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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节
    凤息淡淡一笑,对着扶言之道:“擒贼先擒王,我从前与玉无垠打过交道,这个人便交给我了,你们两个排好阵型以后利用千丈弩的优势将西凉军逼出仙鹤关,退到古桑江那边。”
    扶言之听闻凤息从前和玉无垠打过交道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皱,坐在马背上不动,吩咐郁银宸先布阵,他转眸看向凤息,抿唇问:“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好几年了。”凤息如实道:“以前接了个任务要去西凉刺杀安王,中途出了点意外,都是因为他,我今日可得好好与他打一架,把当年的仇报回来。”
    扶言之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的那种感觉如何形容,但他很清楚,自从在九仙山知道凤息突然不见喝了好几天的酒以后,他一点都不希望她和别的男人有任何牵扯,哪怕是她当作兄长的郁银宸。
    沉默片刻,扶言之道,“你去安全区域休息就好,我自会去对付玉无垠。”
    凤息听着这语气有些古怪,不由得狐疑睨他一眼,“怎么了?”
    “这一路上,你辛苦了。”扶言之淡声答。
    凤息心思一动,好笑道:“扶言之,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没有。”扶言之一时语塞,面上快速飞过的薄红在这大战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尤为格格不入,却让凤息看得赏心悦目。
    迫于形势的紧张,在扶言之即将进京点兵的前一个月圆之夜,她答应了和他结印。
    百世同心结这种东西,凤息只在古籍上见过,现实中从未见过甚至是听说过有人使用。
    所以,那一晚,他们结得很辛苦,第四次才勉强成功。
    取完心头血,是凤息最虚弱的时刻,也正是因此,郁银宸才有机会将她弄去关在后山的上古阵法中。
    只不过……郁银宸到了现在都不知道她和扶言之已经结印。
    这件事,凤息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郁银宸开口,她现在对扶言之,算是起了些许兴趣,否则结印不可能成功。
    微微叹了一口气,凤息想着等这一仗大胜,凯旋回帝京之后再告诉郁银宸,到那时兴许会是她和扶言之的大婚了。
    凤息很喜欢看扶言之明明吃醋却又不说出来闷在心里的憋屈样子。
    轻笑一声,她道:“你不希望我去,那我便不去,反正我只是个监军而已,责任是把前线的战况上奏国君而并非打仗。”
    “嗯,你去后方歇息一下。”扶言之对她点点头。
    凤息不再僵持,收了黄金剑策马往回走,在安全区域内坐下休息。
    郁银宸排好阵型以后,两军正式交战,连天战鼓声中,百万大军如同风沙扫过天地,银枪交击的金铁声、箭雨飞越城墙的呼啸声、将士们蜂拥而上的呐喊声交杂混合在一起,城墙蹀垛冒烟、地上飞沙走石。
    血腥随着残肢断臂散开来,只要有人倒下,立即便有无数人踩着尸体而过。
    凤息坐了一会,策马走上高岗,望着下面海潮交叠般的两军队伍厮杀,滚滚浓烟中,只见扶言之突然一跃而起,足尖轻点马背,手中一架千丈弩,螺旋状的箭矢越过将士们的重重身影正对着玉无垠。
    虽然场面极其混乱,但对方很快便发现了扶言之的动作。
    只不过,不等他反应,扶言之早就将弩上六支箭齐齐发射了出去。
    六支箭上都注入了灵力,在虚空中发出呼啸哀鸣声,比携了浓烟火光的石炮还要具有威慑力。
    玉无垠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将手中长剑狠狠刺在马儿脖颈处,马儿吃痛,扬起前蹄高声嘶鸣,恰在马儿高扬前蹄的时候,六支箭尽数刺入马儿身体,替玉无垠挡去一场灾祸。
    玉无垠趁机跳了下来,与南岷前锋军交战在一起。
    不多时,副将过来禀报,“太子殿下,南岷军手中有千丈弩,我们这边的弓箭手根本抵挡不住,快下令退军吧,否则我西凉数十万大军非得葬送在千丈弩之下。”
