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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尤其是难产,那就是保大人、保小孩子的难题势必要做一做了。
    正提着心思索着,门外一片哗然,有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被刘家媳妇的娘家,郑四狗及几个儿子拉拉扯扯、闹哄哄的进来了。
    “亲家,这是干啥阿?”自家儿媳妇生孩子,刘三腿帮不上忙,此时见儿媳妇娘家人前来,又是这个样子,不由连忙上前手足无措的道:“怎么……怎么回事?”
    “我家闺女给我你们刘家,可郑家人还活的好好的,便不能由着你们说了算。”郑四狗家原是在镇子上卖猪肉的,后来生养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便将铺子交给大儿子,领着另外的四个儿子回村子里种田,唯一的小女儿嫁给了村子上种田的好手刘三腿家的儿子,他的身体矮胖但中气十足嗓门极大,一进门见到刘三腿,冷着一张脸,便是十足的屠夫模样,道。
    “这是咋说的呀!”刘三腿见来势不妙,连忙上前安抚解释道。
    “什么咋说?你把你媳妇喊出来。问问她这个做婆婆的,就这样瞧不上我郑家姑娘的命?”郑家大娘从郑四狗身后闹哄哄的一堆人中出来,先是对着刘三腿,随后对着刘家大娘,哭喊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就让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家闺女去死?”
    “还没到那地步呢!”刘家儿子见岳母指着自家阿娘骂,便上前护着道:“接生婆还在里头呢!”
    “什么还没到那地步?到那地步,你们就能让我阿妹去死了?”郑家二哥是个急臊性子,一向看不上自己妹夫这懦弱的一面,平日里时常因为小妹的婆媳关系烦这个妹夫,此时一听,顿时就冲动的叫了起来,道:“弟弟们,给俺打!叫他们作践小妹!”
    场面真是一团混乱,拳手与尖叫声,还有妇人的拉架混在一起。
    胡香珊看的目瞪口呆。
    不行,郑家儿子多,刘三腿就这么一个独养儿子。四打一,用脚趾头想,刘家都招架不住。
    她要去叫里长来。至少里长媳妇要来劝劝,不然是要闹出人命的。
    一点点避着往门口那儿挪,正要跨出门,身旁来了个人,急速的犹如一个人影,将她直接撞晕在门板上。
    哎呦!疼死了!脑袋有个包了。
    “没事吧!没事吧!”鼻尖处传来阵阵药香,那个人影停下脚步,蹲在她身旁,直接捧住她的脑袋一边左右挪动察看,一边在她耳旁嗡嗡的叨叨道:“还好还好!应该就是青紫了,没破皮!几日别去碰它就不会疼,我这儿有一盒药,你每天记得抹几遍就行了……”
    “哎呀呀!”胡香珊还没有反应过来,耳旁又传来他一阵阵大叫,道:“你们别再拉着我不放了,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给妇人接生呀!何况,那些动刀子也适合你们家现在的需要啊!”
    胡香珊晕乎乎的,等醒过神来站了起来看清楚的是,方才的那个书生青年又被几个郑家的兄弟们钳制住了,就像拎小鸡仔似的。嘈杂的声音集中一个点上,那就是让他进去帮刘家的媳妇子度过难产这关,急的他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真是病急乱投医!
    “叔叔婶婶们别这样乱了。”胡香珊忍无可忍之下,提高音量道:“里头嫂子到底情况如何了,你们也去关心一下。”
    她的声音虽然不算响,但对于乱成一团的院子里,却是令人瞬间清醒之言。
    有些村子里来帮忙的妇人立马反应过来,纷纷附合之下,倒是让情形好了许多。至少刘郑两家不再干架了。
    刘家婶子心疼的将儿子拉到一边,为他擦着脸上的伤痕,低声哭着问他哪儿痛、哪儿不舒服。
    而郑家婶子直接扑到产房的窗子外,对着里头喊话道:“妞儿,你感觉怎么样?你等等,娘稍后洗洗就进去啊!”
