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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梁若耶担心地看着他,这白酒后劲很大,而且度数还不低,唐诩喝得这么急,等下会不会有事?
    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担心说出口,对面的姚安安已经笑了起来,“你带人走,当然要喝酒了,可是梁若耶要离开,是不是也要罚酒三杯呢?”
    梁若耶不会喝酒,一时之间听到她这针对性满满的话僵在了当场。正想找话反驳,刚才劝酒的那个男同学马上就打哈哈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茬呢?还是我们姚大美女想得周到。对,若耶,你要走,也得自罚三杯。不会喝酒就以——”
    “不会喝酒怎么能当借口呢?”姚安安似笑非笑地看了大家一圈儿,“你吃到一半走人了,把大家撂在这里,以茶代酒什么的,太不诚心了吧?”
    那个男同学见自己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姚安安把后面的话截住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尊。想了想,还是觉得杜沛霖不是一般人。不仅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能白手起家创立这么大的基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也只有杜沛霖才能摆平这两个女人了,要是换成了自己,他想了想,肯定不行。
    那个男同学笑着打了个哈哈,“诶,姚大美女,话可不能这么说。女士嘛,不会喝酒我们不能勉强。若耶只要找个人帮她喝了就行了。这样,足够诚心了。更何况,我们都是老同学,哪儿能那么见外啊。”
    他说完,冲唐诩丢过去一个眼神:班长,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唐诩心神领会,坐在上面的杜沛霖端起杯子,正要说帮梁若耶喝酒,唐诩已经又拿过白酒瓶子给自己满上了,“人是我叫的,我代她喝。”
    姚安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代人喝酒,可跟自己喝酒不一样,得双倍。”
    “好!”唐诩脸上笑容都没有变一下,拿起酒杯来又是连饮六杯。
    九杯高纯度白酒下肚,唐诩那张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他冲在场的大家拱了拱手,“对不住各位,确实有事,改天赔罪。”
    姚安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声,将十分不屑,彻底明白地摆在了脸上。
    那声音十分明显,然而唐诩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说完了看也不看一眼脸色阴沉的姚安安,拉起梁若耶就从包厢里离开了。
    走到外面,梁若耶才有空来问他,“你怎么一下喝这么多酒?”语气虽然微带责备,但是其中的关心却是明明白白让人听得出来的。
    唐诩摆了摆手,笑了一声,“不喝酒他们不会放我们走的。”他走到电梯前面,酒劲上来,人还踉跄了两步,梁若耶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臂,担心他一个不小心栽倒了。他却摆了摆手,“没事,不过等下开车可能要你来开了。”
    梁若耶自从上次开车撞过杜沛霖之后就没有开过车了,说是心理阴影也不对,她对开车并不恐惧,只是下意识地很排斥,生怕那辆车子再次变成她手中的杀人利器。但是唐诩喝了那么多的酒,一杯又一杯,五百毫升的五十二度白酒,他九杯下去,倒了大半瓶,就算梁若耶不知道唐诩的酒量,今天也无论如何是不能开车了。
    “我开车就是。”她一边虚扶着唐诩一边跟他一起走进电梯里,这才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也在这边?”
    “嗯。”唐诩靠在电梯里面,“这边有个朋友请吃饭。”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学一下杜沛霖,跟梁若耶摆点儿可怜,“来之前就喝了点儿红酒。”这下红的白的搅在一起,更难受了。
    梁若耶恼怒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还喝那么多?”
    唐诩侧头看着她想,难道我要看着姚安安为难你吗?更何况她还是为了我在为难你。
    电梯的镜子里映出梁若耶白皙的侧脸,看上去娟秀得好像一朵茉莉花。唐诩下意识地凑近了一点儿,仿佛近点儿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香。
    他想,杜沛霖为了你,死都不怕,我喝点儿酒又算得了什么呢?
    梁若耶从镜子里面看到他朝自己身边挪了一下,以为他又站不稳了,连忙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站稳了。”
    电梯到了底楼,唐诩任由梁若耶扶着,走到车子面前,又被她塞了进去。
    她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对他说道,“你现在最好回家。你家附近有药店吗?我去给你买解酒药。”
    “不喝。”他摊在副驾驶位上,语气中居然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撒娇成分,“我不想喝,喝了难受。”
    梁若耶跟哄小朋友吃药一样,“那你不喝不是更难受?”
    唐诩干脆装聋,理也不理她。
    梁若耶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载着他一起朝他家的方向驶去。
    唐诩住的地方,离他们学校不远,但也在市中心。他神志还算清醒,只不过梁若耶怕他又像之前那样走路踉跄,一路上都是扶着他手臂的。唐诩乐得有个人靠着,也不逞强,任由梁若耶扶着他回了家。
    梁若耶在他的指引下把他扶到卧室的床上,拉上被子让他躺下。做完这一切,哪怕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她也还是出了一身汗。
    梁若耶脱掉了外面的风衣,里面穿着一条绿色的碎花连衣裙,她问唐诩,“你家还有蜂蜜吗?蜂蜜也解酒,我去给你兑点儿蜂蜜水吧?”