    玉无垠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战况,又看了一眼站在高岗上观战的凤息,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过了仙鹤关,后面便是古桑江,一旦被南岷军逼出古桑江岸,再想要攻进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太子殿下……”副将催促道:“再不撤军就没机会了。”
    玉无垠捏紧拳头,沉声道:“下令撤军,退出仙鹤关,另外,吩咐文书大夫,即刻上书回西凉请求战船支援,接下来的一仗,只怕要在江面上进行了。”
    副将立即下去传令撤军。
    ……
    硝烟弥漫的主战场上,城墙染血,尸体堆积,血腥混合着腐败。
    南岷将士正在清理着战场上的残肢断臂。
    站在仙鹤关城墙上,凤息负手看着下面的情形,薄唇微抿,“仙鹤关一过,就到了古桑江,南岷水兵薄弱,江上作战无疑是送羊入虎口,如果硬来,仙鹤关很可能再一次被攻陷。”
    身侧扶言之应声道:“所以接下来的一战,只能智取。”
    “或许可以考虑利用江岸两边的地形。”郁银宸在一旁补充。
    凤息点点头,“这个办法是不错,利用两边地形,从高空滚石下来摧毁他们的战船,可这样做,既费时又费力,将士们不仅要连夜爬上两岸高山,还得提前备好石块,这个过程太辛苦了。”
    郁银宸眉梢一动,“师妹有更好的办法?”
    凤息答:“倒是有一个,不过想来有些难度。”
    “是什么办法?”郁银宸和扶言之齐声问。
    凤息扬眉笑道:“爬山流汗不如下河洗澡。”
    ……
    扶言之的援军赶到西北边境后首战大捷。
    捷报传回帝京城的时候,朝野上下一片欢欣,国君下令犒赏三军。
    知晓西北开战的太子傅子阳匆忙从九仙山回来,回来当日碰巧撞见国君正在手把手教傩美人写字。
    傅子阳想到了自己还在伽蓝寺吃斋念佛的母后,顿觉这一幕极为刺眼。
    冷哼一声,傅子阳抬步要回东宫。
    国君察觉到了,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子阳,你早上才回来,不好好待在寝宫歇息,过来有事?”
    傅子阳顿了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去,给国君见了礼之后眸光扫了傩美人一眼,“父皇,儿臣有话想单独跟您说。”
    国君没有停下动作,蘸了墨之后继续教傩美人写字,“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傩美人她听不懂南岷话。”
    “父皇!”傅子阳深深皱眉,虽然他没见过神迹族人,更没听过神迹族语,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傩美人怪怪的。
    傅子阳从来都是温和恭顺的模样,这般说话还是头一次,国君不由得沉下脸色,抬起头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傅子阳咬着唇角,低声道:“前线战火硝烟不断,父皇您怎么还有心思纳妃?你这样做,岂不是让母后在佛前的那些祷告都成了笑话?”
    国君面上溢出一抹愠怒,“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
    “儿臣没说错。”傅子阳坚持自己的看法,“母后定是提前预料到西北会有此一战才会去的伽蓝寺,可父皇你……”
    “放肆!”国君突然重重拍桌,吓得傩美人满面惊恐,将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国君见状,知晓自己吓到了傩美人,恐怕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恨恨咬了咬牙,国君好生安抚了傩美人一番,可还是没什么作用,她很害怕,甚至比来的时候还要怯懦。
    吩咐女官进来照顾,国君站起身大步离开傩美人的宫殿,带着傅子阳去了御书房。
    想到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就因为傅子阳的到来全部白费了,国君满心愤怒,在案几前坐下以后,怒瞪着傅子阳,“去了一趟九仙山,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儿臣不敢。”傅子阳第一次看见国君发这么大的火,心中亦有些忐忑,但还是壮着胆子道:“儿臣还清楚的记得上一次来御书房,您告诉儿臣,整个南岷的百姓都知道你专宠皇后,儿臣就是想问一问父皇,这句话还算数吗?”
