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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傅书言跟着吕嫱从花园墙门走出去。
    高璟从朱漆廊柱后走出来,清俊面容覆一层寒霜,他无意中听见二人对话。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走来,伏在高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高璟的声音压在喉咙里,低得即使站在旁边都听不见,他的少年音色已经褪尽,沉郁的目光朝高昀离去的方向望过去,眸光冷冽。
    恩科乡试结束,傅四老爷回府,在老太太屋里给老太太叩头,一家人都在,傅老太太看着他心疼地道;“老四瘦了,这一路辛苦,科考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乡试哪家公子得了解元。”
    四老爷傅瑞道:“儿子到了地方后,一直圈在贡院里,出题,阅卷,连着一个多月,昏天黑地的,等开了贡院的门,走出去,看外头的天分外地蓝,上街溜达一圈,吃了一碗水豆腐,觉得味道鲜美。”
    众人都笑了,道;“都说考试的学子们大热天遭罪,不过七天九夜就放出来,四弟足关了一个月,可是比考生都辛苦。”
    傅鸿道;“朝廷选拔栋梁之才,科举乃朝廷重中之重,如果地方官员任主考官,怕任期久了,营私舞弊。”
    傅瑞道;“绕是官府管的严,科考舞弊案层出不穷,探题、关节、偷改,花样百出,千奇百怪,有结朋、行卷、怀藏、代笔、授义、继烛、飞鸽传书等十多种,掇其要者,可归为三大类:请托、替考和夹带。”
    傅老太太道;“这些心思要是用在读书上,哪里还有考不上的?老四,谁最后得了头名?”
    傅瑞道;“是一个叫方慵的,头名解元。”
    傅书言听见方慵这个名字,似乎一愣神,这个名字很熟悉,大理寺卿方慵,从科考迈进仕途,一路升迁,没多少年已升任正三品大理寺卿,傅书言对这个人很有好感,正直,是一个有良心的好官。
    快到年根底,所有的学堂都要放假,傅书言学里准备年考。
    傅书言学里有月考、季考、年考,评分,有十分制、打钩制、评语制,优秀打〇,一般的打△,差的打x。
    女红课和乐器课年考,乐器学的时日短,傅书言加紧练古琴,手指磨破的地方伤口疼,就只有两个贴身丫鬟知道,背着她母亲杜氏和奶娘孙氏。
    前院的一个打杂的丫鬟走来三房,手里拿着一个匣子,直接到七姑娘屋里,站在门口唤了声,“哪位姐姐在屋里?”
    知儿走了出去,“谁呀?”
    那丫鬟看见知儿把手里的匣子递给她,“这是门口一个小厮让交给姑娘的,问也不说是那个府上的,只说交给姑娘就知道是谁了,说里面是治疗伤口的药,你家七姑娘受伤了。”
    知儿接过,挑起帘子,进了屋,傅书言正坐在炕上绣花,手指破了,拿绣花针钻心地疼,咬牙想把这几针绣完,身上竟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问:“谁送东西来了?”
    知儿把匣子放到炕上,“外院的丫鬟送来的,说来人没说是谁,就说姑娘看看就知道了。”
    傅书言放下针线,捏了捏手指,拿过匣子,匣子包着黄缎,看上去很精致,黄缎龙纹,傅书言明白了,配使用明黄色,缡龙纹,非皇家莫属。
    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扭动镀金铜锁,匣子开了,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个精致的琉璃瓷瓶,一个通透的绿,一个深幽的蓝,傅书言拿起绿色的琉璃瓶,轻轻地打开盖子,放到鼻尖下闻了闻,止血白药,有助于伤口愈合,这两个小琉璃瓶宫廷御药。”
    傅书言眼窝有点热,不是高昀还能是谁?自己拒绝了婚事,高昀赌气走了,又派人来送药,心里终究还是惦记自己。
    傅书言吩咐知儿打温水,洗干净手,知儿帮她把药涂到手指上,微凉,
    傅书言等药膏稍稍干了,上床睡觉。
    次日一早,手指尖破皮的地方皮皱了,竟是要结痂,不疼了,穿好衣裳,净手,又涂了一遍药膏,吃早膳,到学堂还有一个时辰,皮肤能吸收药。
    庆幸的是傅书言到学里,苏娘子的课把所学的东西串了一遍,没练习绣,古琴课两日上一堂。
    下午散学,傅书言看手指伤处已封口,一点都不疼了。
    知儿随着姑娘上学,提着书包跟在身后,道;“昀皇孙这个药膏真好用。”
    傅书言道;“宫里太医院御医专门配制秘方,其中有几味药非常昂贵,外面多少银子买不到。”
    知儿奇怪道;“姑娘拿鼻子闻闻就知道里面有几味都是什么草药吗?”
