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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大雾朦胧,担心路上马儿打滑,等到下午雾散了,陆阳才收拾行装出城。
知道容萤过得安稳,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也能腾出心思观察自己周围有无可疑之人。其实自打荆州城那会儿出事之后他们就再没遇到过追兵了。毕竟容萤年纪小,说不定端王并没把她放在眼里。
天黑得很快,还不到戌时,日头已沉入了地底,换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头顶。
为了省钱,饶是驿站就在不远,陆阳仍选择就近生火露宿。冷馒头在火上烤了片刻,估摸着软了,才取下来就着水慢慢地吃。
夜风微冷,他抬袖擦了擦唇边的水渍,淡声道:“阁下还要跟多久?出来吧。”
老树后的草丛里沙沙响了一阵,半晌,果真有人磨磨蹭蹭踱步而出。
原以为会是端王府的探子,抬眼看见容萤揪着衣摆立在那儿,他愣了愣,瞬间慌了神。
“萤萤?怎么是你……”陆阳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打量她,“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见到她胳膊上的包袱,陆阳神色一凛,“莫非端王爷的人去了秦府?”
容萤摇头说没有。
正因为不知该怎么解释,才一直这么偷偷跟着他,她并不是真心要给他添麻烦的,可是除了他,又不知还能去找谁。犹豫了好久,容萤越想越气馁,低着头不说话。
她这副表情,看得陆阳心头愈发紧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伤到了?”
肩膀被他捏得生疼,容萤动了一下身子,讪讪地望着他,“我……我就想跟着你。”
“……”
闻言,他有些哭笑不得,惊讶之余又生出些许温暖来,无奈地看着她:“傻丫头,跟我有什么好的?在秦府里吃得饱穿得暖,何至于来这外面风餐露宿。”
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临别时的不舍,不料容萤却抿着嘴唇,低低道:“在秦府不好……”
陆阳从这话里听出点异样,笑意渐褪,拧眉问她:“是秦家人对你不好?”
容萤避而未答,只探头看了看周围,“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火堆的架子上还烤着几个馒头,有一面已经焦了,陆阳掏出小刀来细细削掉,容萤把在秦家的事去繁就简地说了一遍,顺口问:“你每天就吃这个?”
他手上顿了一下,“你不想吃的话,等会儿去驿馆里叫点饭菜吧。”
容萤忙说不用,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啃。
陆阳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酸涩。秦烨是她的舅舅,本以为血浓于水,她从此可以过上好日子,但到底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了。
高门大户里,哪一家不是藏着千疮百孔的龌龊事,她在其中毫无依靠,今后会受多少委屈可想而知。
也好,也好,早点看清,总好过以后后悔,让她白白吃那些苦。
馒头啃了一半,容萤渐渐停了下来,一面咀嚼一面低声道:“我没什么用,你别嫌我。我不想来打扰你的,只是……”她抬起头,“在这个世上,我只信你了。”
她双眸明亮,陆阳微微一怔,神情柔和:“无妨,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我在这个世上,也只剩你了……
心中所想的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有容萤在,自然不能让她睡外面,陆阳进驿站要了一间房,烧了热水来给她洗漱。
巴掌大的脸,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他下手不敢太重,怕伤到她,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都忍不住笑出声。
连着几天没有睡好,陆阳才抱她上床,容萤就钻进他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被衾里格外温暖。
这一觉睡得很沉。
一更天,夜色渐深。
陆阳从黑暗中睁开眼,沉默着看了一眼容萤空荡荡的手腕,掀开被子,翻身坐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这章应该怎么吐槽!
没有男女主在的情节让我好头疼……[二哈]
其实男主原本是想耍个帅的。
——“阁下还要跟多久?出来吧。”
——???卧槽怎么是我媳妇?
☆、【将在外】
策马返回襄阳城,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秦府的所在。
刺史府夜里是有人巡守的,但以陆阳的功夫,避开这些家丁易如反掌,相比之下找那位姨娘的住处还显得更麻烦一点。
在庭院中来往了数次,总算寻到地方,门尚虚掩着,他冷着眼,撩袍一脚踹开。
烧了火盆子的房间要比屋外暖和许多,没有点灯,陆阳环顾了一圈,便大步往里走。
陡然灌进来一股冷风,床上睡着的人似有所觉,迷迷糊糊睁开眼,月光之下高大的黑影像一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姨娘“嗖”的一瞬清醒过来,还没等张嘴呼喊,肩胛处猛然被人轻点两下,嗓子中便像是堵了什么,发不出声。
她心头一阵惶恐,目光往上一拉,对方正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凌厉冷漠,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凛冽如刀。
背上起了一身冷汗。
陆阳打量她片刻,一垂眸,视线落在那只手腕上,碧青的玉镯晶莹剔透,他不由颦眉。一个快三十的人了,还和小孩子抢东西。
他觉得可笑,扯过她胳膊将镯子取下来,那姨娘神色更惊,似乎压根没料到他是图财。
不图财莫非图色么?
