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定亲（上）
    胡澈并没有在屏州住多久，他这次离京的事情，已经让人觉得他有些不学无术了——刚刚考中案首没多久，就怠于学习，恐怕不过是小时了了。
    当然这些人并没有亲眼看到胡澈的进步。白正清先生云游归来，对学生一番考校后，非常满意。外面的流言不攻自破。
    白正清先生是当世无愧的大家。白先生的先父是先皇帝师，白家在其它方面或许会不如人，但是在学问方面，却是连林祖父这样颇为自负的人，也是要甘拜下风的。
    当初为了能让林淡拜入白正清门下，林家人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对白正清这样的人来说，什么官位钱财全都是浮云，能不能拜师，看得还是正经的资质。林家的一番运作，当初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让林炎在白正清面前露脸的机会罢了。
    结果，林炎虽然如愿以偿，却没想到半路还杀出了一个胡澈。
    可惜，现在两个学生就剩下了一个。
    虽然胡澈的表现让他有些惊喜，但是白正清还是十分关心另外一个学生的状况，不禁问道：“林炎……哦，现在得叫林淡，以后就不能再继续学习了吗？”其实单纯论学问，他还是更看好林淡的，不过他总觉得以林淡的性子，将来若是踏上了仕途，恐怕在官场上不如胡澈能够混得开。
    胡澈脸色黯然：“他现在的身体，要科考怕是不能了，不过于学问一道上，却从未有过放松。”
    白正清听了，颇觉欣慰地点点头：“如此也好。为师虽然人不在京城，却听见林淡倒是做了几件事情。学问学问，本来就是用治理国家的，能够将学问落到实处，并非只有当官一个途径。林淡做得很好。胡澈，你也要记住这一点。光是会读书，而不会运用的，不过是书呆子，不配做学问。”
    胡澈躬身道：“学生谨记。”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胡澈见白正清面露倦色，赶紧道别：“先生旅途劳顿，学生明天再来拜访。”
    白正清没有挽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问从来不是死物，而是随着眼界随着对世界不断的认识，在不断加深和拓宽的。如今，他的两个学生正在和他走上同样的道路，虽然他们显得还不是那么的成熟，才不过是小心翼翼又极为大胆的一个起步；但是比起那些总是龟缩在三尺之地的所谓读书人来说，他的学生现在已经做得足够好，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敢说他的学生小时了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凭什么说这种话的？他们是亲口考校过胡澈的学问，还是亲眼看到过他做下的事情了？
    没错，胡澈比起林淡来，所做的事情确实不显眼。但是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显眼。
    也罢，他没必要和一群庸人计较。他的学生，无论是林淡还是胡澈，将来都自有分说。
    白正清的回归，是文坛上的大事。多少人想着去拜访白正清，结果都不得其门而入。只有胡澈，那在白正清家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次都背着个书箱进去，再背着个书箱出来，连个书童都不带。
    白正清在京城的宅子很小，没什么一进两进的布置，不过是一折角的三间房，外加半间柴房。
    白正清的回归，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突如其来；但是对于已经将茶摊开遍了京畿的胡澈来说，他最起码能提前三天得知消息。宅子本身就有人打理，三天时间不过是准备一些碳柴和食物，时间绰绰有余。
    对此，白正清也是知道的。别看小小的茶摊，竟然能弄到这种规模，完全可见胡澈在这方面的能耐不一般。
