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一眼小脸粉扑扑的千依,荀久转眸望向扶笙,“你们俩是不是明日一早就得启程?”
扶笙点点头,“事不宜迟,此去灵山路途遥远,他们只给了三天时间,我们这边再不能耽误了,否则……我不确保澹台逸会不会一时冲动真将阿紫和羽义扔下千年寒池受刑。”
荀久晓得这件事的严重性,便不再多做挽留,对着二人道:“这一路上,你们务必要小心,如若……若若可以,每到一个驿站请给我回一封信,好让我安心。”
扶笙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慰,“事态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不是还有我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荀久自欺欺人地点点头,同时在心里暗想,如果方才季黎川对她说的那句话是真的,那么扶笙此去灵山,兴许会有五成转机。
由于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季黎明今夜便随着扶笙去了秦王府,千依留在了荀久府上。
见她喝得有些醉,荀久吩咐招桐准备了沐浴香汤帮她沐浴完才擦干头发将她抱上厢房里呃床榻。
荀久替她盖了厚重的锦衾以后准备回渺风阁,不曾想身后床榻上传来千依的声音。
“久姑娘……”
荀久有些头皮发麻,她最怕看见千依用颜硕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种感觉,要多怪异有多怪异,总之让人全身都能起厚厚一层鸡皮疙瘩。
勉强转过身来,荀久扯着嘴角,“你还有什么事?”
余光一瞥,却发现千依不知何时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望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难懂。
“或许……”千依轻轻咬了咬下唇,“以后真该唤你一声‘七嫂’了。”
荀久怔住,眼睛眨了眨。
什么意思?!
千依怯怯看了看荀久,又垂下眼睫,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直到今天早上季黎川那个畜生意图玷污我清白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自从颜硕公子死了以后自己竟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活在两重不属于我本人的精神世界里,也是那一刻,我才回想起来每天夜里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荀久怔得更厉害了。
千依之所以会这么说,莫非她真的被季黎川刺激得完全恢复了?
既然已经恢复,那么刚才来的时候自己喊她“颜硕公子”,她为何还会微笑着回应?
千依似乎看穿了荀久心中所想,慢慢解释道:“当看见季芷儿被你放出来的虫子啃噬得比厉鬼还可怕的时候,我内心里其实是很惧怕的,怕你将来有一天也会如此对我,可是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恢复了,那么便再也装不出颜硕的样子,更不可能再用他的深情款款来对着你。我今夜本有些醉,但方才在浴桶里清醒了,我想得很清楚,季黎明是你的表哥,也是我亲哥哥,而秦王殿下确确实实是我皇兄,这层关系是无论如何都泯灭不掉的,我不奢求得你原谅,但往后,你是我七嫂。”
荀久心思一动,眸光凝在千依身上好久,确定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真诚,眼神也没有闪烁之后才放下心来。
看来,千依真的被季黎川刺激得恢复了。