    国君默了一瞬,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悖当年自己对裳儿许下的山盟海誓,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他自己是君主,再说了,皇后自己坚持要去伽蓝寺礼佛,他不是没有挽留过,后来寿辰将近,他也曾派人去请过,是皇后自己不回来。
    想到这些,国君突然把西北边境的战争同皇后的那个噩梦联系在一起,顿时产生了一种念头:若是当初皇后没有生下双胞胎,便没有后来的种种事情,只怕西北边境的战争与那个孩子的灵魂复仇脱不了干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皇后的肚子不争气。
    过去的种种一幕幕涌上脑海,国君由开始的微怒到了后面的震怒不过转瞬。
    “是你母后自己不争气,怪得了谁?”
    傅子阳惊愕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一向敬重有加的父皇。
    父皇一向疼宠母后,母后专宠已经不是南岷的新鲜事。
    但他才去了一趟九仙山回来,父皇喜新厌旧不说,竟然已经讨厌母后到这个地步了吗?
    傅子阳只知道国君的态度转变不可思议,他却不知,傩美人已经按照凤息的吩咐在国君身上下了一种类似于蛊虫却又不是蛊虫的东西。
    这种小虫子的作用是让人将内心的偏执无限放大。
    只要国君对过去介怀,对任何人任何事有了偏见,那么小虫子就会引导他逐渐把这种偏见慢慢放大,最后变成偏执。
    自从皇后因为噩梦去了伽蓝寺,自从西北战事开始,国君便无形中对皇后当年生下双胞胎很是介怀,他有时候甚至怀疑那个孩子的魂魄根本没有走出帝京,而是一直停留在凤仪宫内。
    国君甚至还动过封锁凤仪宫的念头,但那时候他内心的偏执不大,终究敌不过他与皇后多年夫妻情深。
    傅子阳听着国君这不可思议的话,再看着他分毫没有玩笑的表情,内心顿时涌上恐惧。
    傅子阳有些后悔,他就不该去九仙山,不该让母后去伽蓝寺,如果不是自己坚持要去九仙山历练,父皇和母后兴许根本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过了许久,国君终于平静下来,对着傅子阳摆摆手,“你才刚回来,这两日好好调养一下,不要再乱跑,也不要惹事。”
    傅子阳正要告退,国君又道:“再有,往后不准你去找傩美人的麻烦,也不准你说她的半句不是。”
    傅子阳咬咬牙。
    “傩美人是南岷的救星。”国君道:“自从她来了以后,南岷内部的许多灾情都迎刃而解,况且她能预言,虽然现在我们还听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但朕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学会南岷话,也能站在祭坛上向天下万民保证南岷的国运昌顺。”
    这句话,傅子阳算是彻底听懂了。
    原来父皇要的并不是一个真正会预言的人,父皇只是借助了傩美人的神迹族身份以及会预言的能力,意图在天下百姓心中创造出一个神圣不可侵犯且能预言的形象,这等同于给百姓吃定心丸。
    因为傩美人的到来,江淮水患,北方旱灾,古桑江水匪案,南境疫情全都得到缓解,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佳况。国君把傩美人留在皇宫,留在身边,是想利用她也是想控制她,想让她变成另外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
    当然,这种权威得是在国君能控制的前提下。
    国君以为自己捡到宝,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凤息布下的局,凤息早就将他的心思琢磨透了,所以才会有傩美人在猎场上的神秘出现,紧接着入宫识字,到后来的一个“鱼”字预言。
    凤息所做的这一切就是要让国君把傩美人捧到一个至高无上的神圣地位,让天下百姓都景仰她,信任她,无条件将傩美人说的话奉为法旨。
    傅子阳知道傩美人不过是父皇想利用的一个工具以后,高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去了一些,行礼告退。
    ……
    西北边境。
    西凉军队退到古桑江岸后的第三天,后援战船便已经布置好。
    玉无垠负手站在甲板上望着对面的南岷疆土,面上出现了志在必得的狠色。
    参军过来请示,“殿下,一切准备就绪了,什么时候开战?”
    玉无垠微微一笑,“派人去对方军营下战书,这一战,明日开始。”
    参军立即退了下去。
    午时,一张战帖从西凉江上军营到达南岷统帅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