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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兰行之走进房间来,四处打量了一番,随意问道:“可还习惯?”
    “习惯,”成青云跟随他进屋,“你呢?”
    兰行之走到软榻前,慢慢坐下,轻声说道:“我还好。”
    成青云不言不语,静静地站在他身前。
    “青云。”
    “嗯?”
    成青云看着他,兰行之突然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也过来坐。”
    成青云坐下之后,与兰行之保持几分距离。
    兰行之微微眯了眯眼,才说道:“行之是我的表字,我姓南,真名南行止。”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行止,表字行之。
    “为查案方便,不透露真实身份,我这才化名兰行之。”他轻声说道,“除了亲近之人,鲜少有人知道我的表字。”
    成青云点头,男子弱冠成年之后,才由长辈或者自己取个表字,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你可有表字?”南行止问。
    成青云摇头,“没有。”
    “那我如何叫你?”南行止轻笑,似漫然随意,轻声道:“青青?”
    “什么?”成青云蹙眉,“卿卿?”显然她内心是拒绝的。
    “甚好,”南行止自言自语般,微微点头。
    成青云探究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你没事吧?”
    南行止微微摇头,突然倾身过来,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成青云猛然间全身僵直,一动不动,只是眨了眨眼睛,微微偏头看着他。
    “世子?你没事吧?”她再一次试探着问道。
    第23章 完全信任
    帘外雨潺潺,窗棂之上光影珊珊。
    成青云凝气端坐,眼角余光所见,是南行止起伏俊利的轮廓。淡淡光影流转,时隔几日,他浑身的风采似沉敛不少。成青云不再说话,只是任由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青云,”片刻之后,成青云听见南行止的声音。
    “嗯?”她抿唇。
    “你的肩膀好细好软,”南行止轻声呢喃一般,“难怪轻易就被人打脱臼了。”
    成青云突然想起在太守府那夜,她被那装神弄鬼的人打脱臼了手臂,那装神弄鬼的人,她曾经猜测是南行止,可从来没有问过。
    肩膀微微一轻,南行止收了几分重量,成青云这才说道:“世子,王爷的尸首还没有找到,要如何入土为安呢?”
    南行止气息一沉,立刻坐直身来。他如今一身素色麻衣,平日多少有些张扬的神采变得沉静持重。
    “父王是被烈火焚身,尸骨和天牢中的死囚一样,面目全非,根本就无法辨认了。”他平静地看着她,“父王是皇室贵胄,去世之后,自然要葬入皇陵,可皇陵血统不容混淆,绝对不能让身份不明的人随意进入皇陵。况且,身为儿子,又怎么能随便找一具不明不白的尸首当做父亲呢?”
    成青云点头,“那你想出辨认尸体的办法了吗?”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派了仵作,可如今依旧是一筹莫展。”南行止蹙眉,看向窗外,“父王尸首不全,无法入土,恐怕死不瞑目。”
    成青云听他的声音沉肃又狠戾,瑞亲王葬身火海一事,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自古朝堂之上,风云纷争不断,明争暗斗之中,总有刀光血影的算计和迫害。
    成青云若有所思,咬了咬牙,才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可以辨认尸骨的办法,就是不知道世子愿不愿意接受。”
    南行止目光倏然一亮,期冀地看着她,“什么办法?”
    “煮尸,”成青云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
    南行止招来了贴身护卫秦慕铮,吩咐了府内的事务之后,便带着成青云出了王府。
    车马辚辚,穿过京城纵横街道,一盏茶之后,到达刑部。
    刑部尚书立刻迎了出来,连忙行礼。
    “天牢之中被焚烧的尸首,是否都在里面?”南行止问。
    “是,”刑部尚书不敢怠慢,连忙带着南行止下刑部专门辟出来的停尸房,“世子,天牢之中抬出来的尸首,绝大部分都被烈火烧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根本就无法辨认了。这几日,下官曾试图让朝内有名的仵作前来辨认,可都毫无办法。”
    南行止沉默,带着成青云一路向前走。停尸房之中陈设冰块以保存尸体,那些被烧毁的尸体之中有本朝亲王的尸首,皇室贵胄,不敢怠慢,故而从天牢中带出来的尸体,都保存在这里。
    成青云与南行止进入停尸房中,停尸房内大约整齐陈设着十几具被烧死的尸体,所有尸体如同焦炭,漆黑扭曲,只能勉强看出几分人形,更有的尸体连手足都被烧毁。
    刑部尚书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黄莲水浸过的面巾递给成青云与南行止。
    成青云随意走到一具尸体前,掀开盖住尸体的白布,强烈的血肉烧焦的酸臭刺鼻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此具尸体四肢完全被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胸腹和头颅,如死去的虾米一般蜷缩扭曲着。焦黑的皮肉底下,是流脓腐烂的血肉骨头。
    南行止沉默的站在成青云身后,一言不发。
    成青云回头,拱手对刑部尚书行礼,说道:“大人,这天牢之中的死者,总有记录的吧?我需要知道这些死者的身份。”
    刑部尚书这才拿出记录册子,交给南行止,说道:“被烧死的人中,除了……除了王爷,就是死囚了,还有几个被终身监禁的。一共十八人,男十一人,女七人。”
    南行止快速翻阅之后,交给成青云,成青云点点头,立刻走到尸体中间,一具一具观察尸体,在尸体之中走走停停。
    所有的尸体观察完毕之后,她从中指出七具尸体,说道:“这七具尸体,不是王爷的。”
    刑部尚书一怔,疑惑地看着她,难以相信,“这……你是如何知晓的?”
