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荣茂看着她,目光炯炯,就算是自己的儿子息,也未必有这样坦然淡定的眼神。
“我知道,女儿终究不过是嫁出去的人,既然都是嫁,何不找一个可以提携仕途的好人家呢。”
姝凰笑着说,背脊骨挺得直直的,所以就算是跪着,给人的感觉也不会低人一等。
瑜在一旁站着听,忽然间她脸色大变,走上前想对宋荣茂说话,可是看着宋荣茂铁青的脸,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妇道人家,也敢肆意揣测别人的心思吗?”
当亲情被拨开,呈现**裸的利益关系时,宋荣茂脸上所谓的仁义道德终究是挂不住,可是他又想知道姝凰话里的意思。
所以,就算是骂人的话,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礼亲王家的世子,固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宋家,真的只有大姐姐才配得上身份吗?父亲可别忘了,说到身份的嫡庶,我宋姝凰才是真正的嫡女。”
姝凰这话一出,瑜的脸色如同死灰一样,尤氏更是惊得白煞了脸,这是她最忌讳的事,不管她现在的身份如何尊贵,也忘不了她的曾经。
在宋府,只有她表姐一个人,唯独她表姐孟氏一个人,是八人大轿抬进来,穿着火红的嫁衣,凤冠霞帔,风光嫁进来的。
而她,而她尤惠,却是妾,从偏门抬进来,妻红妾粉,是她挥之不去的痛楚。
可是,现在却被姝凰直白的说了出来,她怎么能不恨不怨不惊。
“老爷!”
“爹!”
宋荣茂以为姝凰在普华寺五年,长在野外,多少有点离经叛道,可是却没想到,竟然会口出狂言。
他连着退后两步,伸手指着姝凰,说道:“下去,给我押她下去,关在佛堂,好好的给我忏悔反省。”
一旁的婢女家仆们不敢怠慢,如今府内做主的人是老爷和夫人,三姑娘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巧妮见有人上前押着姝凰,也连忙跑上去,却被阑珊压得死死的,不停摇着头。
她们家的姑娘,不是笨蛋,今天会这么冲动说出这些话,肯定有她的打算。
与其一起激恼宋荣茂被关在佛堂,还不如静观其变,才有相救的可能。
姝凰被丫婢们扭着双手,嘴角却露出丝丝笑意,无视眼前的宋荣茂和尤氏两人,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瑜。
这是她和她之间的仇怨,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朱懋泽的妻子,无论是谁都可以,上至公主下至乞儿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宋瑜。
为什么要这样做。
姝凰看着瑜喃呢的双唇,独处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答案只怕只有上天才知道。
为什么让她重生,为什么让她得到嫡女这个身份,难道是为了再次懦弱的任人欺负吗?
宋府的佛堂在幽园隔壁,而幽园就是太夫人居住的院子,太夫人如此厌恶她,这不明摆着把她扔到太夫人面前受苦吗?
“三姑娘,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呢。”
婢女在一旁小声的说着,其实互相勾心斗角的也不过是在各个院子伺候姑娘们的婢女而已,有利益的关系,跟着主子一样算计别人。
但凡是大户大院的家仆婢女都分两种,一种是专门伺候公子小姐,所以都是没根的浮萍,从牙婆子手中买来,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没亲人朋友。只有这样,她们才会真的忠心于自己的主子。
而府院内一般打杂的,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为了生计卖身主人家。一般说来,她们没有多少心计,也不需要。
“还真是不错的结果呢。”
姝凰笑着说,对自己的处境是一点都不关心,这才是她想要的,总要有人迈出第一步,这出戏,才能继续演下去。
跟在她身旁的婢女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做三姑娘疯了,语无伦次。
姝凰被带到佛堂里,就再也没有人管她,门也锁了起来,只有雕刻镂空的窗子透进些许阳光;佛堂前有一尊观音的雕像,恬淡而庄严,在观音像下,是宋家的祖先灵位。
姝凰四顾看了一下,朝着他们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道:“若真是有灵性的话,保佑主子转世投胎能找一处好人家,不求荣华富贵,只要三餐温饱,不求名声鹊起,只要一世安稳。”
她想了一下,又继续念到:“本不是坏人,却也不善良,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是我一个人的选择,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佛堂里安静的吓人,只能听见外面的蝉鸣声,明明是盛夏天,但是这里却阴凉背阳,她穿得单薄,一阵风吹过来,让她打了一下寒颤。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佛堂里待了一个晚上,仿佛大家都不记得了她一样。第二天刺眼的阳光把她吵醒,她才幽幽醒来,原来昨晚靠在佛坛边睡着了。
习惯了被巧妮阑珊伺候着,这一下子失去了高床软枕,香甜早饭,还真的不习惯。她的心智足够强大来抵御这种小磨难,但是并不代表她的身体可以抵御得了。
姝凰疲惫的揉了一下肩膀,看着紧锁的大门,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送来早饭午饭,不过看这架势,应该要饿上一段时间。
正当她这样想着,门外忽然间想起了脚步声,她快步走到团蒲上,端正的跪好。就算心里不屑,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依旧是宋府的三姑娘。
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来的是太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可是也不需要人扶着,自己杵着龙头拐杖,倒是走得十分矫健。
“大清早的,看到这里有个人,还真是晦气。”
太夫人看了姝凰一眼,语气怪调的说着,根本没看姝凰一眼,走到佛坛边上,拿了几株香点燃,插在香坛面前,然后跪坐在团蒲扇,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至于姝凰干什么,她一点都不在意。
“奶奶早。”
姝凰对太夫人并没有任何恶意,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个孙女罢了,却从来没有任何的伤害,顶多也就只是在为难的时候,见死不救罢了。
姝凰一直都很清楚,为什么太夫人这样讨厌她,可是她却从来都不曾做错过什么,那人神鬼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谁也没有办法证明有没有关联。
两祖孙就这样,在同一个佛堂里待了一个早上,不是太夫人想和姝凰待在一起,而是佛堂是她常来的地方,而且在这里,也可以得到宁静。
既然宋荣茂让姝凰在这里思过,她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只要当做看不见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