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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安若晨僵立在那屋里,闻里那恶心的血腥气味,心里充满悲愤和无奈。为什么每次看到希望之时就会出差错,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不甘心,她真的不能服气。
    蒙佳月看着安若晨的举动,也感到徒劳和无助,没有办法了,人真的死了,死在了他们中兰城太守府里。蒙佳月抱着安若晨,伤心抽泣。
    太守姚昆的心情简直不能用镇惊、悲痛、慌乱来形容。先前的那些得意和如意算盘已被霍铭善之死打得粉碎,这真是五雷轰顶!他奏折都已经发出去了,使节车队通关各郡的文书也已经送出去了,不止整个大萧,怕是全天下都知道霍铭善在他这儿风风光光准备启程,然后突然自尽了!
    谁相信?他自己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
    他如何与皇上交代?如何向南秦交代?如何与巡察使交代?他简直就是跳出来为史平清分担罪责的,史平清怕是会笑掉了大牙。
    所有急急赶来的官员都面色凝重,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蒋松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姚昆第一时间询问了奏折和发往各郡的文书情形,还能不能追回。但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这哪是能追回的事。只得与众人协商这事如何相报,如何处置。
    “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大人速下令整个府内所有人均不得外传,卫兵也罢,衙差也罢,还有府中各下人,以免谣言四起,也为大人的处置争取些时日。待大人想好对策,统一了口径,再向各处通报。”郡丞夏舟道。
    周长史急了,忙道:“龙将军那头可拖不得,事关重大,得让他速速知晓。”
    蒋松也道:“此事必须马上向龙将军呈报。”
    主薄江鸿青道:“还有那个曹一涵,得将他扣押在此处,封嘴也好,人质也罢,须得等事情了结了,待巡察使或是皇上旨意下来,再看南秦那头的反应如何,再议他与霍先生遗体如何处置之事。”
    此时的曹一涵被锁在屋子里,浑身冷汗,捏紧了拳头。他喝了点水,缓了一缓情绪,扑到大门大力拍门再叫:“我要见龙将军,让他看一看霍先生,他该内疚自责,他该负起责任!是他造成的后果,是他逼先生上京的!他对不起先生!让我见龙将军!”没人理他,他复又喊:“我要见太守大人!怎么就这般走了吗?我先生的命就这么算了吗?我要见太守大人,我要见龙将军!”
    门开了,蒙佳月和安若晨站在门外,曹一涵停下喊叫,瞪着她们。
    蒙佳月软语道:“曹先生,大人在商议霍先生这事,恐怕还需些时候,我会帮你转告,让他忙完务必过来听你所言。你勿再叫喊,这般动气,会伤了身体。霍先生不在了,你务必保重。”她顿了顿,差点又要泪流,吸了口气,道:“先生的后事,我们会妥善处理好的。我去请高僧来为他做法事,让他安息走好。你若需要什么,就招呼一声。有什么事,就让他们来叫我,先生一事,大人那头有许多事要处置,我却是可以随时来的,你有什么要求,就告诉我。”
    曹一涵硬邦邦的道:“先生要火葬,让我把他骨灰带回南秦。”
    “好。”蒙佳月一口答应。“待办好丧事,做完法事,就为霍先生以火送行。”
    “我带着先生回南秦之前,我要见龙将军。”
    蒙佳月道:“我跟大人说,让大人为你安排。”
    曹一涵瞪着她,忽地又大哭起来:“假好心,你们这些伪君子,全都是假好心。你们害死了先生!”他转身回屋内,伏在桌上大哭,再不理蒙佳月。
    姚昆听蒙佳月转述了事情,他同意将霍铭善丧事事宜交给蒙佳月亲自打点,但曹一涵要见龙大的事,他却是不能同意。“出此变故,前线随时开战,龙将军岂是我能召回来的。再有,若是别的紧急事务便罢了,一个侍从要声讨斥责,我把龙将军叫回来,我这办的什么事?到时前线出了什么事,我岂不是又背上黑锅。如今麻烦还不够吗?”
    蒙佳月想了想:“那让曹先生回南秦之前,在边境见龙将军一面吧。我想龙将军应该也希望能送霍先生回国的最后一程的。”
    姚昆摇头:“不行,我们商议过了,曹一涵暂时不能走,他得留在大萧境内,留在中兰城里。”
    蒙佳月吃了一惊。
    姚昆道:“霍先生这事,关系重大,巡察使马上就要来了,我们总得留个人证,不然万一事情说不清楚,可是要担责的。尸体是曹一涵发现的,遗书是他发现的,字迹也是他确认的。”
    “可事情大家都亲眼所见,亲耳听到,不都是人证。今日房间里的状况,大人和诸位大人不是都亲自去看了。如今要将曹先生扣押,不妥吧?”
    “自然不是扣押他,还在那院里好吃好住。就是这事后续不知还有何问题,总之这人留在我们手里,会好些。”
    蒙佳月皱了眉头:“要多久?”
