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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节
    临安是南荣国都,最近风声又紧,纳木罕的人要想抓住墨九,也不可能在白日动手。故而他们这个时候去,或许还能赶得及。
    一行人马步匆匆,就是旺财也吐着舌头,奔跑得欢畅。
    然而,刚出城门不远,前方便有几个人策马而来,生生拦在萧乾的马前,把路给拦出了一大半。
    “长渊?!”
    萧乾勒马望去,那可不是宋骜?
    大半夜被这厮拦路,他微微皱了皱眉。可不待问出声,宋骜便打马过来,绕在他跟前瞎转,看样子有些着急,声音都带着喘意。
    “你有看见那个娘们儿吗?”
    娘们儿?萧使君此时如何还顾得哪个娘们儿?
    看着堵在马前的宋骜,萧乾沉声道:“让开,边走边说。”
    宋骜也不是不晓事的人,看他面色又阴又冷,就晓得出了大事。他也不像常时那般与萧乾吊儿郎当,而是跟在他的马侧,继续问道:“长渊大晚上的去哪里?”
    夜风袅袅,却无人回他。
    看一眼马去的方向与远处的灯火,宋骜恍然大悟。
    “这是要去湖上画舫?长渊啥时候有这个兴致了?不过,国丧期间,画舫都没开门,你们可不是白去了吗?”
    看萧乾不回答,宋骜耸耸肩膀,想想又笑道:“不过有小爷在,也不会枉你们白跑一趟的。我晓得一艘画舫上的姑娘不错,与那老鸨子也是熟的,保管给你的姑娘水灵、干净……”
    一行人数不少,就他一人聒噪。
    萧乾终是不耐了,低斥道:“你不是有事要问?”
    宋骜“噢”一声敲了敲脑袋,似是这时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又咒骂起来,语气里极是不悦,“还不就是那个姓彭的娘们儿闹的?你说这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小爷不是让她考虑考虑吗?又没有强迫她入我府工。怎么这一考虑,人影子都没了?矫情!”
    这些日子至化帝驾崩,天下举丧,身为儿子的宋骜自然一直宫中事孝,没有机会顾及彭欣的事儿。这冷不丁把丧事办完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人……关键是女人的肚皮里还有个孩子,这才匆匆出了城,去寻彭欣。
    结果去了宅子发现人去楼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彭欣,他满肚子都是火。
    萧乾却懒怠理他,眉头皱得紧紧。
    宋骜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看众人皆阴气沉沉,忍不住瞥头看薛昉,“你家主子今儿发的什么疯?不仅要去画舫找姑娘,连人都突然哑巴了?”
    薛昉偷瞥萧乾一眼,冲他挤挤眼。
    “小王爷,我家大少夫人也不见了。”
    听得这话,宋骜微微愣一下,转头就笑了,瞧那表情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我就说嘛,何人能让长渊如此失态,原来还是小寡妇啊!噫……”他猛地调头,“小寡妇莫不是和姓彭那娘们儿一道失踪的吧?”
    薛昉心里叹气。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也亏他这时才反应过来。
    可宋骜见他默认,却突地有些着恼,“不对啊长渊,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何都不差人来告之我一声儿?……女人跑了也就跑了,若是把儿子跑掉了,那我可就麻烦了。等着瞧,等小爷把这妇人找回来,非得好好治治不可!”
    众人翻白眼儿。
    这小王爷的思想总是与别个不同。
    若说他与彭欣有什么感情未必尽然,可听他的语气,一口一个女人,一个儿子,好像说得与人家关系多亲密似的,似乎根本就忘了,彭欣那是压根儿就不乐意跟他。
    “这个小寡妇啊!”想到彭欣怀着自家孩子“逃亡在外”,宋骜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不舒坦,对墨九的怨言那是一句接一句,“她自个儿要与你斗气也就斗吧,非得把小爷的儿子拐带走。果然蛇蝎心肠,不安好心……”
    听他骂及墨九,众人皆默了。
    果然,许久不吭声的萧乾黑眸猛地一沉。
    “闭嘴!”
    宋骜哈哈一笑,摇摇头,“也就你了,萧长渊。也就你敢这么跟小爷大呼小叫的。好好好,大人不讲小人过,我就饶了你……”
    说到此处,望向前方不远处的画舫灯火,他话锋突地一转,“前方这一片全是画舫,你说她们会在哪里?”
    萧乾不回他,眼波微微一动,瞥向薛昉等人。
    “过去看看!”
    国丧期间,禁止歌舞营生,但夜幕之下,水波涟涟,画舫灯火并未尽灭,一艘接一艘,连成一片,如一条昏黄暗暖的绸带,系在水面之上,翻波惹浪,画面很美。
    湖上偶有几盏小灯,起伏着某种不规则的曲线,将光映在水面上,或有几道娇声传来,可以预想,便是朝廷不许开业,也不能阻止老百姓们的炕上人生,自有相好的趁了这夜色相会,把满腔的柔情淹没在这一波碧浪之间。
    “主上!阿合他们在那边——”
    走南牵着旺财过来,指向东侧靠岸的画舫。
    隐隐听去,那里似有人声。
    萧乾顺着走南所指望过去,目光微沉,已是寸寸生寒。
    他不再迟疑,领着几个人打马往东而去。在那个地方,有一艘画舫静静停在岸边,几个着汉装的北勐人正躬着身子在水边上洗着什么。
    看见萧乾过来,他们微微一愕,虽然都不识得他,可骇于他的威仪,目光里也满是防备。
    “站住!做什么的?”
