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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果然,当胡家大娘与胡香珊返回堂屋时,三人已经吃罢,看了看圆桌上那干干净净、一点汤水都不剩的碟子,胡家大娘同情心又起,而胡香珊则是嘴角抽了抽。潜意识里,她是觉得真正对她们家食物感兴趣的,是那个高壮黑大的汉子。而那个李公子,她直觉觉得他仿佛对她们胡家本身更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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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管怎么样,都不妨碍她在随着胡家大娘送李公子三人出门之后,对着李公子道:“若是公子不觉得我们挟恩图报,眼下我们家正有一事为难,若是可以,可否请拖公子相助?”胡香珊说出这番话也是经过几日的思虑的,可是她一个黄坡村普通人家的姑娘,着实也是找不到什么人脉可以帮忙。而张家那边一直没什么信过来,她私下打听,也是没什么音讯。冲着张二牛待她不错,也冲着张二牛离家前还不忘备下钱财助她租下林子,她也不想不尽自己的力量去寻他。
    近距离,她看到李公子的眼神非常深邃,但却是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仿佛一汪平静至极的死水,又仿佛一幕没有星星的夜空,但是李公子在沉吟了一小会儿,便应下道:“好!”虽然简洁的只有一个字回应,但她却莫名的知晓,他应下就一定会去做。
    这是一个很奇怪没有任何根据的信任感觉,这依赖感觉让她自己都吃惊,果然双魂合一就是与众不同,胡香珊自嘲般的缓释自己的异样。她本能的清了清喉咙,将所求之事说清楚之后,又道:“若是不嫌弃,每日里午晚饭,我们都会装好候着你们来取。”
    一举两得啊!
    收了银子,便提供伙食,但不要在家里搭伙;但她对他们的恩义,就让他们为她寻人做事来抵消吧!不过,细究下来,那用来搭伙食的银子可是富余的多了。
    “姑娘是要往外赶我们哪?”程昭挑了挑眉,江义于一旁嗤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再让我们搭伙月余呢!”当他们是傻子啊!不想让他们进门用饭,还支使他们额外干活?
    胡香珊笑了笑,认真的道:“要不,我们退你银钱?”
    “全退?”江义心里有些不愉快,故尔故意道。
    “可以!”胡香珊道。
    “你做的了主?”江义惊讶之余便是不信,再次道。
    胡香珊回头去望着自家阿娘,胡家大娘一直保持沉默,因为她听到后面自家闺女拖这三个外乡人去办的事。
    虽然感叹着自家闺女心里依然惦记着张二牛,但到底也是想法与胡香珊一致,于是不等胡香珊应答,她就上前一步将女儿挡了一半至身后,大有护着支持意味,道:“若是公子壮士能够相帮,我这就待她爹归家之后,便取了银票归还。至于搭伙用饭,若是你们不需,则就罢了。若是还不嫌弃,我们稍后问下厨娘,她若愿意,让厨娘过去给你烧用也是可以的。”
    这样算来,银票全部返还不说,还不收这两顿饭钱。至于之前的所谓筹谢与致歉就更不要提了,什么回报都不要还倒贴。
    江义倒是有些没想到这胡姓人家着实淳朴不贪财,兴许是因着不贪财无欲求才硬气吧!
