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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雪越下越大,落了厚厚的一层。
    裴芩搬了小桌和凳子出来,拿着笤帚绑在木棍上,把厨屋顶上的落雪推下去。又顺着厨屋的立柱和门板爬到屋顶上,清扫屋顶的积雪。
    三丫看她爬到屋顶扫雪,也怕她们这么大的雪,把她们这两间屋子给压塌了,找到另一个磨损厉害的笤帚疙瘩,和捡的半截木锨出来,把掉在地上的雪装进竹筐和木盆里,往大门外面运。
    看四丫站着没动,脸色难看的厉害,三丫叫她干活儿,小声道,“四丫!你以后要听长姐的话!”
    四丫紧绷着小脸不说话,端起满满一木盆的雪端出去倒掉。
    屋脊是在中间的,这一边的雪推到小院里,另一边的雪就只能推到老远里。
    大堆的雪嘭的落在院子里,屋里的人出来,见裴芩正在扫屋顶的雪,往他们院子里推,裴文丽转身就去叫了朱氏来。
    朱氏站在门口,看着大雪中,站在屋顶清理积雪的裴芩,仿佛看到她平静表情下吃人的滔天恨意,想到裴老头和裴厚理给她下跪,却反过来没有好结果的是他们家,朱氏就恼恨的牙根痒痒,可也不敢这会惹怒裴芩,让她狂怒了过来打人。
    把屋顶的雪清理完,裴芩直接从上面跳下来。
    三丫吓的惊呼一声,伸手就想接她。
    裴芩是看屋子低,地上又有一堆雪接着,正好跳下来。
    见她没事,三人才放了心。
    姐弟四个忙了一下午,把院子里的雪都清理出去。
    虽然还在下,但已经小了些,就算再下一层,也不会把屋顶压塌了。
    晚上姐弟几个窝在小小的厨屋里,煮了小米粥。
    收拾完,三丫和四丫抱着被褥到这边屋里来,姐弟四个挤在一张炕上,默默的流着眼泪。
    次一天起来,除了裴芩,三人都哭的两眼红肿睁不开眼。
    雪停了,地上屋顶又积了厚厚的一层。
    三丫把煮了米粥,把杂面馍馍馏上,炒了一小盆白菜。
    勉强吃完饭,又对着屋顶地上的积雪忙活开。
    村里的人也都在清扫屋顶和院子里的积雪,看她们姐弟那么勤快,有人就忍不住摇头叹息,心里道一句可怜。
    大雪过后天就晴了。
    把院子里清理干净,看三丫拿着纸钱篮子,领了她们去山上方氏的坟地。
    把坟上的雪扫了,三丫几个跪在坟前烧纸,小声的哭着。
    裴芩站在一旁看着。
    四丫看她不跪,扭头诘问她,“你为啥不跪!?”
    “我把你们几个养大就够了!”裴芩看着她。
    三丫和裴文东也有些不能理解,她要是太伤心了,哭不出来,她们可以理解,可是为啥今儿个来上坟烧纸,她不给娘跪!?
    “烧完了就走吧!”裴芩率先转身,朝山下去。
    午后,裴芩看了眼村外,留她们三个在家里,拿了一锭银子出门。
    裴文东拉着她,含泪的看着她,“长姐!”生怕她就这么走了,不要她们了!