    “别进来!”里头的稳婆一声阻拦,毫不留情道:“天冷带着风,你别添乱。”
    “那……孩子出来了吗?啊?”为了自个儿的姑娘,被喝斥了郑家大娘也不在意,她好言好语的在外头哀求的问道。
    里头顿时没了回音,不用多猜,便知道情形不好。
    郑家大娘终于是没忍住,当场扶着窗桓就哭了起来。
    “嚎什么嚎!”方才的那个稳婆再次出声斥责道:“你闺女正使着劲呢!别让她分了心!”
    “噢噢噢!”郑家大娘连忙吓得连忙站起,一边连声应下一边快速的擦泪。
    包括被打的已经快让自家娘认不出来的刘家哥儿,自郑家大娘趴着窗子向里头发问时,便也站到了郑家大娘身后,此时他道:“妞儿,莫怕!真要是不行了!咱们……咱们……娃可再要的……”
    “你……”刘家大娘没想到儿子会当众说出这句话,方才与她争也就算了,如今如此多人面前说了,那万一有个什么……
    “娘!儿子不能没了妞儿。”刘家哥儿打断自家娘,直接跪在她面前,哽咽的低着头,以掩饰他身为男子的眼泪,求道:“孩子也不能没有娘!只要妞儿好好的,我们还年轻……将来我们还能有的……”
    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郑四狗与几个儿子顿时噤声,望向刘家哥儿的眼神隐隐带着丝动容与愧疚。
    他们的力道一撤,那书生青年则松了口气,胡香珊见他四下张望,看样子又是想溜,于是便挪向他,低声道:“你是医者?”不等他回话,她继续道:“医者仁心,你好歹会用几味药吧!”生孩子不仅仅需要稳婆,有大夫坐镇总能够弥补些不足。
    “男女授受不亲,一个不慎,那个妇人在产后指不定要剜去块肉或者自尽以保名节。”书生青年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拒绝中带着几许哀伤,更多的是对世事的嘲讽,道:“她去后,留下的孩子没有娘,但世人兴许还会赞她为节妇、义妇,她的家人还不能为她喊冤,唯一的怒火指向,就变成了你我。你说,我要是辛苦的将她救活,不是自找麻烦是什么?”
    胡香珊默默的听他说完,转头突然问他,道:“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有本事救,是吗?”
    “没有!”书生青年说的是他亲身经历,原本说来是想吓一吓她,毕竟花季姑娘有冲动有热血是好事,但却没经过这世间的炎凉。他斩钉截铁的拒绝,并且还十分诚恳的劝道:“你也别多管这些闲事了,来,我带着你一块儿离开此地。”
    第六十八章 尝试
    最终两人谁也没能离开。因为他们的对话,一旁郑家小儿子听到了。
    “你们不许走,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姐!”男儿膝下有黄金,在胡香珊与书生青年眼里,郑家小儿子这么一跪已经是让他们都惊愣住了。尤其是他直接面对着书生青年,一点儿含糊都没有,直挺挺的跪在他面前。
    更何况是他这么一闹腾,郑家与刘家的人都过来,一个个的轮流求他。
    “这下是真的跑不掉了。”书生青年终于被这些人苦苦哀求的十分无奈,他突然指着胡香珊,眯着眼笑的十分不怀好意道:“治病救人也是医者本份,只是患者是位小妇人,我身为男子多有不便……我要她……相助。”说着,便伸手指着胡香珊。
    其实在书生青年那抹笑容一显,在胡香珊眼里着实觉得诡异,正心惊肉跳、头皮发麻之时,便见他手指着自己……果然是没好事!
    一柱香之后,她与书生青年一起,在刘家与郑家的礼遇与殷勤急切之下,各自清洁了一番,便要进那产室旁的偏屋。
    “既然我们都要受难,相依为命之下,不如我们互相认识一番。”书生青年在满院子人的期待目光中,望着眼前的门槛木着一张脸,对着垂头丧气、憋气忍屈的胡香珊道:“我姓齐名良,不知你如何称呼?”