    回到京城后，白正清师徒两个，似乎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成天就在屋子里讲学抄书。京城中人对胡澈的闲言碎语也逐渐消失不见。
    等到了入冬的时候，一个身穿兔毛滚边的披风的少年，带着一只极大的兔子，踏进了白正清的小院。
    来人当然是林淡。
    身量高挑未语先笑的少年，显然和白正清之前记忆中，那个总是严肃的学生有着极大的不同。不过两三句话一说，他就直接笑了出来：“妙！为师以前还担心你为人过于方直，恐怕以后会吃大亏，如今你遭了这一劫，整个人都放开了，未必是一件坏事。当官不过是治理国家的一条捷径，但是除此之外，并不乏康庄大道，你不要太把这些放在心上。”
    “是。”林淡恭敬点头，“其实学生有个请求，想请先生帮忙。”
    白正清眯着笑眼：“我知道。”不等他两个学生露出吃惊的表情，就说道，“给你们两个保媒是不？”
    胡澈握住林淡的手：“是，请先生成全。”
    “只要你们两个真心诚意，我有什么不能成全的？”白正清一边喝茶，一边说道，“早就听说你们两个感情好，平时看你们跟斗鸡似的，还以为这辈子得成死敌，想不到马上就要滚做一堆……”
    滚做一堆什么的，两个脸皮向来厚实的少年，也有些扛不住，纷纷红了红了脸。
    白正清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既然答应了两个学生，做好了准备后，就分别上门拜访了胡家和林家。
    其实胡家对两个人的婚事一直是乐见其成，现在林家的话，林祖父的态度有所松动。谁都不是笨人，林家现在面临的局面，并不比之前对少一个身在暗中的二皇子要好，甚至更加严峻，哪怕是出于对林淡未来的安全考量，让林淡和胡澈成亲，也是一件好事。
    唯有林和诚死犟着反对到底。但是接连两次考试都没考上的人，人微言轻，被忽略了个彻底。
    小爹？谁家当爹的还不如自己儿子的？赶紧把功课做了，大字抄了，再说其它的。
    林和诚表示这世界真是无理取闹极了！说要青出于蓝的人是他大哥，现在说当爹的不能不如自己儿子的也是他大哥，他算是明白了，反正他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就对了！
    其实林淡要和被对家的小狐狸拐走，林大伯何尝不心塞。他都提前批了假条，从吴州大老远地赶回京城了！可是就是这样，也没能阻止这一桩婚事，哪怕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其实这桩婚事对他们林家都有利。
    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又有白正清先生的面子，林家人在纠结了一番后，终于半推半就地答应下了这桩婚事。
    “不过蛋蛋还小，等今年过年了才十七呢，等过两年再完婚吧。”
    过两年！胡澈表示坚决不行，现在趁着人都在，他们得赶紧定亲，然后直接就成亲，然后直接就……滚做一堆！
    胡澈在家里据理力争一回之后，到底不敢到林家再据理力争一回，不然他恐怕是有进无出。武功再怎么高的女婿，在丈母娘家都讨不着好。
    于是他就带着林淡到白正清家里来，点起一个炭炉，开始烤馒头片吃。
    一番抱怨夹杂着撒娇的话后，白正清答应上门去替胡澈争取一下权利，顺便把林淡烤的馒头片都给吃了，把胡澈烤的馒头片都盯着小狐狸自己吃完。
    一切商议妥当，天色不早，林淡和胡澈自然就是告辞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
    “先生，可否把暖手捂还给我？”
    白正清狠狠一皱眉：“先生许久没见你，你借只兔子给为师都不肯？”
    “是的。”林淡伸手就把暖手捂从白正清手上抱起，硕大的兔子后背炸起的毛，才慢慢顺了下去，“先生您的手又不冷，要兔子做什么？”
    白正清不甘示弱地反驳：“你都有胡澈帮你暖手了，还要兔子做什么？”
    暖手捂毕竟几十斤的分量，冬天换了身厚毛之后，就更加重了。他不过就是安慰地摸了摸，就把它放到地上：“君子不夺人所好。”
    一句话噎死先生之后，他带着胡澈和暖手捂离开了白正清的小院，第二天让人送了两只十几二十斤重的大肉兔，到了白正清的厨房。
