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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爸,你看韩海说的什么话?”韩路三姑不满地道,“我是他姐,你是他爸,当着这么多人……”
    “你给我打住!”说罢,怒气冲冲地走了,韩路奶奶也赶紧跟在后面,留下三姑夫妻俩面面相觑。
    把韩路轻轻放到椅子上,张英赶紧拧了把毛巾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脸上刚涂过药还不能碰。
    “路路,还有哪儿疼,给妈说。”张英看着闺女发白的嘴唇,红着眼眶道。
    “没事了,妈,抹了药已经不疼了。”脸上做不了大动作,韩路扯扯嘴角安慰母亲。
    张英听了,心里更难受了,转身看到桌子上盛好的鸡肉,气不打一处来,就要端起来倒掉:“我是撞了哪门子的邪才会想着要炖鸡,要不然,路路也不会遭这罪。”被韩海拦下了,把她按到凳子上,道:“本来是件好事,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你拿做好的饭出什么气?”
    “什么好事?昨个还说这段时间发生的都是好事,我看全是些糟心事,先是生病躺了这么长时间,再是被烫成这样,那碗里盛的可满是油的汤,我想着就剜心的疼!”张英憋了一肚火找不到地方撒,韩海撞到了枪头上,说着说着,泪就要下来。
    “我刚才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以后不会了,再有什么事你就等我回来,别再让他们姐弟去。”韩海淡淡地道,父子血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没有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一说,真遇到事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今天把话说明了,也是想让村人和他父亲明白,就算他是儿子,但他更是有媳妇孩子的一家之主。
    张英听了默默不再说话,她也知道韩海说出那一番话多不容易,当着众人的面跟父亲争执掀自家伤疤,不是逼急了他也做不出来。
    “妈,我饿了。”韩栋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道,他能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但是饿了一上午的肚子正咕咕叫。
    “好了,别再想了,喂孩子吃饭吧!”
    “路路怎么办?脸肿成那样,怎么吃饭?”张英拉韩栋在桌前坐好,给他围上小饭兜,道。
    “先别吃油腻的,等下午我再问问许先生。”韩海皱眉,看韩路嘴都不太好张,道:“家里的饼干还有吧?用开水泡泡给她吃,直接咽下去不会扯到脸。”
    “好。”张英让韩海喂韩栋,注意别让他被骨头卡住,她站起来去拿碗倒开水。
    乱七八糟的一个中午下来,除了韩栋,谁也没吃好。韩海饭都没吃,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赶去学校了,让韩路在家休息。张英更没心思吃,别说是鸡肉,现在就是龙肝凤胆在她面前,也吃不下去。草草地收拾了桌子,让韩栋在一边玩,就看着韩路的伤口为难。
    脸上的伤只要注意,很快就能下去,没有破皮也就不会留疤,就是手上的伤不好处理,伤在左手腕上,虽然不影响右手的动作,但是穿脱衣服时太不方便,现在是冬天,穿得都是里一层外一层的,一个没看到,就怕碰到了。
    韩路伸着手,细声细气地道:“妈,赶紧的,我胳膊都冰凉了。”汤是顺着袖口灌进去的,里面的都被棉衣给吸了,所以才会只烫了手腕,刚刚上药包扎时也就把袖子卷了起来,现在在家肯定是要把衣服换掉的。
    绷着脸,找出干净的秋衣,把袖口撑得大大的,好让韩路的胳膊进去,又把自己穿的棉袄拿了过来,宽宽松松不会碰到伤口。看着裹在棉衣里更显瘦小的闺女,张英让她坐到床上,拿被子围了一圈,道:“乖乖在床上待着,困了就睡一觉,饿了喊我,我就在外面。”
    等张英出去,一直不说话的韩栋磨蹭着走过来,想伸手摸摸韩路的脸,又不敢,轻经在缠着纱布的手腕上吹吹,小声地道:“姐,疼吗?”
    “疼,特别疼!”韩路做不出太大的表情,只皱着眉头道。
    “那我再吹吹。”韩栋又吹了两下,道:“姐,我不喜欢三姑了。”
    “嗯?”