    “我去一趟镇上,一会回来。”裴芩又解释一遍,踩着厚厚的雪,顺着记忆中的方位,摸到了镇上。
    笔墨铺子没有开门,裴芩把门叫开的,买了《千字文》、《三字经》和《论语》、《孟子》,四支笔,两方劣质墨条,四本描红本,和厚厚的一沓坏掉的纸。老板看她戴着重孝,又多送了她一沓坏纸。
    裴芩抱着东西回到村里。
    正碰上裴里正,在村里看谁家屋子压塌了。见她抱着纸张书本和笔墨,顿时愣了愣。想到她坐在院子里,低着头在地上划拉着,裴文东背着小手,笔直的站在她面前背书背诗。
    裴芩冲他点了下头,拿着东西回到小院。
    见她果然又回来了,裴文东松了口气,连忙出来开门,迎她进来。
    把东西放在炕上,裴芩把那些纸都整理了下,烂角的放一块,中间裂开烂掉的放一块,整理好,拿了剪刀坐在小桌边裁纸。
    三丫要过来帮忙。
    “站好!”裴芩沉声道。
    三丫想到她昨儿个说的话,让她们想好人生规划,立个目标,收回手,站好。
    四丫和裴文东也自动自发站好。
    “说说自己的人生规划,以后打算干啥!立个目标,就开始!”裴芩看了三人一眼,继续裁纸。
    四丫抿着嘴,抬眼看三丫,让她先说。
    “长姐!我……长姐干啥!我就给你打下手!一块挣钱,把日子过好,让那些人都看看,离了他们,咱照样能过上好日子!”三丫说着眼眶又红了。
    “这是一定的,没必要说。说你的规划和目标!”裴芩的人生被裴家老妈规划了无数次,每次都以无奈告终。所以,最后裴芩还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成长了。所以她也不想为三丫她们规划好让她们按自己的思想去走以后的路。
    三丫愣了,她的目标就是过上好日子,让那些逼死娘的人好看!
    “你们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规划立目标!”裴芩裁好一沓纸,放到一旁,边角料也没扔,而是放在一旁的小竹筐里。
    三丫茫然了,她不知道以后要成为啥样的人。
    裴芩让她先想着,目光移到四丫身上。
    “我想挣很多很多钱!”四丫紧抿着嘴。她要挣很多的银子,像那些员外一样有钱,给娘报仇,让裴家的人都过不下去!
    “然后掉在钱眼里,做钱的奴隶!?”裴芩冷笑。转头看向裴文东,不再理她。
    四丫小脸发绿。
    裴文东有些紧张的握紧拳头,“……我…我也想念书!”
    裴芩点头,让他继续说。
    见她并没有生气,反而眉目舒展的点头,裴文东胆子打起来,红着眼道,“我要念书考功名!我要当大官!”当了大官,那些人见了他都会给他磕头,裴家的人再也不敢欺负她们了!可他又怕长姐不让,毕竟念书都是要花很多很多银子的,考功名也要花很多银子。
    裴芩知道他心里想的,但现在告诉他,念书考功名做官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苍生,他也不能理解。有这一个支撑着,反而能让他下决心念书。左右很多人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念书科考,实际上却是为了做官发财!
    但念书的人如过江之鲤,成龙的却没几个。裴芩心里想了下,就决定让他另辟蹊径,专攻算术一项。他要不是这个路子的,再找别人去教他。
    至于三丫,裴芩给她列了几个选择项,让她自己选。
    三丫犹豫了会,选择了针线,茶饭和算账。长姐不喜欢针线,以后她们几个人的针线,还有下厨做饭的,她要都承担起来。那她也要识字会算账,这样才能帮到长姐更多!
    四丫还是想挣很多钱,可她却不知道干啥能挣很多钱,只知道,她现在要识字,要会算账。
    裴芩没有使力掰她,她现在能想着挣很多钱,学识字算账,没有喊着要嫁个有钱人嫁个当官的,让男人回来帮她报仇,她倒还该松口气。
    把捡来的一块扁石块拿过来,正好有一面有凹槽,虽然不很平整,裴芩拿了石块在里面打磨,直到磨的差不多平,这才停下手,添上点水,拿了墨条在里面磨墨。
    裴文礼的屋虽然不让她们几个进,但也看过他洗砚台磨墨。
    “一人一块木板,或者在桌子上蘸水练,啥时候能写了,就蘸墨拿描红本练。”裴芩说着,拿笔蘸了墨,拿了一张纸,字迹潦草的写了课程表。
    见她写的字虽然歪扭,但字都是字的样子,三人都没有说啥,听话的拿着毛笔,蘸了水在木板或桌面上划。
    裴芩把课程表贴在墙上,指着告诉她们一天内要学哪些东西。
    听还有武功,三人都愣住了。
    “长姐!我们…上哪学武功?”三丫问。
    “我会教你们。”高深的她不动,但散打格斗那些都是她拿手的,练好了,平常防身没啥问题。
    她不会武功,她会的是打架。可三人都不敢说,心底有种莫名的信任,仿佛她说的就是对的,她就是会武功的。
    裴芩把纸都裁好,厚厚的两沓,放进箱子里,拿着《三字经》教她们,背的一句对照哪几个字,咋写的,有多少笔划,“年前最好把上篇学完!”