    他直接愣在原地,看着自家世子又弯起的唇角,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还是程昭上前打了圆场道:“这位大娘莫急,我们家公子方才不是已经应下了寻人吗?那银票是用于答谢与致歉的,怎么好再收回来。”
    “若是寻到张二牛,定然会将消息告知姑娘。”李公子开口了,他的眉眼间好似多了一丝舒展,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变化,道:“至于其它,暂且就照旧吧!”说完,利落的转身,那棉麻袍衫利落的划了个弧度,起步落脚之间颇有一股威仪而生,让人无法快速反应过来去质疑他的决定。
    看来这三个外乡人暂时是踢不出去了。胡香珊暗自叹气。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胡家大娘这才瞪了一眼胡香珊,先斩后奏的胡香珊自知有错,便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如兔子般的回望着自家阿娘。
    日头偏西,西风斜阳,胡家晚间齐聚一堂。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三个李姓外乡人,于是便分了两桌。胡家三个男丁与三个外乡男子一桌,胡家阿娘与自家闺女胡香珊一桌。
    第二十四章 回击
    夜黑风高、北风呼啸。
    张二牛觉得自己跟一旁地沟里的老鼠差不多,昼伏夜出到处觅食,却只能躲在阴暗之处,窥视着外间的一切。
    当然,到底是与老鼠不同,这不是他的生活习性,而是为了达到目地暂时不得不做的蛰伏。
    街角,他蓬头垢面啃着已经发酵变质的窝窝头,身旁一根破旧的竹竿,看似与长年的乞丐无疑,但若是仔细打量他,隐隐会发现他再怎么佝偻身子,那腰背一处总是挺直的,有经验的行家或是长年行武之人,应该能猜出那腰背处其实是一个坚硬的东西绑着。
    “妈里个巴子,老子这几日躲在家里都在发霉了……”一阵阵大声且粗鲁的咒骂声及刺耳的笑声响起,显然是喝醉了的大舌头音,打破了夜色下街坊的静谧。
    “就是!那兔崽子肯定是被我们打怕了。”另一怕往地下啐了一口道:“老大也真是的,胆子那样小,我们怕什么,出了什么事那杜爷总归会替我们抗着的,要不我们也一口咬死他……”
    “去你妈的,你个找死的……杜爷也是你能说咬就咬的?”其中的老大一个大耳瓜子打过去,骂道:“跟着老子你憋屈了?要不是老子罩着你,就凭你……早死了个十七八回,而且还是死得透透的了……”
    “是小弟我糊涂了。”刚才抱怨的人被抽了几掌,酒顿时醒了一半,连忙上前讨好的又是认错,又是上前要搀扶。
    几人之间互相骂骂咧咧、谄媚求饶,渐渐往四条胡同走去。
    四条胡同有一个花儿洞,那是个私撩,里面养着几个私娼,虽然年岁有些大了,倒还是颇有些姿色,据说还是顺天府那称过来的。
    “行了!这几日,哥哥也晓得你们憋的狠了,可到底是不能太打眼喽!”三人中的老大,显然是顺气儿了,他拍了拍一旁两小弟的肩膀道:“现下里都已经走到这地界,就去乐和乐和吧!”
    上一次出事就是因着娼妓馆内寻欢作乐,故尔他们三人对这等之地本能的戒备,可到底都是在外胡混的,无家无口的真让他们做柳下惠那也是不可能的。
    走到这处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其实打心眼里他们自己也分辨不出,但不管如何,他们是不愿再等了。闻言,纷纷架着自家老大,往花儿洞里面钻去。
    张二牛早在听到声音就捡起旁边的竹棍跟上,此时的他犹如暗夜里的猫,炯炯发亮之下满是对猎物的志在必得。
    真是狗改不了□□!
    紧嚼几口将嘴里还没完全咽下的馍馍吞下,他慢慢绕至花儿洞的后院,察看了一下地形,便往后退开几步,深吸口气,顿时往前猛冲,借着冲力撑住竹竿,人影已经跃至墙边。
    整个动作一起呵成,除却一点儿响动,很快便归于寂静。
    “嘿!这小子!虽然歪路子,倒也是可造之材。”寂静中暗自响起一阵轻叹般的赞扬,江义暗藏在一棵老槐树的后头,将张二牛的一日行踪都摸了个透,此时对着那并不算矮的白土墙道。
    自上一次他见识了张二牛的机灵之后,便对张二牛也起了兴致,这一次世子一吩咐,他便于晨时就进了镇子。
    对自小便在江湖上跟着家中长辈行走、之后又到了成靖侯府跟着那些从战场上退下的百户、斥侯营里的人混过一阵子的江义来说,他寻人、跟踪人那都是一把好手。
