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凰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掩饰过去,说到底她的灵魂也不过是二十岁,跟在主子身边,再如何有能力也不过是一个婢女,总有考虑不周的时候。
不过,这个不安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她马上就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我想,母亲是恨极了我。”
姝凰说着,靠着清双师太盘腿坐下,不等清双师太有疑问,就说了起来:“母亲并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只是姨娘扶正,我的存在对她的女儿来说,便是威胁。”
她这话并不假,所以也不怕清双师太去查。
“宋夫人不是正室,这事我也听说过,想不到她心胸这么狭窄,连一个遗孤都容不下。”
清双师太年轻时便落发为尼,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因此能伴她左右的,不过是钱财。因此,才会为了钱不折手段,如今看到姝凰如此乖巧懂事,那点仅剩的母爱,似乎复苏了。
“在宋府的时候,听教书的夫子说,到了秋天就是狩猎的时候,厉害的武人在狩猎场上,往往能一箭双雕。清双师太,我们到了秋天,可以狩猎么?”
姝凰笑着说道,手舞足蹈的样子很可爱,头上的丝带一摇一摇的。
“胡闹,寺庙清修,哪能杀生。”
清双师太低声呵斥了一句,心里想到姝凰终究是孩子性格,刚才还说那么严肃的事情,一下子就想到狩猎,如今才是夏天,就给想到冬天的事情去了。
狩猎,一箭双雕……
清双师太心底略过这两个词,惊了一下,所有的疑点似乎都明了了。
宋夫人这是要一箭双雕,就如姝凰说的,宋夫人恨极了她,因为她的存在会威胁到自己亲生女儿的地位,自然要暗地里除去;而宋夫人又担心会因为用钱财收买自己折磨姝凰,而落下口舌,于是把账簿暗藏的地方告诉姝凰,就是希望接自己的手,错杀或者狠狠折磨姝凰。
这便是一箭双雕,宋夫人这一招,好狠哪。
清双师太心里如此想着,这便是她认为最合理的解释,同时也为自己的聪慧感到得意洋洋。
宋夫人这招想的高明,险些就坐收渔人之利,想不到在最后,因为姝凰坦白了一切,倒戈了结果。
姝凰不动声色的看着清双师太的表情,从怀疑到明了,最后得意的笑了起来,想必她已经解释了一切。
年纪越大的人,对自己的阅历就越是相信,一旦相信了自己的幻想以后,就会深信不疑的相信下去。
清双师太心里想的是什么,姝凰没有兴趣知道,左右不过是和一些欺人的话罢了,只要自己可以在这里平安无事的度过五年,那就足够了。
从禅室出来以后,姝凰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夏天多雷雨,如同孩儿脸一样,轰隆一声过后,便是划破天际的闪电,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把地上砸出一个个坑。
姝凰也觉得她现在就如同这昏暗的天色,再也明朗不起来,从前她总觉得主子心底太好,不愿算计别人,也不肯相信别人会算计她。
宋姝凰原本是一个如同白纸一样的人,如今因为她的缘故,掺杂着勾心斗角和权谋,如果有一天,铅华洗尽,她还可以变成那个如同一张白纸的宋姝凰吗?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渐渐滴漏成一条直线的雨,怔怔发呆。
“姑娘怎么在这里,被雨泼到怎么办,阑珊让我带了油纸伞来。”
巧妮走过来,包子脸的她笑起来,能让人的心情大好。
“对啊,这雨终究要下,只能小心不被雨泼到。”
姝凰撑起油纸伞,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忧虑,就算还要再算计,也是五年之后的事。
事实上,姝凰此后的五年,倒是过的舒心,虽然算不上惬意,但是比在宋府宁园,单纯精致很多。
如果真要挑几件事来说的话,就应当是她来到普华寺的第三年秋天。那年的秋老虎很是厉害,明明已经是十月底,可是却不见一丝凉意,反倒比夏天还要热上几分。
祥嫂按时在月中到普华寺的后山等姝凰,因为姝凰说了,女子家从商并非是好是,加之她的年纪还有身份,一旦被知道了以后,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而且,这三年之内,凭借着姝凰的才智还有上一世的记忆,不但合并了水青布庄,还有皇城内几间大的布庄和绣坊,取名烟水行。
在皇城内,也算是大有名气。
“姑娘,这是上个月的账簿,请过目。”
祥嫂如今是烟水行的门面掌柜,但是对姝凰的尊敬有增无减,每月的账目都算的清清楚楚,给姝凰过目。
姝凰接了过去,随意翻了一下,并不细看,如果世上连祥嫂都不相信的话,她实在是没有可以相信的人。
“祥嫂,辛苦你了,原本这个时候,你该是在家里享福的。”
姝凰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但是眉眼里满满都是笑意,让人看了也不觉得有多热。
“姑娘你这话说的,等姑娘你到了及笄的年纪,烟水行这份嫁妆也足以让姑娘你嫁门好人家,老身的心愿就算了了。”
“祥嫂,你又来了。”
“呵呵,这人老了,就爱叨念,姑娘不爱听,我就不讲了。”
祥嫂跟着笑着说。
姝凰把账簿给回祥嫂,抬起头问道:“祥嫂,我记得你有两个儿子?”
上一世,她跟着主子进宫第二年,祥嫂就得了急病去世,尤氏没良心,抚恤也不多给。而祥嫂早年丧夫,留下两个儿子什么都没有安顿好,听说过的十分不好。
“对呀,长生今年也十七了,福生也十五了。”
提起两个儿子,祥嫂眼里的笑意更是浓的化不开,如今她拖姝凰的福,生活好过,也能送两个儿子进书塾念书,再也不是目不识丁的粗汉。
“烟水行总归是要和人打交道,有个男子出面容易成事,祥嫂那就多多留意一下长生大哥,让他接管烟水行吧。”
姝凰想事情久远,如果烟水行一直都是由女流之辈掌管,在交易上,难免吃亏。
“这可不行,要折煞老身,烟水行是姑娘你的,怎么可以给长生管呢。”
祥嫂连连摆手,这些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福生也不小了,让他跟着长生大哥学学也好。”
姝凰对烟水行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只是觉得人心险恶,宋府始终是靠不住,不如给自己留一点后路。既然祥嫂是可以信任的人,谁来打理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姑娘,使不得。”
自家孩子纵使是千般好,祥嫂也明白,绝对没有姝凰的聪慧。
“好吧,那么这是我的命令,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