    傅书言笑道;“就像我们吃的饭菜,闭着眼睛也能品出是什么菜,做得了只要闻到香味就知道是什么菜了。”
    傅书言从小闻着草药味长大的,就像对吃的饭菜一样熟悉。
    “姑娘的本事只怕连宫里的御医都比不上。”知儿佩服姑娘五体投地。
    “术有专攻,太医院的御医是医学界顶尖高手,不是混饭吃的。”
    傅书言年考结束,门门都是优,放假了,傅书言把成绩拿给母亲看,杜氏高兴。
    年前府里一阵忙碌,除尘,准备年货嚼过。
    除夕,府里的主人下人都穿着簇新的衣裳,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吃过团圆饭,除夕夜照例守岁,长辈们在堂屋里守着火盆闲聊,姑娘们都聚在西暖阁。
    夜深了,傅书言跟傅书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傅书言已困了,迷迷糊糊不知所云了,瓜子皮子嗑了西屋一地,傅书锦已靠在板壁上阖眼,睡了。
    正月初一,孙奶娘带着屋里的丫鬟给主子叩头,“主子吉祥如意”傅书言命月桂赏赐自己院子里的丫鬟。
    下人们谢了赏,刚下去,小丫鬟来回,“檀香姐来看主子。”
    檀香自放出府,每年节下都来看她,檀香已经有了一双儿女,跟良生夫妻和和美美。
    檀香已经走了几年,每年过年回府看她,照例给姑娘叩头,傅书言命知儿,“扶你檀香姐姐起来。”
    知儿扶檀香,檀香站起身笑着看着知儿,“这就是姑娘屋里新来的妹妹,我去年来没看见这位知儿妹妹。”
    知儿爱搭讪,笑着道:“檀香姐,我常听姑娘和月桂姐提起你。”
    檀香四处看看,问;“月桂怎么不见?”
    傅书言笑着道;“月桂我放了她几日假,家去看看,年下,一家子骨肉团聚。”
    知儿低下头,知儿几经转卖,当年离开家还小,已经记不起家住哪里?
    知儿给檀香搬了个绣墩,笼了个炭火盆,傅书言跟檀香说话,傅书言道;“明年来把两个小家伙带来玩。”
    火盆里烧红的银丝炭映照檀香的脸,“明年带来给姑娘看看。”
    “檀香,你日子过得还好吗?”傅书言清透的声音,脱了稚嫩,檀香往年来,来去匆匆,傅书言这厢也忙,都没顾上细问。
    “姑娘给的钱,奴婢用赁门脸开了间杂货铺,一边带孩子,捎带挣点家用。”
    傅书言戏谑,“难道高昀他不给良生工钱吗?”
    檀香辩解,“昀皇孙可好了,待人和气,从不无故欺凌下人,良生跟我成婚时,昀皇孙给了良生很大一笔银子娶媳妇,我们用这笔钱买了一个带小院的三间房屋,有个落脚的地方。”
    檀香凑近姑娘悄声道;“奴婢听良生说昀皇孙喜欢姑娘,在太子妃面前立誓非姑娘今生不娶。”
    炭火盆上罩子里火星子劈啪作响,檀香看着姑娘吹弹可破的面颊泛起红晕,眼睛水汪汪的,闪动着亮光。
    檀香小声道;“姑娘豆蔻之年,跟昀皇孙郎才女貌,昀皇孙是难得一遇的好人,姑娘如果嫁给昀皇孙,奴婢就能还回去侍候姑娘。”
    傅书言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她不能随心所欲,很多东西束缚着她,她不能至亲人于不顾,跟高昀远走高飞。
    傅书言垂眸,扇子面似的长睫盖住怅然的神色。
    “檀香,以后别提这个事了,我跟昀皇孙是不可能的。”
    檀香不解地眨眨眼,突然,醒悟似的道;“姑娘,奴婢倒忘了,姑娘跟卫家公子两家早有结亲之意,姑娘不肯背弃卫家公子,姑娘乃重情重义之人,只是奴婢替姑娘可惜,多般配的一对,有缘无分。”
    傅书言咀嚼这句话,有缘无分。
    檀香告辞走了,傅书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当年檀香在她身边侍候时,才像她现在这么大,现在檀香成了个小妇人,都有一双儿女了。
    傅书言给屋里的丫鬟们放假,留下知儿一个人侍候,难得过年下人们能歇几日,她屋里也没多少事。
    大年初二,傅书言屋里的一个二等小丫鬟忙不迭跑进了院子,看见姑娘穿着一件红袄站在廊下,像白雪地里一支红梅。
    兴奋地道;“姑娘快看看去吧!宫里赏赐东西。”
    傅书言奇道;“宫里哪位主子赏赐?”她六姐姐没那个资格。
    “奴婢过上房,正好宫里来人,太太命奴婢叫姑娘领赏谢恩,东宫太子妃点名给姑娘的赏赐。”
    傅书言预感到发生什么,急忙赶去花厅,进门看见花厅椭圆玉石山水墨画桌子上堆满锦匣,花厅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宫里内务府总管,一个是礼部尚书。
    傅鸿带着女儿和阖家大小朝皇宫方向叩头,“臣傅鸿叩谢皇后娘娘太子妃赏。”
    内务府总管笑着朝傅鸿道;“国公爷,这些东西可都是宫里稀世珍宝,可见皇后娘娘对贵府上姑娘的看重。”
    傅鸿爬起身,一时心里画魂,抱拳,“敢问公公,皇后娘娘怎么想起小女?”
