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心里大约有想法了,但房玄龄和张良都在,他就喜欢问他们的意见。
没有谋士在身边的时候,他什么问题都能思考,什么决定都能做,但有他们在边上,他就老爱问来问去。
“玄龄觉得呢?”李世民坐下来,笑吟吟地问。
房玄龄不紧不慢地回答:“草原的事安排得已经较为妥当了,只是需要随机应变,若子房兄随行,如虎添翼;百越局势尚且不明,韩信初出茅庐,如果能有多谋善断的人同行,想必更稳妥些。”
【听起来更倾向于让张良去百越?】
“嗯……”李世民沉吟了一会,“匈奴的战争不可避免,但百越是可以避免的。我让韩信过去,也不是为了打仗,而是防止打仗。始皇陛下不在了,难免就有人觉得百越天高皇帝远,新君鞭长莫及,只要阻断与中原的通讯,就可以自立为王,为所欲为。哼,若真有人这么做了,子房,你会怎么对韩信说?”
张良淡定道:“违背朝廷政令,知法犯法,此罪当诛。陛下特许将军便宜行事,事不宜迟,先下手为强。陛下那边,回去再请罪也不迟。”
李世民不由笑了:“回来还请什么罪?当请功才是。”
张良只微微一笑,不言而喻。
“那就这么定了,你跟韩信去百越,尽量避免大范围的动乱,快刀斩乱麻,将我的诏令传过去,斥责三郡没有及时上奏贺表。如果发现谁有异心,该敲打敲打,该杀就杀,不必手下留情。”李世民叮嘱道,“百越再远,也是大秦的百越,谁不承认这一点,谁就该死。”
【赵佗:危】
【大秦没到乱世,百越顶多就是试探试探,倒也不敢怎么样吧?】
【韩信+张良,顶级配置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嬴阴嫚认真地听他们对话,像一块好奇的海绵,对所有从她边上路过的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都吸收过去,慢慢消化。
“我也想要一个张先生这样的谋士,陪在我身边,可以给我出出主意,兄长那边还有合适的人选吗?”她殷切地问。
【有倒是有,大舅哥在管墨家,忙着呢;房玄龄在管农桑赋税,这太重要了,不能跟你去;子房也定了去向,还有吗?】
【郦食其其实就挺好的,但他是使者,得在各个部族间来回跑,没办法一直呆公主身边。】
【许负不行,虽然也是女孩子,但她被宠得太天真了,还不如公主自己可靠呢。】
“还真有。”李世民笑道,“之前文举录了上百人,大部分都还在考核期,等候地方官补缺。也有一些成绩很好的,我封了博士,让他们去明堂金匮等几个藏书的地方整理书籍了。其中一个,叫陈平,符合你的需要。”
【陈平!又一个ssr】
【哦豁,图书管理员这个职业是有什么特殊buff吗?】
【这一届科举的技术含量,真是遥遥领先。】
【人韩信都开始带兵了,陈平还在整理书籍呢,这职业发展略差一点啊。】
【马上就不差了,去吧,陈平,草原需要你!】
接下来的日子,嬴阴嫚变得特别忙碌。
她在做一切该做的准备,白天跟着韩信当小兵,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傍晚累得半死挪去咸阳宫,听张良、郦食其或者李世民单独给她补课,晚上看妹妹读书写字甚至成了消遣。
嬴阴嫚的母亲,一个后宫里默默无闻的女人,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偷偷掉了几回眼泪,手上几乎一刻不停,给她赶制了很多厚衣裳和鞋子。
“听说那边冬天很冷……”
“先生他们都跟我说了,没关系的,阿母,我不怕冷。兄长说冷的时候多吃些热汤羊肉,身体就会暖和起来了。”嬴阴嫚总是笑着安抚她。
“那我去给你炖些萝卜羊肉……”
“我在兄长那边用过晚食啦,已经是额外加餐了。”
“你近来辛苦,正要多补补……我给你做了双羊皮靴子,你试试合不合脚?”
“阿母做的,肯定合脚。——最近我不在,不知阿母身体可好?”
“好多了,前几日陛下带御医来过,改了方子,很是神奇,我只吃了一服药就觉得舒坦多了,夜里再也不咳嗽了,难得睡了个好觉……”
“这几日呢?我看阿母气色好像好了很多。”
“这几日越发好了,昨日下雨,我的腰腿竟然不疼了。”
“那太好了。”嬴阴嫚灿然一笑。
“天气越发凉了,你早晚还要来回赶,路上很冷吧?”