    京城之中，无论是林家、胡家还是白正清，那都是有人盯着的。虽然根据利益团体的不同，盯着他们的人也有所区别。不过谢思兴身为重新复任的世子爷，这三方的互相往来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在他知道自己之前跑了那么多天，竟然还是在京畿转悠之后，就在积极地培养心腹，策划着去往更远的地方，关键是心腹得认路。
    什么林家胡家的，跟他的远行计划有一文钱的关系吗？没有。
    林家的大郎他已经教训过了，后来栽在了他那个二表兄的身上，现在二表兄一家都死了，人死如灯灭，显然已经翻篇了，他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没找着谁手上有葵花籽么？”
    “属下无能，请世子殿下责罚。”
    “啧。”谢思兴顿时感到无趣，“世子世子的，当本少爷稀罕当这个世子，嘁～”果然，姓商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哦，他娘除外。说起来他娘也真是的，既然进了谢家的门，怎么老是还把自己当成商家人呢？
    不过他们姓谢的祖宗也是瞎，忠谁不好，选了姓商的这家表忠心，真是谢谢他们姓商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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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定亲（中）
    有了白正清的居中调解，原本那个约数的“两年”，最终变成了明年。
    今年定亲，明年成亲——对于这样的结果，胡澈感到虽然不满意，但是勉强可以接受。
    于是，胡澈开始准备起了定亲的各种事项。
    他娘云氏嫌弃他烦，恨不得照着在边上团团转的蠢阿妮踹上一脚：“别裹乱，一边待着去！”
    要不是忙昏头，云氏绝对不会这么说话。男人和男人成亲，认真算起来，讲究一点都不比男女成亲来的少。大商朝男皇后不是一两例。凡举迎娶男后的皇帝，出于对皇后的重视，都将规格尽量提高。尤其是第一任娶男皇后的皇帝，当初可以说是打破了世俗规范，为了让人没有任何闲言碎语，那个排场简直可以说前无古人。
    而既然有前人定下基调，那么接下来都有理可循，大家都比照着等级，该怎么样怎么样，全都照着来呗。
    这年头，一般孩子长到不易夭折的岁数，就会开始准备成亲用的各种东西，算下来时间总也得有个五六年，讲究一些的人家，备上七八年甚至更长的都有。按照林淡和胡澈的岁数，那自然该准备的早就已经准备了许多，但是一般人给儿子准备结婚用的东西，都是按照娶媳妇的标准来的。哪里会想到变成了两个男人成亲呢？
    但凡家具、日用品之类的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是属于女方的嫁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两家都是没有的。两家都是体面的人家，也不可能找来其它东西七拼八凑。
    本来定下再过上两年时间成亲，并不只是因为林家舍不得自家的长子嫡孙，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这样的话，各种准备虽然有些赶，但是也能勉强忙得过来。但是明年就要成亲，定亲又迫在眉睫，云氏身边还有个大儿媳帮忙都有些手忙脚乱，不得已把已经嫁出去的二女儿也给叫了回来，一起忙活。
    相对于胡家的忙乱，林家这边就要忙中有序得多。
    林家人多。
    虽然有很多人并不乐意这桩婚事，但是老爷子和老夫人都点了头，他们自然只能听命行事。在林祖母的安排下，一样样事情被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林淡需要做的，不过是去京城相看一间合适的宅子。宅子定亲的时候用不上，是成亲的时候用的新房。
    但是宅子买下来之后，算上修葺改动的时间，就算是立刻定下来，时间也赶。