    从夜幕中现身,他对着那土墙上下打量了一翻、敲了敲墙壁后,因着落下一层灰便用手在鼻子处扇了扇,再抬头看土墙上端因着破旧而露出的稻草,不禁啧啧称奇道:“墙体这般松散,里面空心不说还都是些不结实的茅草,确实不能放倒钩……容易打草惊蛇……好小子,用竹竿撑过墙这招……不晓得到了内墙有没有摔死……”说到此处,他又侧耳仔细聆听了一会儿,又道:“啧啧!应该是还活着……有意思……”
    说罢,就见他猛地向下一蹲,随后快速跃起,再见他便是用手在土墙顶端轻轻一借力,人便也消失在内墙里。
    直到天亮时分,花儿洞这边才有了动静。
    “杀人啦!啊!”一大清晨,花儿洞的几个娼妓按说都是要睡到晌午时分,但这一日,所有的姐儿都落起来,惊恐的来回窜着。
    “是谁伤了我大哥!是谁方才用棍子打伤的老子……说!不说老子宰了这两个贱货……再铲平了这儿。”两血满脸是血的男子,正是昨夜里跟着老大来寻私娼的闲汉,此时他们头上身上都是血污,手里各人挟持了衣衫半裸、浑身凌乱的娼妓,抽出身上一直藏住的匕首,一会架在他们手里的人质脖颈之上、一会又划在胸前半个圈,嘴里大声威胁嚎叫道。
    场面一片混乱,到底是私娼,老鸨子与龟公也不敢去报官,正来回急的跺脚指天骂地的发誓讨饶之下,门外边的四赖子在观看了混乱之后,连忙抽身往茶馆处急奔而去。
    “杜爷!不好了!是那三个闲汉又闹出事儿来了。”四赖子这些日子挺好过的,杜爷那边又给了他一些钱财,当然也是有任务的,那就是寻上次的那个小子,听说那个小子命大伤一好就又出来寻死了。他这几日到处的逛,没瞧见张二牛,倒是知晓杜爷这几日时常到茶馆那儿听书饮茶。
    于是一大早的,当他看到热闹之后,便第一时间往茶社那儿冲去。
    杜仲眼睛一眯,便猜到多半是那张二牛闹出来的事,但这三个闲汉也是够了,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这已经两次在逛妓院的时候被刺袭,还能再蠢笨再倒霉些吗!?
    “没有女人会死?”杜仲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恨恨骂道。
    当然会啊!您还不是因为女人而恨死那个张二牛吗!?否则哪来那么许多事!?
    四赖子见他怒了,将身子弯得低了些。不过内心却是默默吐糟。
    杜仲冷冷的横了一眼四赖子,四赖子的后脑勺感觉到一股凉意,偷偷斜瞟杜仲,发现他正望着他,不由的出了层汗,将腰弯得更低了,道:“他们哪能和杜爷比,一帮子混吃等死的闲汉罢了!”
    “与你一样?”杜仲凉凉的问道,随后冷冷一哼便起步离开茶室,径自往前走去。
    四赖子哪会在意杜仲嘲讽于他,他见杜仲抬脚,方向是花儿洞,便连忙跑到他的前头状似要为他带路。
    而等他们俩人到了花儿洞,花儿洞里面已经闹的不像话了,衙门捕快也已到了,那两个闲汉被带了出来,看到围观的不远处,杜仲与四赖子正站在那儿,其中的一个闲汉就喊道:“他娘的,老子贱命一条,你们瞧着办吧!”
    他这一喊,便极像是因被抓不服而对着差役说的。
    本就是大冬天的极冷,天寒地冻的将差役从烧着炭火的暖屋子拉出来抓人,本就是心情极为不爽,面对闲汉的猖狂,搓着手的两个差役直接拿起杀威棒将他一叉,骂道:“瞧着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有官爷办你!你就先吃几天牢饭吧!”
    这一段很快便掩了过去,但一旁的杜仲却是铁青着脸。
    对于他来说,已经接收到了那个闲汉的隐隐威胁,不由眼底深处冒出几缕寒光。
    第二十五章 奉劝
    张二牛气喘吁吁跑了好几条街,三个闲汉中的老大伤的最重,原因无它,着实是另外两个如上次一般,在梦中直接一棒敲晕,但其中的老大戒心浓重,一直半梦半醒之间便发现了他的到来,从床铺上一跃而起。
    张二牛从腰间取出的是擀面杖,而闲汉老大拿的便是防身匕首。两人近身肉搏,一旁的娼妓直接吓晕,再加上张二牛下手干脆,直接面门一击将她打懵,这才没让她尖叫出声。
    而那闲汉老大酒醉之后又与娼妓两人荒唐了大半夜,即使戒备再重及早发现,但终因精力消耗过大,没多久便被击撞而昏死过去。
    人高壮实的江义蹲在一旁偷看也着实辛苦,但比起他欣赏起张二牛来,也觉得值了。
    “这位好汉!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且离去,我便不伤你。”张二牛缓过气来,便扶着墙根急急喘气,待听到身后脚步声响,猛的拿起手中擀面杖便做防卫姿势,他眼中带着狠辣,道。
    “臭小子!”江义咧嘴笑了笑道:“我都跟了你有好几天了,若不是方才我故意弄出脚步之声,你哪会察觉我就在你身后?”