    大部分仵作来检验了尸体之后,都无法判断,她只不过是看了尸体一眼,就能排除七具?
    “我方才查看了死囚的名单,七个女囚都已经成年,已成年的女人的骨骼很好辨认。”成青云走到一具女尸之前,用手虚虚指了指女尸腹部下方的骨盆之处,“这几局女尸虽然不齐全,但好在骨盆比较完整,而且,骨盆也是人体最难拆分的骨头,就算被烈火焚烧,也难以将骨盆烧毁。女子因为生育所需,骨盆比起男子较宽较浅。”她停了停,微微咬牙,说道:“我建议,先将这七具尸体排除,再辨认其他的尸骨。”
    刑部尚书将信将疑,见南行止并无反对,便让人将成青云指出的七具尸体暂时挪到停尸房的角落之中,以便和其他尸体区分开。
    其后,成青云让刑部尚书为每一具尸体准备简单的薄板棺材,并在棺材之上标上序号。
    南行止慢慢沉静下来,目光追随着这个在尸体之间穿梭的人,眼眸沉冷深邃。
    “这样做,只为了避免尸骨与其他尸体混淆,以免出错。”成青云解释,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会耸人听闻、大逆不道,但辨别烧焦的尸体,她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了。
    “接下来呢?我需要做什么?”南行止问她。
    成青云向刑部尚书要来了纸和笔,就着一口薄板棺材的棺材书写,“世子,接下来,我需要你为我准备这些东西。”她一一写完,交给南行止。
    “另外,还请世子让人回王府,将我的包袱带过来。”
    南行止看了一眼,纸上所列举的事物,竟是柴火、水、锅、各种匕首刀具、丝瓜瓤、布……
    这是要做什么?做饭吃吗?
    尽管有所疑惑,可南行止依旧吩咐人立刻去办。
    不到半刻钟,成青云所需要的东西就准备齐全了。
    成青云让刑部的几个吏役找了个通风的房间,将锅架起来,烧上水。这才对南行止说道:“世子,接下来,恐怕不适合任何人在场。”
    刑部尚书脸色一沉。这个不知来历的少年从进刑部开始,就对他指手画脚,甚至做出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他心生疑窦,很不放心。正欲呵斥成青云,却听见南行止说道:“为辨认父王遗体,还请尚书大人多多担待。”
    刑部尚书如鲠在喉,满腔的怒气都被南行止的几句话浇灭了。他迟疑一瞬,拱手行礼之后,带着人离开,并吩咐所有人将这里看守好,没有允许,谁也不能进入。
    为加快辨认速度,成青云让人准备了三口锅,很快,三口锅中的水便沸腾了。
    成青云依次打开三口棺材,又从自己的包袱之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匣子打开,里面竟是各式各样的刀具刀刃。
    成青云拿出一把锋利的刀片,戴上一副皮手套,看向南行止,问道:“世子,可否描述一下,王爷的身体,有哪些特征?”
    南行止蹙眉,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父王身高六尺一寸,身材高大、健壮……”
    “我知道了,”成青云微微摇头,不管南行止如何描述,所说的特征,都不是她想要知道的身体特征。她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王爷与你有几分相像?”毕竟是亲生父子,南行止与瑞亲王肯定是相似的。
    “体态有六七分相似。”南行止说道,“我长相,更像母妃。”
    成青云轻轻点头,“王爷平时可有牙疾?补过牙吗?牙齿是否整齐?”
    这是在问什么?好像是在问牲口牙口似的。
    南行止虽然不解,可依旧淡然说道:“没有牙疾,从未补过牙齿,牙齿健康整齐。”
    成青云不再问话,转身开始查看棺材之中的尸体。将每一具尸体的唇撬开,检查口唇之内的牙齿。
    南行止这才明白她为何要问他父王牙齿的情况。如他所料,那些尸体之中,患有牙疾的,牙齿残缺的、不整齐的,成青云都用刀在棺盖之上划了一个叉,这些尸体,并不是瑞亲王的尸体。
    如此,只剩下为数不多、没有明显特征的尸体。成青云从左到右,开始取下尸体的头颅。
    下刀游刃有余,薄薄的刀刃穿梭在颈部的骨缝之间,遇到经脉则平稳割断,很快,她割下三具尸首的头颅,按照顺序,依次放进三口锅中。
    南行止狠狠地闭眼,双手紧紧地握成拳。
    “世子,常人无法承认至亲之人被烈火焚烧之后还下热锅烹煮,若是无法承受,我可以……”成青云站直身,借着房间内摇曳明灭的火光和窗外疏漏而来的光影,静静地看着他。
    南行止胸口微微起伏,很快睁开了眼睛。
    那双方才颤抖颤栗的双眼,此时敛尽一切情绪,无波无澜,只是轻轻地凝视着成青云。
    “青云,我如今,只能相信你。”
    第24章 煮骨认尸(捉虫)
    成青云怔愣一瞬,心底微微震撼。她躲避着南行止的眼神,俯下身去,将头颅放进滚烫的热水之中。
    房间内,一时安静沉静,只有火光摇曳斑斓,以及柴火燃烧的荜拨之声。
    成青云如芒在背,总感觉有一道沉凝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南行止的身影在墙上轻轻地摇晃,片刻后,又走了过来。
    虽然被焚烧过的尸体所带的疾病较少,但气味却酸臭难闻,连带着黄连清苦之味的面巾也难以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