    “这个暂时不知晓。等事情告一段落,解决了便让他回去。你不必与他多说什么,办丧事也需要时日呢,你不是说还要请高僧来给霍先生超度做法事,这般也是需要时候。你将事情拖得久一些便好,合情合理,可不是我们为难他。等过了这阵子,也许巡察使便到了,由梁大人定夺对策,那也不错。总之一切如常,先将他安抚住。这段时日便辛苦你了。”
    等梁大人定夺?可梁大人不是去茂郡查案吗?待得他抽身过来再过问此事,那得多久了?霍先生的遗愿是回到南秦,而他们却是打算先这般拖着吗?蒙佳月不再多言,退出去了。
    安若晨一直等在外头,见得蒙佳月出来了忙问太守大人是如何安排。蒙佳月将姚昆的意思大致说了说,已让驿兵快马给龙将军送信,南秦那头暂时不通知。事情所造成的后果和牵连事项需再商议讨论对策,等都安排好了,便给京城呈奏折。
    听起来似乎是没甚问题,安若晨满肚子疑虑,回去了。
    当时,蒋松带着卫兵队回到紫云楼。安若晨想与他再细问问当时情形,但蒋松没好脸色。毕竟人是在他的监护之下去世,不管是什么死的,算起来他都有失职之嫌。安若晨也知今日她情急之下当众质疑这个质疑那个,让蒋松丢了颜面,回来后还要啰嗦定是惹他不快了。
    安若晨又去找了周长史,周长史战战兢兢,给龙大将军的呈报已经发出去了,但这事太蹊跷,他总觉得心虚得很。安若晨问他有没有新的消息,又嘱咐若是将军有吩咐回来,无论什么,务必告诉她。周长史一一答应了。
    安若晨一整晚不得好眠,一直在想霍铭善这事。在太守府时,她去看了尸体,曹一涵确实细心,将霍铭善的仪容收拾得干净整洁。安若晨在尸体这块也看不出什么来。辗转反侧至天将明时,觉得自己也该给龙大写封信,说一说自己在这事情里的想法。将军要比她聪明,她的疑惑,或许将军能帮她解开。
    磨好墨摊好纸笺,安若晨犹豫了。细作还未抓到,书信也不知是否安全,若这事里头真有玄机,那她这信里也别露了疑心才好。要怎么写才能既让将军明白她的意思又要让细作看不懂呢。
    安若晨瞪着纸笺思虑,忽然一道闪光在脑子里划过。她猛地跳了起来,似乎就要抓到头绪,却又未曾想通。安若晨在屋子里打着转,好不容易撑到天明,急急去太守府求见。
    来得有些太早了,蒙佳月很意外。安若晨说来看看是否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蒙佳月想半天,道:“我忙于丧事安排,没什么时间安抚相劝曹先生,若是安姑娘不介意,帮我照应一下也好。我担心他伤悲过度,也会想不开。”
    “他可曾还与昨日那般大喊大叫?”
    “倒是没有。只是关切何时能见龙将军,何时能回南秦。隔一会儿便叫人来问一次。”
    安若晨撇撇眉头:“那太守大人是何打算?我昨日问了周长史,未有请将军回来的意思啊?”
    蒙佳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这事牵涉甚广,大人需得商议清楚想好对策才好安排曹先生,所以暂时也未予他定归期。总之先将丧事办好再说吧。”
    安若晨明白了。她点点头,与蒙佳月一道去给曹一涵送早饭。曹一涵果然如蒙佳月说的,还是那些老话,要求见龙将军,要求回南秦,并且要尽快。蒙佳月哄了几句,曹一涵似放了些心,将早饭吃了。
    之后蒙佳月打理丧事去了,安若晨留了下来。
    安若晨再一次去了霍铭善的房间,里头如昨日一般,东西都没有动。安若晨再一次翻动了桌上的纸笺,又看了霍铭善被换下的血衣,然后她去找曹一涵。
    “曹先生,昨日霍先生的尸体,是你发现的?”
    曹一涵点头。
    “之后,谁人动过他?”
    “仵作验尸。”
    “除了遗书和那把剑,霍先生还留下什么东西吗?”
    “没有。还能留下什么东西?”曹一涵年轻的脸上现出警觉。
    安若晨盯着他的表情看,轻声道:“比如,留下什么别的讯息。”
    曹一涵瞪着她:“什么讯息?你想说什么?”他跳了起来:“莫不是你们想找借口栽赃先生什么,你们……”
    “坐下。”安若晨皱眉头喝他。
    曹一涵被喝得一愣。
    安若晨道:“不到绝路,人可不会寻死。而有些人,就算到了绝路也不甘愿,也定要竭尽全力做些什么。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完成夙愿。我觉得霍先生就是这样的人物。”
    曹一涵瞪着她,坐下了,红了眼眶。“先生确实是这样的人物,可惜他已经死了。死在了他想完成夙愿的地方。”
    “他未完成的事,你想帮他完成吗?”
    曹一涵的泪水夺眶而出,划落脸颊。“我人微言轻,只是个侍从,就算去了京城,贵国皇帝也定不会召见我,也不会听我所言。”
    “所以你想见龙将军?”
