情,因为吃饭这种事儿很大,比天还大,搞不好就会饿死人,饿死像小人这样肚皮子咕噜噜的小小书童!”
柳文扬再也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好了,你这小鬼头。想吃就动筷子,却找这么多借口作甚?弄得好像本少爷在虐待你!”
“好叻!那我就……不客气了!”小童明月急忙抓起筷子,对着那盘红烧鸡翅就夹了过去。
也许是真的饿了,明月吃得满嘴油腻,才一会儿功夫那六盘荤素搭配的精致小菜就被他吃掉了一大半。
肚子里有了存货,他这才醒悟,糟糕,吃太多了,却忘了给少爷留些好吃的,看着盘子中只剩下半拉的鸡翅。还有那没了头尾的鲤鱼,以及被自己风卷残云消灭掉的其它菜盘。明月刚想开口对少爷道歉,却见柳文扬不知何时已经斜靠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书,睡着了。
这一天,他实在太累了。
……
春风一笑楼内。
深闺飘香,烛影摇红。
春十三娘看着那些通过“飞鸽传书”呈递上来的折子,然后一一作出批示。
人人都知道她这里素有“春风一笑君子醉”的美名,却不知晓还有一个“春风一怒人头落”的凶名。而她手中所批示的折子,又大多数是刑狱之事。
锦衣卫素有恶名,缘于大明皇帝朱元璋在建国后,猜忌多疑,怕大臣对他不忠,因此随时充满戒心,要求大臣对他绝对的服从、忠心不贰,要出朝之后也要对他恭恭敬敬,便设法派密探四出巡视。这是锦衣卫以及明朝特务机构的雏形。
洪武十三年,发生胡惟庸案,朱元璋对臣下更加不信任,至洪武十五年,正式建立锦衣卫组织,并且大兴昭狱,以便铲除异己。
尤其最开始的几年,太祖皇帝为了给继承人留下一个可以掌控的朝廷,更是把那些带刺的朝臣悍将杀得精光。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粗活”,几乎都是锦衣卫包办的。
尔后在洪武二十六年,因朱元璋认为此一酷政不可以长期存在,再加上锦衣卫于侦办蓝玉谋反案时“非法凌虐,诛杀为多”,“株连且四万人”;于是下令大削锦衣卫的权力,“诏内外狱无得上锦衣卫,大小咸经法司”。
可以说锦衣卫被削权大快人心,只可惜在很多地方山高皇帝远,锦衣卫暗地里已然把持着刑狱之责,很多案件不通过法司直接处决。
此刻春十三娘所批的折子就是血淋淋处决一百二十人的案例,而这些人的罪名则是:“涉嫌”勾结强人,对即将南下巡查的皇太孙“图谋不轨”。
一个“涉嫌”,一个没有任何证据的“图谋不轨”,就让这一百多人直接人头落地。
这就是锦衣卫的权势!
“好了,把这些折子都提交给指挥使大人,不过要留下副本,如今朝廷对我们锦衣卫有所压制,做事情要多想一些,不要太过古板!”春十三娘将那些折子随手丢给了跪在地上的一个黑衣人,那人从地上捡起折子,也不吭声,幽灵般离去。
这时候丫鬟侍琴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主子,你也累了,喝点参茶休息吧。”
春十三娘接过参茶问道:“那边的事办的如何?”
侍琴当然明白是在问柳文扬,于是便道:“已经办妥,柳公子对居住的地方很满意,饭菜也已经送去,他也没提过多的要求,只是说要谢谢你!”
“哦,是吗?”春十三娘笑了笑,“你怎么看他?”
“什么?”侍琴一怔,然后用手玩弄着衣襟的襟角说道:“奴婢觉得此人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书生,仗着口舌犀利,混得一些名声而已,却不知主子为何对他如此看重?”
春十三娘嫣然一笑道:“只是口舌犀利么?他的相术却是真的很厉害,而如今朝野内外,达官显贵哪个不笃信风水相术?据说连燕王,宁王等人,也对术士之流百般笼络……”
说完这些,春十三娘又叹口气道:“风气使然,这相术之流已经从三教九流之辈,登堂入室,成了很多权贵的家子宠臣……我们锦衣卫的职责是什么,不就是替帝王分忧,督察天下么?那么我们就必须要懂得他们的心思,明白他们的心意,手中多几个像柳文扬这样的江湖术士,也可以揣摩民风,体察民意,以后倘若遇到了事儿,说不定还可以拿来备用!我说的这些,你可都明白?”
春十三娘用锐利的眸子,轻轻地看了一眼侍琴,侍琴听完此话,忙道:“奴婢明白,奴婢以后会听从主子的吩咐,绝不偷懒!”
“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从明天开始你好好地照看那柳公子,不得怠慢;还有,将今日柳文扬一卦算死赛诸葛的事情张扬出去,一定要搞得声势浩大!”
“是,奴婢这就去办!”侍琴说完,行礼下去。
春十三娘回过头来,用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美眸望着那逐渐消融的红烛,自语道:“笃信风水观相,朱家这朝廷眼看是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