    “以后我长大了,绝不让人欺负你。”小眉头紧锁,韩栋趴在床边,盯着纱布道。
    “嗯!”我相信,我知道你做得特别好,韩路用完好的手轻轻摸着韩栋的脑袋。
    现在韩路的脸上针扎般的疼,手腕上的火辣辣的灼烧感更是让人难以忍受,如果不是前世在医院习惯了身体上的疼痛,只怕根本撑不到最后。她心里却非常清醒,如果今天的事,开头是她没有想到的,那结尾就是在她预料之内。
    鸡汤当然不是她故意弄洒的,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太不符合她一贯的审美。她只是在明知道躲不过的情况下,顺势把事情闹大而已。
    她当时是真心的怕烫着田明,也不会拿小孩子当□□,只是在被三姑撞了烫到自己时,明明可以咬着牙把手里的盆安全放下,却故意扔到了桌子上,就因为不把那些人给惹毛了,那她的伤就白受了,视若不见的爷爷不会帮她说话,而三姑也有一百个理由可以对母亲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才会烫到。
    让三姑知道没人受伤,只有她的宝贝儿子哭得凄惨,她才会乱了阵脚,然后得理不饶人。
    别问她怎么会知道三姑的反应,因为前世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只是那是一碗已经不太热的水,且没有任何人受伤,所以韩路也就头上挨了一巴掌,都没被父母知道。
    韩路三姑父是个木匠,手艺不错,家里条件比起只靠几亩地的大部分村人都要好一些。前世家里最困难时,三姑父也曾伸出过援手,虽然不多,过后三姑也总趾高气扬地提起,但在那时候,人人避之惟恐不及时,雪中送炭总是让人感激的。
    所以,在韩路爷爷去世后不久,三姑父看出外打工的人都腰包鼓鼓地回来,给家里盖起了新房,买了家电,而他却渐渐闲了下来——人都去买家具,不再让他做——就动了做生意的心思。
    韩海当时虽然行动不便,走不了远路,但是毕竟识字算数还是可以的,就被大队的支书给招了进去,写个公告算个账什么的,不是正规的村干部,只能算个打杂的,每个月有些补贴。韩海的学不是白上,确有真材实学,而有能力的人就算残废也是能让人看起的,更别说明眼人都知道他的腿是怎么伤的,所以跟大队里的人关系处得很好。
    三姑父看准了这一点,就让韩海做保证人,他去跟队里一个专门放-贷的人贷了款。农村放-贷都是要求知根知底的,要么是相信你的为人,要么是相信能力,一穷二白想贷钱,就是利息给得再高也没人会给——本钱都会一去不返,谁会稀罕利息,都有七缠八绕的亲戚关系,也不可能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把手砍了,孩子卖了来抵债。
    张英当时不同意,她清楚虽然三姑父有手艺,但并不是很踏实能干的人,总喜欢夸夸其谈,有些好高骛远,现在一下子借这么多钱,万一要是生意赔了,根本就还不起,说不定还会连累中间人。
    可是经不起三姑父三天两头往家跑,韩海也是个宽厚的,想着家里困难时人家都帮了一把,现在只是做个保证,都是一家人,就算平时有些口角,遇到事时还是要相互扶持,不顾张英的反对,还是答应了。
    放贷的人看在韩海的面上,把钱贷给了三姑父,还把利息给减少了。
    头两年还好,利息按时返还,也就没说什么,到了第三年生意开始入不敷出,到年底连利息也还不出了。本来都是乡里乡亲,要说这一年手头紧也不是不能宽限,可当时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韩路三姑父从开始做生意就没挣过钱,现在外面背得全是债。放贷的人一看势头不对,既然能放贷就不是吃素的,大年三十,一群人围在了韩路三姑家门口,嚷着让还钱。三姑父一直缩在家里,面都不敢露一下,三姑最后被逼急了,竟直接喊道:他们没钱,谁写的保证找谁要钱去。
    那一年的春节,韩路家里爆发了她有记忆以来最大的争吵,张英气得抱着韩栋回娘家了,除夕夜只有韩路和韩海两人大眼瞪小眼。也就是那时候,张英怒极口不择言之下,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家里又是个什么情况。
    韩路三姑的一句话让他们这个刚刚有些起色的家再次被拖下了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写感情线犹如老牛拉车,碰到撕逼什么的,简单是文如泉涌,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是个安静又不善言辞的女子……
    还有,我错了,我根本用不到存稿箱,写好就忍不住发了好吗?
    33. 第三十三章
    彼时的韩路正在县城读高三,成绩还算不错,韩海对她寄于重望,半个月才回家一趟的她,听到什么都是张英说的,更是报喜不报忧,生怕她上学乱了心思。
    如果不是事情发生在过年时,恰好被她知道了,韩路不敢想父母是不是还会瞒着她,甚至让她一无所知地去上大学。
    学校寒假结束,虽然张英被人劝着从娘家回来了,还安慰韩路不要想太多,好好上学就行了,家里有他们呢!只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当然也就不再是张英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村里像她这么大的闺女出外打工都已经好几年了。
    再然后,每次回家时,她都能感觉家里沉闷的气氛和父母之间日渐频繁的争吵,终于到高考时,她接受不了父母整天愁得日夜难安,还要再为了她高额的学费四处奔波,在同学们都进考场时,她悄悄搭车回了家。
    父亲的难以置信和母亲的嚎啕大哭,她已经快要模糊了,只记得韩海并没有打她,只是怒极之下,把韩路三姑父告到了镇上,原本他一直撑着也就是因为三姑父私下来找他说,钱很快就会还上,不会让他为难,现在却发现连自家闺女都被祸害了,终于忍无可忍。
    在派出所里,就算是韩路三姑再怎么撒泼耍赖,也没有人会听,韩海的好人缘也显了出来,大部分的大队干部都为韩海作证,连放贷的人也说逼着韩海还钱,也只是想给他施加压力,欠债的并不是他。
    最后一切尘埃落定,但错过的事已不可能重来,面对父亲歉疚的眼神,韩路心里也不是滋味,父母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极限,却还是觉得对不起她。最后挥挥手,让正在上初中的韩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也跟着加入了出外打工的时代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