    内务府总管太监暗昧一笑,“国公爷,太子妃说了,贵府七姑娘钟灵毓秀,太子妃甚喜,皇后娘娘对贵府姑娘也颇为赞誉。”
    傅鸿看内务府总管表情,不觉惶恐,这时,礼部尚书康大人上前,“庆国公怎么还不明白,太子妃看中你令爱,国公爷和东宫快成了亲家了。”
    傅鸿怔了片刻,朝内务府总管礼部尚书康大人抱拳,“公公,大人,烦劳二位回禀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小女幼年时口头上与靖安候府世子有婚约,两家结成儿女亲家,傅鸿不敢有所隐瞒,如实奏清。”
    礼部尚书康大人抓住傅鸿的手,拉过一旁,小声耳语道;“我说国公爷,皇后娘娘口谕,太子妃交代,你女只是口头婚约,没有书面文书,下官看国公爷方才的话还是免谈,皇后娘娘的赏赐难道还能收回去不成?国公爷瞧不上皇家?国公爷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其中利害,下官万万不敢把国公爷方才的话回禀皇后娘娘。”
    内务府总管太监,公鸭嗓,“国公爷,这是一桩大喜事,这事皇后娘娘已经奏明圣上,国公爷把令爱的八字写给老奴带回去复命。”
    傅鸿目瞪口呆,奏明圣上,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拒婚,这回做蜡了,跟卫廉怎么交代?有何面目面对卫家?
    傅书言谢恩,退回后面,厅上内务府太监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傅家人震惊。
    傅书言没想到太子妃用这种手段,把她和高昀的婚事定下来。
    她跟高昀成婚,那卫廷昶怎么办?她潜意思里希望跟高昀在一起,想起卫廷昶,傅书言心底纠结,卫廷昶能受得了这突然变故?接受她嫁给高昀吗?
    傅书言揪着衣角,不敢想象卫廷昶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心里埋怨高昀,用这种强硬手段逼她,用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压傅家。
    ☆、第85章
    内务府总管要傅书言的生辰八字,皇家娶亲跟民间一样,按照传统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这是太子东宫正式提亲,礼部尚书康大人算是媒人,这媒人来头可不小,两家算门当户对,男女双方没有异议,互换庚帖。
    傅鸿为难,对内务府总管道:“公公,傅鸿上有高堂老母,孙女的婚事,待傅某禀告她老人家,再行定夺。”
    内务府总管太监当然看出傅家的勉强,说是上门提亲,强行指婚,人家不愿意也在所难免,道;“国公爷,咱家等着你,你速去禀告老人家。”
    傅鸿心里没了主意,赶紧到老太太屋里商量对策,傅鸿对女儿嫁皇孙没有多少热情,六姑娘傅书湄被皇太孙纳为侧妃,跟东宫已结亲,高昀只是一个皇孙,亲上做亲,实属没必要,五姑娘傅书琴已嫁给皇子为王妃,跟皇帝做成亲家,他的身份已落在实处,锦上添花不能说不好,但是他跟卫廉的交情,就会由此断送,有何颜面见卫廉,朝堂上有人会说他攀附太子东宫。
    前面发生的事,早有人飞跑报了傅老太太得知,傅老太太乍听见这个信,心里一凉。
    傅鸿匆匆走来,礼也没顾上行,便道:“母亲听说言儿的事了吗?”
    傅老太太神情凝重,“我听说了。”
    “母亲的意思?”傅鸿急急地问道。
    这时,傅府的太太姑娘们都赶过来听消息,姑娘们躲在屏风后面,杜氏脚步匆忙进屋,没等老太太说话,插言道;“母亲,这婚事不能答应,言儿是要嫁入卫侯府的,廷昶那个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言儿嫁给廷昶我才放心。”
    傅老太太叹口气,“如今的形势,你还没看出来,我们不愿意管用吗?东宫赏赐,没直接请旨赐婚,上门提亲,那是给我傅家面子,我傅家敬酒不吃吃罚酒,言儿还没嫁过去,便先得罪了婆家。”
    傅鸿道;“依老太太的意思,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那卫家那边可怎么办?”
    杜氏道;“老太太,难道真要把言儿嫁给昀皇孙?不能想想办法,推了这门亲事?”
    傅老太太道:“只能如此,至于卫家那边,我亲自出面,负荆请罪,舍出我这老脸,任凭卫候夫人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