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久见她果真不像在说谎,面上笑意渐收,也警惕起来,提醒扣住她手指的扶笙,“小心些,免得待会儿真的遇到东西。”
“嗯。”扶笙颔首,“别怕,有我在。”
无论何时何地,这个人的声音总有能让人心绪安稳下来的作用。
荀久莞尔,不再说话,三人前前后后跟随着郁银宸他们几个的脚步朝前走去。
越往里面走,林子越茂密,光线越昏暗,那些奇怪的雀鸟还在叫个不停,叫声凄厉,听来瘆人。
有了方才的那段小插曲,唐伴雪倒是对这些鸟儿没有了恐惧之心,走得极其平稳。
荀久手心溢出了汗液。
扶笙一直拉着她的手,清楚地感觉到她在紧张。
他不断地安慰,“深呼吸,放轻松。”
荀久停下来,不断地深呼吸,不断地让自己平稳下来,这才睁开眼睛继续走。
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一直在林子里转,就是找不到澹台惜颜他们所说的祭塔在哪里。
前面郁银宸和西宫良人他们已经停了下来,明显是在等荀久他们。
三人加快脚步追上去。
郁银宸和西宫良人以及抱着拾欢的扶启并排站着,几人的目光落在前面一片宽广的黑色湖水上。
荀久与扶笙站到空旷的地方,也顺着那处望去,果然如同澹台惜颜所说有一片黑色湖水,可湖水中心没有祭塔,也没有通往祭塔的竹桥。
“难道走错了?”荀久疑惑地看了看郁银宸。
郁银宸面露肯定,“方才我和宫主放出神识去查探过了,方圆十里的森林,只有这一处有湖水。”
“那么……祭塔呢?”荀久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什么样的情况下,一座古老的建筑会从水中莫名消失,而且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我们来晚了一步。”扶笙道:“那个人已经走了。”
“什么?!”扶启全身一震,下意识地看向怀中依旧昏迷不醒并且身子逐渐僵硬冰冷的拾欢,心中慌乱一片,“那我怎么救拾欢?”
扶启话音才刚落下,四周雀鸟的凄厉啼叫突然聚拢来朝着他们这个中心点逼近。
在这昏暗的黑色密林里,隐约能见到一双双泛着嗜血红光的眼睛。
郁银宸面色微变,“不好,是那些鸟来了。”
西宫良人对着扶启道:“快把拾欢的放下去!”
“做什么?”扶启脸色煞白,显然也被逐渐逼近他们的上百只血眼黑鸟吓到,蓦然听到西宫良人的声音,他下意识抱紧拾欢,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西宫良人眼疾手快迅速揪住他的衣领。
扶启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他原本有些怒,回过头才知若非刚才西宫良人拉他一把,他很可能已经掉进黑水湖里面去了。
西宫良人声音沉冷下来,“扶启,快放下拾欢,这些黑鸟是被拾欢身上的鲛脂和人脂混合气味和吸引来的,你不放下她,待会儿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扶启心中大骇,“你说什么?”
唐伴雪也被扶启弄得没了耐性,眼下是十万火急的时候,黑鸟已经开始攻击扶笙和荀久那边,唐伴雪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声吼道:“让你放下你就放下,怎么那么多废话!”
“不!”扶启明白了,这些黑鸟如果冲过来,很可能会把拾欢给活活吃了,他好不容易才有希望到了这里,怎么能把拾欢放下来,如果拾欢不在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放,你们这是要拾欢的命!”扶启往旁边安全区域挪,一边防着黑鸟,一边防着唐伴雪西宫良人他们会过来抢拾欢。
“你抱着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你在固执什么?”西宫良人恼了,整张脸阴沉下来,死死盯着扶启,“你若是想死,就留在这里。”
西宫良人一边说一边出招对付黑鸟。
“你们怎么能这样?”扶启满脸愤怒,“明明说好了要帮我的。”
荀久虽然没有恢复凤息的灵力,她却恢复了凤息的精准拳脚功夫,眼下正和扶笙联手对付黑鸟,可饶是他们功夫再高,也难以抵挡成千上万只黑鸟的攻击,死了一波立即便会有更多的飞过来替补,怎么都打不完。
“不行!”荀久擦着额头上的热汗,“再这么下去,我们的体力很快就会被耗光,得想个办法把这些东西引开。”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扶启怀中的拾欢身上。
扶启看着这几个人的眼神,心中顿时寒凉下来,怒吼道:“你们还是不是人,早先说好了帮我救拾欢的,现在怎么能把她抛出去当诱饵!”