    林淡之前做租房声音，认识的做租房买房的牙行多，只是透露了一个风声，隔天就有人带着册子找上门来：“大郎您放心，咱们牙行一直在做房屋修整的活，院子如何整治，也有两个举子在帮忙做园子，时间上一定来得及。”现在冬天基本没什么活，如果是修葺房屋什么的不方便，但是一些需要用的砖瓦材料，完全可以先准备起来，到正式开工的时候，能够剩下不少时间。
    马车驶出林府，并没有直接去房子那儿，而是先去胡家停了一些，接了胡澈一起。
    和林淡胡澈两个同坐一辆马车，边上还有一只块头大到不自然的大兔子，牙人感觉到有些压力。他做这一行的，见过的管家管事着实不少，但是极少有像林淡胡澈这样地位的人，亲自来谈房产生意的。
    别说这两个年级不大，还没官位在身，这两个人的名气，可是连一般的小官都比不上。牙人顿时熄了所有心思。这两位可是给他们牙行赚了不少钱，还开了一条不错的路子。
    以前他们牙行，赚钱的大头永远都是买卖房屋所收的中人费。租房子的虽然也有不少，但是买不起房子的多半本身就没什么钱，他们就算能从中抽取一点中人费，也十分有限，根本没法靠着这么点钱过日子。
    可是之前靠着学子租房，他们牙行竟然还赚了不少钱，虽说中间宿舍那边会抽点成，但是那么一点算得了什么，他们还赚到名声了呢！在这之后，虽然大部分学子已经返乡，但是比照着学子租房的惯例来执行，他们给其他人家租房子，也省事省力了很多，租客和房东也省心。
    这一切可以说都是林淡给他们带来的。现在林淡有需求，他们当然义不容辞，虽然林淡和胡澈的要求比较多，但是他们还是找到了五处大略符合需求的房源。
    林淡和胡澈今天就打算把这些房子都看过一遍。
    林淡把手伸在暖手捂的肚皮下面：“时间有点紧，不过最好今天能把房子定下来。这些房子的情况，还劳烦宋经济给我们先说说。”
    宋经济不敢隐瞒，赶紧摊开图册说明：“咱们现在要去的这一处，地方略小，只有两进……”
    要是按照中规中矩的做生意，哪怕现在林淡已经当上了油老板，毕竟还没开始多久，投入同样巨大，手边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闲钱，来购置这种地段的房产。
    看看白正清的住处就知道了，靠近书院的那么一个小院子，价格也不是等闲人家能够买得起的。
    两进的房子还嫌小，那是因为出这个钱的人不是林淡和胡澈，而是林胡两家公中所出。现在他们的资金充裕，当然就有资格挑剔，选择的余地也大。
    当然，就算他们年纪小小，已经都开始赚钱，那么大笔的支出也不是能够随便就能从公中拿出来的。林家和胡家的第三代又不是只有林淡或者胡澈一个人，若是所有人全都比照此办理，哪怕林家也受不了。
    能让他们如此大手笔的原因，是因为这两人成亲之后，算是分门立户了；将来他们两人所有的支出都不再和公中有关系。按照两人的年龄来说，十几岁就被这样独立出来，几乎算得上是残酷。哪怕京城一间大房子的价值不菲，却哪里有在家中舒坦？吃穿住用全都有公中操持，包括下人的添置和养老，包括子女的教育和交际，很多都不光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不过对于这两人分家出去过，两家人都不怎么担心。
    胡家父子知道胡阿妮的私房银子到底有多厚实，完全不担心哪天小儿子和弟弟会饿死街头。
    林淡的私房银子，已经没人知道确切的底细了。
    等林淡回家后，林大伯娘把他拉到屋里就问：“房子看好了没？若是缺钱，娘这儿还有不少。上次你给的三百两金子都还没动……”
    “娘！”林淡打断她，“您别忙。我手头有钱。桐油、油布、油纸，哪一样不赚钱？葵花籽油这一次出的，咱们就自家用用；等到明年就能赚大钱了。单是葵花蜜，每年也能卖不少钱。再有我弄的大肉兔也养成了，马上就能开始赚钱了。”
    对了，说到兔子，他还得抽空去见见甄慢。兔皮兔肉都是好东西，他给的价格不会高。蔡家盘踞北地，这种东西永远都不会嫌多。要不还是先去见见爷爷，先听听爷爷的一件吧？
    林大伯娘把他揉了一把：“知道你会赚钱，但是你花钱也凶。以后别偷偷给小虫零花钱，你看他每天吃这么多，也不知道吃哪儿去了？不行，娘得给他找个大夫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