    “女子闺名不能为外人道也。”胡香珊满腹怨念的,学着齐良的斩钉截铁,拒绝道。
    齐良无谓的耸了耸肩,往前掀开了门帘子先踏了一脚,那消瘦单薄的肩膀便展露在她的侧前方。
    真是的!长的这么斯文,行事却那样随意促狭。
    胡香珊无奈只得跟上,前头的齐良却突然在放下门帘时,停顿住随后大声问道:“我身后的小姑娘姓甚名谁?若是不晓得,我怕稍后有个闪失……”
    话音未落,身后隔着门帘子的刘家哥儿老老实实的急切问道:“她是胡家的二姑娘,我们都唤她为二丫。”
    “噢!胡二丫啊!”齐良晃了晃头,状似一声恍悟,随后单手一松,门帘子落下,人已经进了偏室。
    胡香珊浑身紧绷,捏着米分拳,简直是气都没地方撒。
    板着张脸直接唰的一声掀帘而进,齐良早已经在门帘子那头候着她,他凑近她眨了眨眼,轻声道:“看到了吗!?这就将你给卖了!你信不信,如若里头的那个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猜猜他们会怎么样?”
    “你……你为何要如此待我?”胡香珊躲闪不及,他的呼息喷在脸上,那放大的促狭笑脸就这样呈现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杏眼圆睁,怒视他且同样压低声音质问道。
    “我本要脱离,却因你而被迫趟水,自然也是要拖你一道入水。”齐良挺直的腰杆,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回道。
    “你明明是郑家的人带进来的。怎么与我有关?”胡香珊辩解道。
    “‘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有本事救,是吗?’”齐良学着胡香珊的口气复述了一遍她先头的话,他一边将从身上的褡裢里取出一个扁扁的乌木牧童吹笛的匣子,一边叹了口气,仿佛极为不情愿,又仿佛他是个乐善好施,有好处不忘拉拔提携后辈的长者口吻道:“我好心拉你出火坑,你却偏不领情,即如此,咱们也就要绑在一条船上了。”
    这是埋怨上她了。
    自责后悔吗!?想想还是算了。虽然有些惹事生非的感觉,但不管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存活的希望,就这么因为人情的淡漠而悄悄的溜走。
    胡香珊低头沉吟。
    殊不知,齐良正在紧紧的盯着她,似乎要看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吧!”胡香珊释怀之后,情绪便恢复平和,她抬起头来,那双眼睛透着坚毅,道:“既然如此,那还请您能够施展神医之术,尽力救治那位产妇。”
    “嘁!?”齐良收回方才紧紧盯着胡香珊观察的视线,一脸不屑与漫不经心道:“这世间哪来的神医之术?尽力救治?救活了,自然什么话都白送,但凡有些差池……嘿嘿嘿……哎!我倒是没什么,无非被揍一顿也就离开这是非之地罢了,你却是住在此处的,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呦!”
    不得不说,齐良所说的情况,古往今来都有,而遇到这等事,隔行之人极难说的清是非对错的。
    胡香珊绽放出一抹明丽的笑容,她走近齐良,先是默然不语的上下打量着他。随后笑道:“你其实……凭心而论,是想救治吧!?”
    齐良不动,但眼神却瞟了瞟她,不语。
    “不但想救治,而且有一定把握……”胡香珊继续道:“但,唯一阻碍你的是那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担忧掌握患者信息不全而导致差错……故尔……你这才拖着我进来……”
    “你真看得起我!而且……你显然也挺瞧得起自己的!”齐良转身,再次展现不屑的态度,与嘲讽的口吻道。
    “有种人就是这样,明明说中了心事,却非要用另一种极为别扭甚至相反的言语来掩饰……”胡香珊不似先前那般计较,她低头挽起衣袖,露出两截白皙却纤细的手腕,道:“来吧!我虽然不是学医的,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且胆子也不小,心思也细腻……做你的助手,应该……勉勉强强吧!”
    齐良手中动作略停,之后却是越来越麻利,当他将乌木盒打开,里面取出二尺来长的麻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出现一根根长短不一、粗线各异的银针、金针时,胡香珊顿时默然不语。
    “吓着了?”齐良斜睨她道:“方才你不是自视甚高?”
    “你确定这是治病救人的?我瞧着怎么像是武林高手用的暗器呢!”考虑到细菌污染,胡香珊这才忍住没去碰触,她自言自语喃喃道。
    “都算吧!”齐良道:“我这手艺,治病与害人,只是一线之隔!”说着,他拈起一根长长的银针,对着烛光左右摇了摇,随着针尖作势对着胡香珊,吓得她本能的眼皮一跳,顿时乐了道:“怎么,要不要试一试?”