拖了软椅坐在床榻旁边,荀久看着脸色平静的千依,“你从前在我眼中是个病人,如今在我眼中是个大病初愈的人,不管你对我态度如何,短期之内,起码我还会以医者的态度对你,我这个人比较现实,别人对我一分好,我便还她三分,别人对我一分不好,那我定要百倍对她不好,你同我的关系,虽然因着阿笙,属于嫂嫂和小姑子,但真正轮到情谊上来,倒真没有几分,我不是圣母,不会因为你这一席话便心软得跟你推心置腹,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发展,全凭你自己的表现,你若想和睦,那大家就都皆大欢喜,你若想闹翻,我也是不介意奉陪一下的。”
千依抬眼愣愣地瞧着荀久。
这一刻,她才明白荀久与一般女子的区别。
荀久所拥有的,并不止这一张美艳得让女子都能心动的皮囊,她还有着一身冷傲之骨,不恃宠而骄,不捏架子压人,然而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由衷地让人感到佩服。
千依突然感到有些无地自容,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到恰当的言辞来接荀久的这一席话,只得抿紧了嘴唇。
有时候,说得太多会适得其反,行动才是真理。
荀久看出了千依的犹豫,也不期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站起身来,她道:“你早些歇着吧,我这就回房了,表哥回来之前,你会一直住在我这里,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只管跟外面守夜的两个丫鬟说,我会让人尽快给你添置。”
千依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在遇到颜硕之前,她过过不少风餐露宿的日子,相较于常人,她更能明白冬日里饥寒交迫的那种绝望感,在这初冬之夜,能有一间房避风,一张床栖身,一张锦衾裹身,对她来说已经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荀久不再看她,推开门走了出去,并吩咐守夜的丫头好生照看着千依。
==
翌日一早,扶笙和季黎明早早就准备好了要前往灵山。
荀久也起了个大早,让阿木迅速备了马车先去城门外等着。
这个早上特别冷,草木上都凝结了白茫茫的寒霜,就连说句话,嘴边都能萦绕着白雾。
手中抱着精巧的暖手炉,荀久坐在马车里,心中直忐忑。
大婚之期越来越近,宫商角徵早已经去了女帝统治的各郡县布置扶笙嘴里的“千里锦红”和千里流水宴,所以如今能陪扶笙去往灵山的,只有季黎明。
圣旨赐婚以后,一直都有事情发生,接二连三不间断,这让荀久有些慌神,婚期该不会受到影响吧?
思虑间,忽闻外面传来清晰地马蹄声响。
荀久一手抱着暖手炉,另一只手迅速掀开锦帘,就见到扶笙一袭冰蓝色锦袍,外披沉黑色银丝织金披风。
不知是否是荀久的错觉,似乎从那次千依绣了个暗银曼陀罗的香囊给扶笙以后,她便再也没看见过她穿那套沉黑色绣暗银曼陀罗的衣服,上次千依在秦王府沐浴,她亲自去衣柜里取衣服的时候,也没见到那个系列的衣服。
莫非扶笙担心她会在意,所以干脆把那个系列的衣服全都扔了?
这样一想,荀久顷刻倒吸一口气,再一次觉得这个人的体贴总是在不经意间,或许还有很多是她还没有发现的。
他对她的好,从来不挂在嘴上,做了什么,亦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从来都是后知后觉。
扶笙已经勒住了马缰,缓步走到荀久的马车旁边,对着里面温声道:“久久,其实你可以不必来相送的,天这么冷,我担心你的身子受不住。”
这种别离的时候,绝对不能露出哀伤的气息,否则会让气氛更僵。
荀久深知这一点,故而强自将心中的不舍压下去,掀开锦帘对着扶笙笑道:“在一起这么久,你何时见过我生病了?”
扶笙凝目看她,“我这是提醒你要防范。”
“知道啦!”荀久拖长尾音,对着他眨眨眼,轻唤,“阿笙……”
“怎么了?”他问。
荀久莞尔笑道:“你放心去,早日归来,等你回来的那天,我一定把绣好的香囊亲自挂在你腰间。”
扶笙双眼亮了亮,“这么说,你已经绣好了?”