    唐诩想了想,说道,“在冰箱里。”
    梁若耶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
    唐诩在她走之后,连忙翻身从床上起来,跑到书房,从以前的一本文件夹里找到了一张很久以前的卷子,然后想也不想就夹在了另一个自己常用的专业书里。
    然后,他往厨房看了一眼,发现梁若耶丝毫没有发现,连忙跑到床上,重新拉开被子躺下了。
    片刻之后,梁若耶端着一杯温蜂蜜水到了唐诩的卧室里,将东西放在了床头上,“起来喝蜂蜜水了,喝了好受些。”
    唐诩从床上坐起来,端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冲梁若耶露出一个微笑,“真是谢谢你了。”
    梁若耶笑了笑,“是我谢你才对。”
    唐诩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甜度也刚刚好,梁若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非常细心,非常体贴。她这样的姑娘,蕴内秀于内,像是一颗珍珠一样,并不经常把自己的优点表露出来,然而一旦深入接触,才知道她整个人有多美,有多让人着迷。
    这一手刚好的泡蜂蜜水的手艺,不用问也知道是以前给谁练出来的,唐诩很聪明地没有提,而是将那杯水喝完,重新躺到床上,梁若耶给他把被子拉上,“你先休息会儿吧,先睡会儿。”
    她像是要走的样子,唐诩连忙问她,“那你一个人怎么玩儿?”
    这是要把她留在自己家吗?梁若耶不好深想这个问题其中的怪异之处,下意识地被他引走了思维,不等她说话,唐诩就说到,“要不然你先一个人玩儿着,看电视也好,玩儿游戏也好。等我一觉睡醒,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好。”梁若耶强自忽略自己内心的怪异感,努力让自己看在唐诩如此“无邪”的份儿上不要想那么多纯真同学情谊之外的事情,然后跟他承诺,“你睡,晚上我请你吃饭。”
    见她答应,并且不像起疑的样子,唐诩这才放心下来,闭上了眼睛,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梁若耶在唐诩家的客厅里坐了会儿,发现实在无聊,拿出手机来玩儿了会儿。昨晚又觉得有些好笑,就连现在她都已经坐下来这么久了,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梁若耶有些啼笑皆非,发现自己一直等在这里也很无聊,干脆站起身来走到了唐诩的书房里。
    他书房里几个高架子上面全是挤挤挨挨的满满的都是书,基本上都是他的专业书籍,好多书都已经翻得很烂了,也不知道他暗地里下了多少苦功夫。
    梁若耶对这些实在不感兴趣,好不容易在书架上找到了一本科幻小说,看书陈旧的样子,应该也是唐诩十分喜欢,如果不是经常拿在手上阅读,想必不会像现在这么旧。
    她拿了下来,顺手随意一翻,就翻到了夹在书里的那张卷子。
    梁若耶微微一愣,不为别的,只是这卷子上的字迹,看上去太过眼熟了。
    上面平整的一笔一划,跟她现在的字迹有一定的区别,然而到底是自己曾经写出来的,虽然陌生,她也不至于完全不认识。
    那是一张语文卷子,最上面的标题写着,“高三上学期第二月测试卷”。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是梁若耶稍微一想就能记起来,这张卷子,是他们高三时的一张小测试卷。高三卷子那么多,很多时候老师都不会做过多的讲解,尤其是语文卷子。考的是平常积累,不像理科试卷那样,讲一个题,教的就是一种解题方法。加上又是在理科班,老师学生都不太重视,因为时间很紧,往往都一笔带过。
    这张卷子,既不是月考试卷,又不是摸底考试,无关紧要,就连梁若耶自己都不知道最后到哪儿去了,又怎么会到了唐诩这里。
    而且......一去这么多年,他居然还留着。
    翻看旧物,总让人心情起伏,一瞬间回想起很多旧日往事。她一时间忘了看那本科幻小说,而是拿起那张卷子,细细看着。
    少年时代的她,还沉溺在对杜沛霖那段无望的暗恋中,写出来的作文,哪怕是老师教惯了的“三段式”,其中也会夹杂着一些她想要倾诉的少女心事。
    只是那些东西,到了如今年至而立的自己眼前,不过是轻轻一笑罢了。
    每个人在经历一段时光的时候,总是认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然而很多年之后回头再看,却总是又能最清醒地发现,其实自己跟当时的其他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这大概是,长大,最残酷的事情。
    梁若耶的目光顺着作文慢慢往上看,目光移到了古诗词鉴赏这个栏目,慢慢停了下来。这张卷子上选的古诗词,是姜夔的一首《鹧鸪天·正月十一日观灯》,下阙那一句“花满市,月侵衣,少年□□老来悲”被人用蓝色的中性笔轻轻在下面划了一道,仿佛在无声地说明,有人在看到这阙词的时候,心有所感,被这句词打动。
    姜夔的词大多清苦,这阙词却于上阙中写尽当时灯节的繁华,读来让人心驰神往;下阙词又抒发江湖畸零之感,两相对比,格外让人觉得悲戚。
    当时讲卷子的时候,梁若耶还记得语文老师说了一句,这次的古诗词鉴赏选得诗词不好,所以直接略过了。也是,这种诗词,跟高考会选的诗歌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只是,语言的美,又怎么能单纯地用“高考考不考”去衡量呢?