    三人都没有异议,也不知道有些在学堂里念书的人,是学一年才把《三字经》学完的。
    屋里传来姐弟几个念书的声音,裴里正微微蹙眉,看着裴家老远,叹息一声。这姐弟几个没有大吵大闹,很快葬了方氏,也没有沉浸在悲痛中,而是韬光养晦,念起书来。虽说裴文东年纪还小,要跟老裴家比,至少还得十年,但裴芩的这份魄力却不容小觑。真正有能耐的,是裴芩这个女娃儿!
    老裴家逼死方氏这事,是失算了啊!
    悲痛的姐弟几个,很快化作力量,转投进学习中去。
    孙铁柱过来,送了一袋子白菜萝卜,蔓菁,一板豆腐和一兜鸡蛋,还有一大篮子的三和面馍馍。
    “我娘也说要来,雪大,路上不好走,家里的快生了,就没让她过来。这些菜够你们吃些日子了,等过年了,我再给你们送些!”说完,孙铁柱又问她们还缺啥不。
    裴芩也没有客气,把东西收下了,“家里还有一袋半的白面,半袋玉米面,一袋米刚吃了一点,够我们吃到明年了!这些菜也够了,家里还有不少白菜和萝卜。”
    孙铁柱又问她们银子够花不,下大雪化雪了屋子漏水不,柴炭还够不,见都没啥问题,这才推着独轮车离开,“等年底结算了银子,我就给你们送来!”
    因为下大雪,方氏死的消息,一直到十五太平镇逢集,才到处传开来。
    方家得到消息,余氏和方婆子急匆匆就赶过来。
    见小院整整齐齐,也冷冷清清,裴芩正教三丫她们练字,俩人都愣了。
    “芩儿!你娘…她……”余氏上来抓着裴芩问。
    “我娘几天前去世了,就葬在山上。”裴芩回道,目光落在两眼涌泪的方婆子身上。
    方婆子今年也快五十了,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梳了个圆髻插了木簪子,穿着洗的有些发白的靛青罩衫,满是皱纹苍老的脸庞,身子有些站不直。
    余氏接着就追问方氏是咋死的,是不是裴宗理没死回来了,带了有钱人家的小姐和俩儿子,裴家就把方氏逼死了!?
    裴芩把方氏死的经过说了一遍,“我当时在镇上,不知道娘听了哪些话。天不亮她就悄悄出去,留了血书撞死在了裴家大门口。”
    “血书呢?你娘写了啥啥东西!?”余氏抓着她连忙问。
    “写了兼祧的内幕,被裴家抢走了。”裴芩淡声道。
    方婆子突然声音尖锐的追问,“她兼祧是不是被逼的!?是裴家,裴家的人强行逼着她兼祧的是不是!?是不是!?”她的闺女识字又长得标志,老头子从小就喜欢她,教的知书达理。就算裴宗理死了,他再托梦想要个儿子,她也不会抛下礼义廉耻,自甘下贱的和大伯去兼祧,给他裴宗理生儿子留后!这么多年,她一直悔恨,一直想不通,偏生老头子气的不认她,她一句话都不说!
    裴芩看着她激动激愤的样子,没有说话。
    “是裴家逼她的!是裴家害了她!是裴家害了她!”方婆子嘶声哭喊。
    “娘!”余氏扶着她,怒恨的咬着牙,“我们去找他们!那一家子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畜生!”
    俩人哭着,就朝裴家大门去。
    裴芩没拦着,默默的跟在后面。
    四丫锁了门,和三丫,裴文东也跟着出来。要看这对她们不管不问的姥姥咋闹老裴家。
    村里的人见方家来人了,也都三三五五的出来,拥过来围观。
    方婆子和余氏叫骂着,余氏叫骂裴宗理,方婆子喊着裴老头和朱氏的名字哭骂,打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