    “你想如何?”张二牛脸色顿时极差,浑身僵硬之下戒备更深,道。
    “能如何?”江义双手抱在胸前,道:“如果要对你不利,你哪还有命在这里对我说话?”
    张二牛闻言脸色并不见好,相反更差,但只稍过片刻,他想起胡香珊曾经说的死如鸿毛与重如泰山,他当下就目露坚决道:“大丈夫不畏死……你莫要想以此来威胁我!”大不了被告发,但决不能被眼前人威胁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江义放下抱胸的手,叉在腰间,仰头哈哈大笑,随后爽朗的道:“好样的!”说完放下双手便要转身离开。
    这等突兀的出现又要突兀的离去,张二牛拿着擀面杖顿时有些怔愣,但依然将此横在胸前,做着抵挡戒备之姿。谁知道这种人下一刻又会做什么呢!?
    “与你相遇便是有缘!今日就让哥哥我点化一下你!小子,你报复心太重!凶狠起来也够狠够劲……”果然,江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双手再次抱胸站在那儿歪着头看着张二牛,道:“好在为人也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且尚有一丝仁善,才不致于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但……到底身手不错,也别可惜了……”
    “与你无干!”张二牛渐渐收势,虽然身上受了伤,经过方才长途奔波也气力几乎耗尽,但他尽力让自己也站直着面对江义,艰难之下仍旧戒备甚重的回道。
    江义再次嘿嘿笑了笑,道:“小子倒是硬气!只是你在这小村子里,难不成一直陷入这市井纷争之中无法自拔,于你并没任何好处。自古忠言逆耳,你……”
    “与你无干!”张二牛继续不愿理会江义,冷淡的打断道。
    江义并不以此为忤,他再次爽朗的笑了笑。
    “去投军吧!”江义这次是真的转头就走了,只是迈开步时又道:“既然不畏死,便投身军中,若是能活下来建立军功,一能为国报效,二来也能光宗耀祖。”
    直到江义的身影消失,张二牛都没能从方才的一幕中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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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二牛受伤也不轻,胳膊处都是划伤,而右胁处更是被划了极深极长的一条伤痕。但他想要出镇子回家去。
    因着江义那一出,他提高了警惕,十分留意是否被人跟踪,这一警惕倒是让人真发现了有人正悄悄的跟着他。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四赖子,而四赖子此时身后还跟着人。
    如此,他便不敢直接归家,生怕跟踪之人摸到了他的住处,打扰了家人的平静安宁。
    于是,在镇子里一甩尾巴,就是大半日,到了下晌午,他饿急了,可后面跟着的人好似比他还熟悉镇子的地形,怎么也甩不脱。
    身上伤痛难熬、又没银钱。
    张二牛停在原地默了默,随后便猛的一转身,朝四赖子躲藏的街角大步行去,四赖子怎么也没想到张二牛会往他的方向直接过来,刚要抬脚逃离,张二牛已经像拎小鸡似的,两人抓着他的肩膀直接拎了起来,额头往前一顶,被撞的四赖子顿时眼冒金星。
    这是打劫?
    刚要叫喊,张二牛的动作便印证了他的猜测。
    “身上的银钱倒是不少啊?”张二牛摸到钱之后,直接就地将四赖子往地上一甩,随后对着躲在四赖子身后的街拐角处的几个人投去阴狠警告的一瞥,道:“警告你们,再跟着,就要了你们的小命!”
    “大爷,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四赖子嚎叫的在雪地里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