陆阳冷着脸看她,袖下的手紧握成拳。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打过女人,但就这样放过她,心中又实在不快,他胳膊扬了扬,索性将人拎起来,利索地扔出窗外。
噗通一声,寒鸦纷飞。
这种天气在外面睡一夜也够她受的了。
陆阳拿着玉镯走出门,一面翻看,一面在刺史府内信步而行,几乎没有任何躲避的姿态。走到秦烨夫妇的卧房前,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离开了。
算了,怎么说也是容萤的亲人,太赶尽杀绝也不好。
抬眼看看天色,明月隐到了云层之后,时间已然不早了。他返回城外,翻身上马,仍旧扬鞭疾驰。
回到驿站时,天边仍旧是一抹漆黑,陆阳带着一脸倦意坐到床边,容萤还睡着,一张小脸红彤彤的,他眸色逐渐温和下来,从被窝里摸到她的手,将那玉镯子带上去。
容萤皱了皱眉,忽然低低嘀咕了一声,陆阳立时顿住,好在她只是嫌冷,抽回了手并没醒。
他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脱了衣衫在旁边躺下,刚盖上被衾才发觉自己身上寒意有些重,正打算起身,容萤突然伸手在他脸颊的摸了摸,随后搂住他的腰,一头靠过来。
胸前像是摆了个炉子,小小的身子暖洋洋的,他终究不舍得挣开,就这样挨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日,容萤起得很晚,令她纳闷的是,陆阳也起得很晚。一觉睡醒,他还是背对自己,宽厚的背脊一上一下,有节奏的起伏着。
她打了个呵欠,像是心有灵犀,陆阳也悠悠转醒,两个人同时醒来坐起身,睡眼惺忪的看着对方。
容萤摇了摇他,“我饿了……”
陆阳摁着眉心,闭目定了一会儿神,掀开被子下床去给她找吃的。
本打算再躺回去小睡一会儿,忽然发觉手上沉甸甸的,容萤把腕子伸到眼前一看,愣了片刻,很快就明白了。
陆阳还在穿鞋,冷不丁她从背后扑上来,抱住他脖颈,笑吟吟地问:“你昨晚上出去干坏事儿啦?”
他闻言登时扬起眉,“我干坏事?”
容萤笑嘻嘻地把手凑到他面前去晃了两下,“这个,不是你偷的么?”
陆阳站起身,转过头来,对着她脑门儿上轻轻一弹,“你不想要就还我。”
“要,干嘛不要,这是我的!”她像护小鸡崽儿似的把玉镯紧紧掩在怀里,陆阳被她这模样逗笑,无奈的摇摇头,弯下腰去在包袱中掏干粮。
容萤缩在被衾里静静看了他一阵,突然下床去,搬了个凳子在他身边。
陆阳正奇怪,尚没开口,只见她跳上矮凳,踮着脚,小手拨开他耳边的碎发,凑到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脑中一阵轰鸣,半晌,他愣在那里,心里有说不出的惊讶与愕然。
容萤把凳子挪到原处,若无其事地缩回床去披外衫,陆阳却还怔着。等回过神来,一转头,她那双星眸坦坦荡荡。
“干嘛呀?”
“……”
他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才渐渐镇定,笑着叹出声,暗恼自己胡思乱想。
是啊,她毕竟还小,这个年纪又会懂什么……
*
休息了一整日,精气神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两个人又坐在桌前,开始为今后做打算。
容萤托着腮,两腿一下接着一下的晃荡,“我娘那边除了舅舅,就还剩几个姨妈了,但是不常走动。眼下连舅舅都不愿管,其他人只怕也是各扫门前雪。”
陆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依靠秦家人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
起初自己只想着能让她衣食无忧,却没有考虑过,等明德皇帝一死,战事一起,秦家自顾不暇,哪里会分心来照顾她。人心隔肚皮,乱世之中,连亲生骨肉都有抛下的,更别说容萤还只是个表亲,若是届时把她推到更深的险境中去……
他不敢深想。
容萤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扭头来对他道,“不如咱们上京去找皇爷爷?”
“既然舅舅不愿出面,那我亲自去指证去四皇叔,这总行了吧?”
端王还在京城,现在回去太冒险。陆阳正准备摇头,脑中忽有一个念头闪过。
对了,明德皇帝!
七年前,由于张贵妃和端王联手,他的死因一直扑朔迷离,虽对外宣称是因病亡故,但其中的真相,知情者皆讳莫如深。
他那时并未离开端王府,对于这件事也比旁人更清楚,明德皇帝的死并非不能阻止。
那么换而言之,只要他还活着,对于端王就是一个威慑,他断然不敢轻易出兵。如此一来,战争便不会打响,容萤也不会流离失所,至少能有五六年的时间可以喘气。
所以明德皇帝必须活着,他得想办法让他活着……
“好,咱们就上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