荀久走近扶启。
他惊恐地后退一步,紧紧抱着拾欢不放,眼中露出恐惧,“你,你想做什么?”
荀久盯着他,“你怀里这个人早就死了,你确定要为了一具尸体而丧命?”
“她不是尸体,她是拾欢!”扶启低吼,“你不要过来,否则……”扶启偏头看了一眼旁边距离他仅有半丈宽的黑水湖,咬牙道:“否则我就抱着拾欢从这里跳下去。”
“你疯了!”荀久皱眉,“你不想要岷王之位了?”
“没有拾欢,我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要那个位置做什么?”扶启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怀里的人身体早已经凉透,再没有任何温度。
痛苦地闭上眼睛,扶启终究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荀久别开眼,默默叹了一声重新回到扶笙身边与他一起对付黑鸟。
扶笙一边动作一边侧过头来问:“怎么样?”
荀久直摇头,“扶启执念太深,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君主,扶持他还不如扶持扶琰。”
扶笙冷笑,“若是扶植扶琰,他当不了几年君主。”
荀久问:“此话怎讲?”
扶笙分析道:“扶琰心高气傲,江氏如今是他的后盾,等他登上王位以后,江氏就会是他最大的威胁,凭他的性子,一定会想方设法先把江氏手中的权利削减掉,这样一来,江氏必定会奋起反抗,于是,王室和外戚的问题就还在继续,扶琰的确是有些手段,可他心性高傲,容易目中无人,这样的人会输在细节上,因为他不够缜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人算计从王座上滚下来,甚至比岷王还要惨烈,与其花时间去培养他,我还不如另寻他法。”
说话间,荀久又打死了一只黑鸟,“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扶笙道:“江氏被削权是一定的,只不过王位继承人却不能再让岷国王室中的子弟来担任了,你没发现这一家子都没什么脑子么?有脑子的是王后和她的娘家江氏,让一个没有脑子的君主治理诸侯国,我还没这么大的肚量。”
荀久心思一动,迅速在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你是不是想让瑞王扶斌前来治理岷国?”
扶笙对于荀久的机敏反应很是满意,微笑着点点头,夸赞道:“不愧是我家夫人,这脑子就是转得飞快。”
这倒是个好办法!
荀久心中感叹扶笙会用人,“瑞王府还有个半死不活疯疯癫癫的季太妃,你准备怎么安置她?”
扶笙默然片刻,道:“季太妃是个关键人物,也是个诱饵,她不能离开燕京。”
好吧,荀久表示她又看不懂自家夫君的套路了。
“眼下怎么办?”荀久看着越来越多的黑鸟,那乌压压的一片直接把所有的光线都给挡住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睛让人毛骨悚然。
“先挡一阵子。”扶笙道:“那个人就在这些黑鸟的背后,等黑鸟都死了,它们的主人一定会现身。”
荀久唏嘘,“这么多,我们得挡到什么时候去?”
“没办法。”扶笙歉意道:“这里不能用巫术,也不能用灵力,否则会招惹到更恐怖的东西,只能赤手空拳对付这些鸟,好在杀伤力并不强,否则我们恐怕得交待在这儿喂鸟了。”
荀久撇撇嘴,暗骂背后那个人简直丧心病狂,没事儿控制这么多鸟做什么?
唐伴雪一边应付着黑鸟,一边慢慢靠近荀久这边,小声问她:“你刚才跟三王子说什么了?”