    “呵呵!”胡香珊皮笑肉不笑的转换话题道:“你这些都是纯金纯银的吧!很值钱吧!还是不要乱用的好!损耗也挺费的。”
    产室内,刘家媳妇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两人在产室偏房那儿的对话。
    齐良脸色一正,道:“可有准备妥当!?咱们进去!”
    第六十九章 交谈(此为正文)
    齐良自认,骨子里并不是个守旧的人,抑或……其实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他的家族历经几朝,也算是真正的、老派的世家大族,而他这一支自祖上就渐渐开始偏离,自祖爷爷那一代学中医,经过几代各有所成,也就独成一个中医世家。但到了他这一代,偏偏自小喜欢切开各种动物,研究它们肚子里有些什么。
    时间长了,便被家中长辈发现端倪。惊恐之下,便将他送到了山上修身养性。
    而随着他的双亲相继过世,无论是巨鹿祖家,还是如今在太原的本家,都不太容得下他这种动不动就要动筋动骨之术。故尔,除了大伯娘还与他有着联系之外,其余人也就渐渐的淡了。
    也正是因为当初被双亲送到了山上,他遇到了龙虎山的师父与师姐,龙虎山里奇门异术十分繁多。有炼丹的、有修金钢不死之身的,稀奇古怪……尤其是他们这些从医的,与世人所用之法大不相同,但因为他们有将人救活了的,当然也有将人治死的,但更多的是救活了……时间长了,他们这些生活在龙虎山上的人,便成人人们眼里,既爱又惧的群体。
    但是,再怎么爱,他们这种治病救人之技,仍旧不如龙虎山的另一项本事:炼丹,因为皇家喜爱长生不老,所以,龙虎山只要有他们能得恩宠一天,便能立于世上不倒不散。
    “怎么?害不害怕?”出得刘家大门,齐良与胡香珊一起而行,路上齐良不知为何,有一股想向胡香珊诉说的冲动,说完了,见胡香珊先是惊愣、随后木然,心中忐忑后悔自己多嘴之余,却是十分想知道她如何看待自己,可问完之后,又怕听到不好的答案,不由语气上又带着嘲讽的口气道:“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妖怪!”
    “那你们退能替人保养身子培本固元,进能切瘤割疮治体内疾病啊!”胡香珊瞪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却是在齐良眼里,有些答非所问,但胡香珊是真的感兴趣,因为,齐良所说的,正是她所熟悉的中西医结合啊!那所谓的开膛剖腹的治病救人之法,就是手术啊!她压抑着心中的兴奋问道:“那若是将来难产了,你们那儿是不是有人能实行剖腹医治,以让大人小孩子均安吗?”
    齐良忍了许多,这才没露出笑容。
    这使他的脸部表情有些僵硬奇怪,他撇过头去,道:“也没有那么神!也还是有治死人的……且我身为男子,并不擅长这些,我师姐能行!”
    “果然高手在民间啊!”胡香珊感叹道。
    “你也别在那儿觉得我们都很神!”齐良不甘心胡香珊就这么接受了他们这群人的奇异,他道:“我们很多时候也都是明明一切都顺利的,偏偏后来……个个都身体滚烫……高热不退而死了的……”
    胡香珊没学过医,但她有常识。她曾经听说过,手术发展的起源,就是会遇到这类问题。其实都是因为术中或术后感染所致,感染大多数就是所谓的发炎。
    这儿没有西医,但中医的消炎药,也是可以研究一下的。
    于是她小心翼翼道:“是不是通常在动了刀之后的两三天内,有高热、有红肿什么的?你们有没有想过,是脏东西进到身体里呢?有些人身体弱一些便抗不住,而有些人身体强一些,就能熬过去。”
    “你如何知晓?其实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目前我们也寻不到好法子罢了!”齐良眼睛一亮,随后满脸疑惑,失笑的摇了摇头,玩笑道:“难道,你就是我师父常常所说,生来就有学医的天赋之人!?”
    胡香珊定了定心,说笑道:“是啊!我时常喜欢胡思乱想的,兴许我真有学医的天赋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