    梁若耶当时受困于跟杜沛霖那段感情,觉得下阙词当中那句“少年□□老来悲”格外打动人。她是爱而不得,甚至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那另外一个人呢?那个在自己卷子上,在这句词下面划了一道的人,他当时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是跟她一样,因为心里藏了一个不能告诉其他人的人,所以也觉得那段感情无望吗?那这个人,又是谁......自己的卷子,又为什么会在隔了这么多年之后,出现在了唐诩最常翻看的小说当中?
    仿佛有东西把她一直以来蒙着的心打开了个口子,有一道光透过她那个黑暗的幕布,照亮了她阴暗湿冷的内心一隅。从她出国之前,唐诩对她若有若无的关切,到这段时间,两个人超过一般同学朋友见面的频率,还有他面对姚安安的为难对自己的回护......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
    “啪嗒”一声,是手上那张卷子没能拿稳,掉了下来。梁若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马上又尝试着说服自己,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这样的。按照她对唐诩的了解,他要是喜欢一个姑娘,肯定会明说的,哪里需要弯弯绕绕做这么多其他的事情?
    但是......梁若耶转念一想,她对唐诩的了解......她对唐诩又能了解多少呢?
    唐诩,长期以来在她眼中都是属于非常耀眼的存在,无论是以前高中时候,还是现在他跟自己交往越来越密切,有他在仿佛就有了人定心。他优秀耀眼,不管是哪一个优点,拿到外面来说都是非常让人瞩目和羡慕的。
    但是除了这些呢?除了这些大家都能看到的优点,她对唐诩又了解多少?
    知道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暗地里努力来的,知道他即使耀眼也从来没有放弃对自己的鞭策......然后呢?脾气很好算不算?虽然看上去高冷,但其实还不算难以接触算不算?哦,还有吃饭口味跟自己差不多,看起来不太爱说话,其实是个吃货,也喜欢跟自己一起搜罗大街小巷的好吃的......
    不对,倘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唐诩,究竟是为了迁就她才跟着她一天到处去吃东西,还是真的喜欢呢?
    梁若耶感觉,自己好像还没能从一个漩涡当中抽身出来,就马上陷入了另一个旋涡。
    而且,倘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她以后又该如何去面对唐诩呢?经历了杜沛霖那一遭,她的内心早已经枯萎了,唐诩这一腔感情,她终究是要辜负的。
    还有,唐诩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假如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唐诩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呢?从他们再次相遇吗?可是为什么那么多年以前的卷子他都收着?如果收卷子是因为喜欢自己,那......为什么那么多年他一直从来没有表露过?
    梁若耶摇了摇头,赶紧把满头的绮思都给摇了出去。不管怎么样,她不能接受唐诩的心意就是真的。
    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唐诩绝口不提他心里有自己这件事情,弄得她连拒绝也不好拒绝。她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切入点,跟他表明自己的立场呢?还有,万一唐诩没这个意思,那岂不是她自作多情?将来她又该如何面对唐诩呢?她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如果可以,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斩断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
    梁若耶感觉自己被人推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不开口,任自己跟唐诩这么耗着,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跟她一贯做人的准则有区别。但是如果开口,太贸然了。一个不好,就会让她跟唐诩两个人连朋友都没的做。
    唐诩......还真是心思缜密。
    她的弱点,果真别人一看就知道。
    梁若耶叹了一声,也没有了看书的想法,将那张卷子重新夹回书里,然后把书放回原位,从书房里出来了。
    她刚刚关上书房的门,唐诩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梁若耶看到他穿了身家居服站在门口,以为是自己把他给吵醒了,问他,“我关门的动作太大把你吵醒了吗?”
    唐诩摇了摇头,“不是,睡醒了。”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钟,对梁若耶说道,“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买菜吧。”
    “买......菜?”梁若耶又一次没有跟上他的思维,怎么突然就要去买菜了呢?
    唐诩偏头看向她,“你说的要请我吃饭的,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请他吃饭难道不是下馆子吗?唐诩好像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一样,“我喝酒了,胃不太舒服,想喝点儿粥。外面的粥不好喝。”他笑了笑,问梁若耶,“你会熬粥吗?”
    梁若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唐诩已经给施施然地走出来,拿了串钥匙,边走边对她说道,“走吧,我们去买菜。”
    他连衣服都没换,就那样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出去了。他住的这个小区设施十分完善,小区门口就是个大超市,货物品种一应俱全。梁若耶被他带着,迷迷瞪瞪地买了好多东西回来。
    两个人回到唐诩家里,梁若耶深感不能这样被他继续牵着鼻子走了,一边摘菜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唐诩,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你提过你女朋友之类的事情?你这么多年,就没个女朋友什么的吗?”
    唐诩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心说,来了。
    他放下杯子,转头看向梁若耶,“我有喜欢的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成功让梁若耶切到了手指。
    她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忙把菜刀放下,心不在焉地冲唐诩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总觉得此刻他在灯下的笑容好像要晃花人的眼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