“有马车呢,还能冻到我不成?其他人都得住在上林苑,只有我晚上能回来,已经是兄长特别允许的啦。阿母不用担心,你摸摸我的手,很热乎的……”
“阿姊,训练好玩吗?”妹妹歪歪扭扭地练着小篆,羡慕道,“我也想去。”
嬴阴嫚的母亲一怔,险些掉下泪来。嬴阴嫚却笑着摸摸妹妹细软的头发,温柔道:“你还太小了,跟灌先生学骑马射箭就好。训练很累的,你看我,累得手都在抖。”
她伸出手,指节和指腹上磨出的血泡挑破了之后,擦上药膏,逐渐愈合变成茧子,没有从前那么白嫩,却更结实有力了。
“可是阿姊能天天看见兄长。”妹妹叹气道,“我上次看见兄长,还是五天前的事了,他来文学馆听课,就坐在我旁边,结果孔先生让我背《论语》里的一段,我明明会背的,可是兄长在看我,我就全忘了,结结巴巴的,都错掉了……”
嬴阴嫚忍着笑问:“兄长责怪你了吗?”
“没有。他说我这么小,就能背这么长的段落,已经很厉害啦。他还问我知道意思吗?”
“你知道吗?”嬴阴嫚歪头看她。
“我不知道……我还没学……”妹妹羞红了脸,有点惭愧,又有点难过,“如果我像阿姊这么聪明就好了,兄长一定会夸奖我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嬴阴嫚顿时心生爱怜,不知不觉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恍惚之间,好像有人也对她说过这句话。
是谁呢?是白日里一起用饭的兄长,还是夜梦里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那样的美梦,她从前都做不敢做。
她越来越期待夜晚的来临,从一天的劳累中抽离,和兄长说说笑笑,回阿母这里听她絮絮叨叨,看妹妹练字,和她一起烤着炉火吃宵夜,看那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衣服,像在穿梭着时间,串联着每一日的清晨和黄昏。
最期待的是入睡之后的美梦,梦里有她仰望多年的父亲——那位已经葬在骊山的大秦始皇陛下。
她知道这是梦,不然怎么能在草原看见她的父亲和兄长在聊天等她?
可是这梦也太真实了,常常让她错以为是真的。
“父亲,兄长。”她向他们奔跑过去,半人高的牧草间杂着不知名的野花,几乎高过她的腰,飞快从她眼前掠过,色彩斑斓,应接不暇。
“慢点跑,不着急。”兄长总是笑吟吟,像春夏之交的太阳,温暖和煦得让人想靠近。
嬴阴嫚却老是忍不住去偷看一旁那玄衣端穆的身影,乖巧地拢着手,又低声唤了句:“父亲。”
“今日来得晚了一些。”嬴政淡淡道。
嬴阴嫚马上解释道:“今晚教阿妹读书耽搁了一阵子,下次我会早点过来的。”
“无妨,又不是军队集结,我们也没有约定时间。”李世民笑道。
“今天的任务是驯马。”嬴政看向不远处那群野马,“自己选,自己驯,去吧。”
嬴阴嫚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望着李世民。
“不要依赖他,他没办法跟着你去东胡。你要学会自己解决一切难题。”嬴政肃然提醒道。
“上次我们教过你怎么选马的,还记得吗?”李世民温声问。
“我记得。”嬴阴嫚用力点头。
“那就去吧,我会给你……”
“他不会给你掠阵。”嬴政果决地打断了李世民的话,“你必须靠自己。”
“唯。”嬴阴嫚郑重回答,低头看了看自己利落的胡服样式和腰间挂的马鞭匕首,毫不犹豫地走向那群吃草的野马。
她认真观察了很久,选定了一匹膘肥体壮的乌蹄踏雪,摩拳擦掌,先用一把牧草试探引诱,试图和野马套套近乎,一步步和它打好关系,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让它闻闻自己的味道,大着胆子去摸马的脖子,轻柔而平静。
李世民和嬴政便停在原地看着她。
“你别宠孩子太过,小心把孩子宠废了。”嬴政不咸不淡道。
“比不上你放养,差点把孩子养没了。”李世民也不咸不淡道。
两人互戳了一下彼此痛脚,又齐齐沉默下来,默契地跳过了这个不和谐又扎心的话题,若无其事地讨论起马来。
“她好像选了头马。”李世民负手而立,略有点担忧,“这可不好驯。”
“失败也是一种经验。”嬴政这个亲爹看起来比他还冷静淡漠得多。
“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虽是假的,也影响心态。”李世民随口道。
“你在马上摔过?”嬴政转头看他。
“差一点儿。”李世民回忆道,“有人曾经送过我一匹凶悍的野马,说它能跳跃山涧,我见了很喜欢,就骑马打猎去了,结果那马尥蹶子,把我甩下来了。”
“有受伤吗?”
“那倒没有,我熟悉马的性情,及时跳了下来,后来折腾了几次,才把那匹马驯服了。”李世民一直注视着嬴阴嫚的方向,心不在焉地回答。
“马是谁送的,你父亲,你大哥,还是你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