“还没有。”荀久摇摇头,微抿着唇,“等你离开,我一想你就拿出来绣,你归来之日铁定就能绣成了。”
荀久一边说一边抱着暖手炉走了下来,站在马儿旁侧,潋滟的双眸里此刻盛满水光,定定看着他,仿佛要记住他在这一刻的样子以便未来的几日解相思。
“阿笙,你附耳下来,我跟你说句话。”荀久对他招招手。
扶笙想都没想,骑在马背上稍稍倾身下来。
荀久踮起脚尖,顺势将温热的唇贴在他的唇上。
☆、第015章 灵山幻阵,破局(精彩必戳)
初冬的早晨,大街上还很空旷,北城门这边更是行人稀少。
荀久双手抱着暖手炉,继续保持踮着脚尖的姿势,温热的双唇想把他寒凉的唇瓣给染上暖意,这样的画面太过惹人注目。
路边有几个行人人人侧目望过来。
只见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侧颜如画,黑色织锦披风垂落半幅挡住他的半边身子,却没挡住地上踮着脚尖与他亲吻的女子。
女子容颜妩媚惊心,此刻眼眸微阖,细长的眼尾稍稍往上翘,流曳的弧度让人想要更多的窥探她秀眉下的那双眸该是何等的光艳灵动。
大燕自女帝登基以来便民风开放,但也没有开放至此。
是以,荀久和扶笙当街接吻的画面便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这样的画面是美好的,就好像丹青圣手提了笔蘸了水墨在洁白宣纸上一笔一画的勾勒,然后以最惊人的技巧慢慢着色,绘出这样一对容貌惊人的神仙眷侣来。
除了惊叹艳羡声之外,没有人感到意外,潜意识里就觉得理所应当,潜意识里认为这只是街边偶遇的一副传世画卷罢了。
良久过后,荀久脚背酸软支撑不住终于放了下来。
扶笙被温热的唇边挂着满足的笑意,挑眉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荀久眼眸中尽是不舍,也不管他此时说了什么,更不管旁边行人的目光,只是凝眸看着他,那样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的容颜狠狠刻进灵魂里才肯罢休。
“时辰不早了。”扶笙抬头看了看天,温声道:“你快些回去,如今天冷,切莫在外面待得太久,否则要真病倒了,我可无暇顾及你。”
“知道了。”荀久闷闷地应了声,视线还是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
“子楚,你们俩就别搞得生离死别一样了。”身后的季黎明实在看不下去,打马上前来,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分别六七日而已么,哪有那么多不舍?”
荀久瞪他,“没谈过恋爱的人别说话!”
季黎明没好气地哼哼两声,“表妹就知道欺负我身边没个女人,听说巫族出美人,你等着,这一趟前去,我一定给你带个嫂子回来。”
荀久“切”了一声,“找个巫族女子做夫人,你就等着被巫术折腾死吧!”
季黎明又哼了一声,“总比整天被你们俩秀恩爱刺激要强得多。”
荀久忍俊不禁,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久久,等我回来。”扶笙最后一次看她,语气里亦是含了几分不舍。
“嗯,我等你。”荀久强忍着才没让眼眶内的酸涩汇聚成泪花。
目送着扶笙和季黎明骑在马背上的身影远远出了北城门以后,荀久才挪动步子上了马车。
阿木亲自给她掀帘。
荀久坐稳之后,阿木挥动马鞭准备回府。
车厢内荀久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阿木,去云水斋。”
说好的等想他的时候她就开始绣香囊,可她现在就想了,很想很想。
抱紧了暖手炉,荀久将脑袋搁在膝上,心中琢磨着这几日自己要怎么熬得过去。
马车很快就到了云水斋。
荀久进去的时候,徐掌柜正在柜台前训话。
小厮婢女们站得整齐,个个竖直了耳朵听着。
见到荀久进来,徐掌柜连忙笑意盈盈走过来打招呼,“久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荀久有些心不在焉,随意摆了摆手,“你们继续,我去三楼看看。”
徐掌柜是个生意精,自然也很会察言观色,隐约感觉到荀久心情不太好,他便不再多问,忙安排了一个小厮带着荀久去往三楼。
云水斋的后院有专门的院舍给店内的小厮和婢女们住,齐夫人为了方便,也随着婢女们住在院舍。
荀久听旁边的小厮说,齐夫人每天等云水斋关门了以后还带着几位绣娘研究她提供的那些服装设计图纸直到深夜才入睡。
听完后,荀久心中一动,想着齐夫人这么个贤惠且知恩图报的女人,早些年竟没遇到个如意郎君,让大司空府白白糟蹋了这么多年,真是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