    他们低低喝问,南荣话很流利。
    “此舫乃是私产,闲人勿近。”
    萧乾墨色的眸子冰冷一片,盯着他们不动声色地走近。他此刻的身份是南荣的枢密使,而非北勐的世子,所以走在南荣的土地上,对几个北勐人是极有威慑力的。
    几个北勐人从水边上来,防备的拉开了腰刀。
    “阁下何人?”
    萧乾停下马步,神色满是冷厉。
    “搜!”
    听他上来就要搜船,几个北勐人吓了一跳。
    “你们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萧乾目光淡淡扫过,一字一顿,“南荣枢密使萧乾。”
    几个北勐人对视一眼,都略显紧张之色。北勐虽然已与南荣为盟,但他们今儿晚上来做的事儿却并非光明正大,冷不丁遇上南荣的枢密使,多少有点发悚。
    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画舫里却钻出一个人来,扫他们一眼,厉色喝道:“还不把家伙都收好!萧使君面前班门弄斧,是不要命了?”
    来人正是天隐山上的阿合,他是纳木罕身边的人,也是纳木穿越的心腹之人,自然识得萧乾,也晓得他的身份。喝完了属下,他上前拱手,唇上浮起一抹讨好的笑。
    “萧使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
    “过来!”萧乾打断他,脸上凉意森森。
    阿合对这个世子殿下的为人并不了解,可在这个地方不管萧乾是南荣的枢密使还是北勐的世子,他让他过去,他就不得不过去。
    别看阿合职务不高,却极受纳木罕重用,平常也是一个作威作福惯的人,可这时候被萧乾盯着,那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突然有一股子尿意。
    这感觉……太瘆人!
    硬着头皮靠近,他腻着一脸的笑,“萧使君何时吩咐?”
    “人呢?”萧乾声音淡淡。
    “人?什么人?”阿合迷糊地回答着,声音还不落下,只觉得胳膊上钻心的疼痛,像是膀子被人生生卸掉了似的。他龇牙咧嘴,等“嘶”声回神儿时,发现胳膊被人捋住,正是薛昉。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中已是明白。
    说到底,还是为了墨九那个妇人。
    上次使君为了她不惜得罪纳木罕、甚至得罪大汗,这一回难保不会为了她,直接要了自己的小命。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宝贵的东西?
    这么一想,阿合心里漏跳一拍,连天“哎哟”着,滴着冷汗讨好道:“萧使君……饶命!有话好好说,好好话。”
    萧乾敛眸,沉声道:“人呢?交出来!”
    阿合疼得嘴都合不拢,脸色变了几下,回头看向与几个下属,突地耷拉下面孔,小声道:“不瞒使君,我等……失手了。”
    失手了?先前看月下的湖面上并无动静,萧乾以为晚来一步,墨九已然落入阿合等人手上,故而上来就动手,先发制人。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依墨九的为人,并非不可能。
    唇角微微一弯,他声音柔和不少,“怎么回事?”
    阿合瞥了瞥自己的胳膊,薛昉赶紧放手。
    苦着脸揉了揉,阿合又瞪薛昉,“好重的手脚。”
    薛昉还未答话,萧乾便不耐烦了,“快说!”
    阿合摆手让几个随从下去,方才把萧乾请到边上,重重一拜,然后苦着脸道:“属下也是无奈,纳木罕受大汗指派,要把墨家小娘子请到北勐做客,世子断断要饶,饶……”
    萧乾猛地沉目,“再多一个字,便丢你下去喂鱼。”
    阿合是个机灵的主儿,看萧乾冷漠的样子,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晓得今儿这事不交代好,不仅走不了人,说不定还会被他秋后算账,想想也不免气苦。
    “那小娘子人跑了不说,还害苦了我们……”
    萧乾一惊,“此言何意?”
    两三句话说不清楚,阿合哭丧了脸。
    “萧使君,看看我的脸……”
    阿合的脸上,有一片奇奇怪怪的红斑,在这样昏暗的灯火下,如果不仔细看,并不明显,可一经他提醒,众人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是中毒了,还是生疮了?
    难不成也是墨九干的?
    见众人不肯相信的样子,阿合接着又道明了事情的原委。
    纳木罕虽然一直在寻找墨九,可真正找到她的人却是有些凑巧。昨儿有两个北勐的兄弟憋不住火儿,找到画舫来寻小娘,正在湖上浪荡的时候,不巧看见一艘画舫上晒太阳的姑娘有点像墨九,这才赶紧回去向纳木罕禀报。
    于是纳木罕差了阿合带人过来蹲守。
    为着入夜动手,阿合不敢打草惊蛇,也不敢靠画舫太近。可他盯了几个时辰,那艘画舫原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儿,等他们摸上去的时候,船头好端端的炉子却突地炸开了,飞溅出来的烟灰扑在他们身上,脸上,个个又痛又痒,当即什么也看不清了。
    等他们拿清水洗过,再入画舫探查时,哪里还有人在?
    炉子炸开,有毒烟……这确实像墨九与彭欣会干的事。
    阿合一脸,表情是说不出的懊丧,“定是我们的探子在画舫上时,被墨家小娘子发现,心生警觉,那炉子便是特地为我们备着的。”
    顿一下,他凑出脸来,“萧使君您给看看,用什么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