荀久耸耸肩,“三王子对拾欢是真爱,宁愿抱着她跳下黑水湖也不愿放下来做诱饵。”
唐伴雪呼出一口气,“罢了,若是换成我,定死也不会把小吱吱放下去做诱饵的。”
荀久看了一眼唐伴雪,忽然问:“你会不会控鸟?”
唐伴雪一愣,“何出此言?”
荀久道:“以前在楚国商船上,我曾亲眼看见过刘权会控蛇,而且他师父是你爹,那你一定也和他一样会控制东西是不是?”
“我……我没试过。”唐伴雪微微蹙眉,“我爹教的那些武功奇奇怪怪的,我只挑了自己觉得正常的学,倒是小刘权,他学得比我多,会控蛇也没什么。”
“你不会控鸟?”荀久问。
“没玩过。”唐伴雪扯了扯嘴角,“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嘛,我一个女孩子家,学些功夫能护身就行了,干嘛非得苦了自己去练那些稀奇古怪的武功,我又不争武林盟主,况且常年在海上,谁也欺负不到我头上。”
好吧!荀久叹一声,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位地地道道的海盗千金,不喜欢舞枪弄棒只喜欢打劫过往船只也很正常。
黑鸟的包围圈逐渐缩小,郁银宸和西宫良人向荀久他们这边靠拢,扶启抱着拾欢站在所有人中间的安全区域,紧张地看着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鸟。
郁银宸道:“不行,再这么打下去,便是累死了我们也无法把这些鸟全部杀完,你们几个应付着,我上去看看这些鸟的源头在哪里。”
几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郁银宸足尖轻点,轻盈的身姿冲破头顶的黑色密林,足尖点在树梢上,闭上眼放出神识往方圆十里探去,终于在一处更为茂密的林子下面发现了异常。
收回神识,郁银宸飘身落下来,给众人指了方位,“边打边走,朝着西北方前进。”
众人掩护着扶启一路到达郁银宸指定的地点,果然见到一座古老的小木屋。
郁银宸迅速设了结界将众人罩在里面。
黑鸟靠近不得结界,只能不断拍打着翅膀在外面一圈又一圈地徘徊,也有几只飞过来碰撞结界的,翅膀被灼伤了以后叫声更加凄惨恐怖。
荀久大松一口气,转身看着小木屋方向,木屋里头点了灯,从漆黑窗棱里透出光线来,明亮刺眼的光落在荀久他们所在的篱笆外,看起来分外怪异。
“这是什么地方?”荀久问郁银宸,“幕后高人居住的地方?”
郁银宸没有回答。
荀久又看向西宫良人,她突然发现西宫良人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是透过黑色木板搭建成的木屋看到了什么东西。
荀久后退一步靠近扶笙,低声问:“你看到了什么吗?”
“木屋里面有人。”扶笙道:“穿着连帽长衫,遮住了双眼,只一双枯槁的手拿着斧头在劈柴。”
“劈柴?”荀久讶异,“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劈柴?”
“嘘——”扶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别说话,那个人出来了。”
荀久立即噤了声,双眼紧盯着木屋方向,片刻之后,果然见到木屋里走出了一个穿着沉黑色连帽长衫的人,帽檐宽大遮住了面容,看不清长什么样,能见到他的手背上青筋突兀,纹路苍老,想来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不过他走路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老人的样子,精神得很。
荀久眯着眼睛,难道一直在岷王背后帮助他的人就是这个神秘的老人?
“阁下到底是谁,为何要放出黑鸟攻击我们?”西宫良人声音凝寒。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先抬头看了看郁银宸,嘴角轻轻上扬,是非常满意的弧度,苍劲有力的声音吐出一句话,“你们比我预料的来得晚,看来是我高估你们了。”
什么东东?
荀久一脸茫然,看向扶笙,扶笙亦是不解,眉头紧紧皱起。
黑衣人又朝扶笙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嘴角笑意加深,颇有些意味不明,却再没有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