    曹一涵怔了怔,抹掉泪水,又嚷起来:“见龙将军怎么了,不行吗?见不得大萧皇帝,还见不得龙将军吗?是他逼迫死了先生,我最起码,该为先生向他讨一句歉意。”
    “可是若按常理,出了这事,你该想着速速按霍先生所言带着他的骨灰遗物回南秦才对。”
    “讨完公道再回去,又有何错?!”曹一涵一脸气恼:“你们欠先生一个公道。”
    “所以必须先见龙将军?”
    “不行吗?你们通报给龙将军,他一定愿意见我的。除非你们有什么亏心事,心虚,不敢让我见他。”
    安若晨淡然道:“在我看来,你要去见将军的理由不充分。”
    曹一涵冷笑了:“我知道你,你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嘛。”他故意将“未来的”三个字咬得重,“我是不知道,未来的将军夫人竟能在太守大人之上,大人愿意让我去,你还能阻止不成?”
    安若晨道:“你说反了,在这个中兰城里,只有我愿意帮助你去见龙将军。”
    曹一涵脸僵了僵,笑不出来了。
    “你对官场的作派熟悉,我想霍先生生前也一定对你有许多教导,且他也信任你,愿意对你委以重任。你很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没被关押起来扣上罪名就是运气。这里是大萧,你孤身一人,贵国的兵马就是边境,等着一声令下杀将过来。你没有任何依靠。”安若晨顿了一顿,“除了龙将军。”
    曹一涵板起了脸,不说话。
    “龙将军远在边境,自然不能飞回来见你。若是讨公道这话是霍先生说的,那你们见到龙将军的机会自然很大,但可惜,你只是他的侍从。你对境况想得很清楚,所以你才忧心你会见不到龙将军,忧心自己不能及时回到南秦,甚至还得忧心,自己有没有命回到南秦。”
    曹一涵抿紧了嘴。
    安若晨看着他,继续说:“我听说,霍先生十七年前将那把剑赠予太守夫人时,他说若是那件刺杀太守的案子是南秦人所为,是南秦人恶意破坏和谈,太守夫人可用那剑取他性命。”
    曹一涵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他当然也是知道此事的。
    “现在那剑取了他的性命。”安若晨道。
    曹一涵垂下眼,不说话。
    “霍先生的遗书写得很冷静,笔划工整,字迹清楚,想来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他认真解释了他自尽的理由,还嘱咐你要为他收拾遗容,净身换衣。”安若晨看着曹一涵:“这事不用他嘱咐,你也一定会去做的。但他似乎不放心,怕别人抢着做了。有遗书,有凶器,有脖子上明显的致命伤口,再有各位大人们盯着,我想仵作该是不会认真去翻霍先生的遗物,毕竟死因太明显了。”
    曹一涵挪了挪坐姿,依旧垂眼不说话。
    安若晨却忽然转了话题,问他:“你可知,一扎新的笺纸有几张?”
    曹一涵等了等,没听安若晨往下说,狐疑抬头。
    “十二张。”安若晨待他望向了自己,这才道。“霍先生用了新砚台,磨了新墨条,用了新毛笔,拆了一扎新笺纸。他用一张纸写了遗书。但是纸只剩下十张。”
    曹一涵张大了嘴,见鬼一般地瞪着安若晨。
    “他还写了一张什么,是给龙将军的信吗?”
    曹一涵收起了惊讶的表情,装做茫然的样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纸少了一张,你在说笑话吗?谁知道是不是之前霍先生用掉了,又或者别人进他屋时用掉了,又或者根本原来就只有十一张纸。”
    安若晨不理他的辩解,又道:“他特别嘱咐你让你处理他的尸首,为他换衣,是因为他希望你能看到那封信,你能帮他完成他嘱咐的事。所以你要求一定要见龙将军。”
    “没有信。我要见龙将军是因为,是龙将军让先生去京城的。先生原本想回南秦,是被龙将军说服留了下来。”
    安若晨没反驳他,她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道:“太守大人不会伤害你,但他会将你留下来,你是重要人证。但你不是霍先生,所以不会再有二百卫兵守卫你的事发生,你也没有办法自己冲出这太守府去见龙将军。不论你想找龙将军讨公道也好,扯扯家常也好,还是转达霍先生的重要讯息也罢,恐怕都得拖上许久。你所背负的重要责任,是不是就被耽误了?你如何向九泉之下的霍先生交代?”
    曹一涵紧咬牙关。
    “你想得没错,你确是可以依靠龙将军。但我得告诉你,在见到龙将军之前……”安若晨顿了顿,等曹一涵看着她的双眼,她才道:“你得依靠我。”
    ☆、第99章 (修订)
    第99章
    静缘师太踩着晨光回到了秀山,她未从大门进入,而是绕着静心庵走了一圈,在庵院后头,她看到了解先生。解先生站在菜园子旁边的枣树下,脸上是和善的微笑。
    “师太回来了。”
    静缘冷冷地道:“办好了。给银子吧。”
    解先生道:“师太辛苦了,而我也在这儿等了一|夜,师太好歹与我互相客套两句再说钱银之事。”
    “客套两句你便多给银子?”
    解先生一噎。
    “多给我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