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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这个夜晚,头顶上的那帘星空格外璀璨。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那贴在他胸腔上的手一寸一寸地,隔着衣物逐个试探。
    那种试探类似于初初来到人世间的小生物,想要去找寻当它还是一个胚胎时母体所赋予的亲切感,还是以一种找不到就誓不罢休的倔强劲。
    好吧,好吧。
    那只手停在他胸腔处,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吧?硬邦邦的和以前有些出入呢,噘嘴鱼你得庆幸你有一个会上健身房的丈夫,起码,健身后的效果让你的某方面获得满足愉悦。
    停在胸前的手按下了按,一看就是不乐意的样子,学徒可没有硬邦邦的肌肉。
    温礼安在怀里的女人嘴角触到传达不高兴的情绪,又噘嘴了。
    好吧,好吧,让自己身体尽量呈现出放松状态,这样一来肌肉会变得柔和一点,勉强蒙混过关。
    接下来,手一直往上,一点点落在他下颚处,有些不对劲呢,不见了往日的光滑,而且隐隐约约中有那么一点点扎手。
    会扎手是自然的,两天三十一个行程让他忙得连拿起剃须刀的时间也没有,总不能连这个也让他的公关部经理来摆弄吧。
    梁鳕,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温礼安所期待已久的。
    某个周末早晨,穿着一模一样看起来有点滑稽的睡衣,她踮起脚尖手里拿着剃须刀,如何把一名成年男人的下巴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步骤已经被她掌握得很熟络。
    在执行这项工作时她一边唠叨着日常琐事,比如说最近某位风头正劲的性感女星,说那女星的胸一看就是假的,这时,停下动作,没好气警告温礼安手不要乱放,片刻,又得意洋洋起来“温礼安,你摸到的都是货真价实。”再之后,板着脸,手再不老老实实的话在你下巴开一个口子。
    此时,那只手还在他下颚处摸索着,她又不开心了,不开心导致于她碎碎念开来,伤心、委屈。
    好吧,好吧,他不想她在睡梦中也在发脾气,虽然她发脾气时也可爱。
    揉散头发,让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呈现出蓬松状态垂落在额头上,再去指引着她的手落在自己的额头上。
    梁鳕,现在还是在小溪旁边的房子里,现在在你身边的还是那修车厂的学徒。
    梁鳕,温礼安现在已经想不出哄你开心的法子来了。
    也唯有这样,也只能这样了。
    这下,她手安静下来了,手安静下来身体却是开始不安分了,贴着他挤这他,呼出一口气,那软黏黏的两团就压在他胸腔上,真要命,本来想让你安安静静睡觉来着,紧挨着他的那具躯体一点点叠在他身上,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脸,真要命,下一秒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嗯,今天晚餐她可是吃了两个人的饭量,这是消耗热量的好法子。
    忽地手抖了一下,温礼安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据说那是神经反射弧自动触发,这种防辐射触发来自于本能,思绪片刻清醒之后便回归黑暗。
    黑暗中,那叹息声仿佛刚从耳畔离开,叹息声伴随着脚步声远去,开门声响起,一切都在悄悄进行着。
    手展开,朝着一个方向,没有软软的身体,手触到的是空气,奋力睁开眼睛,怀里空空如也。
    还在天文厅,玻璃天花板呈现出的天色是温礼安特别厌恶的那种要黑不黑,要亮不亮的色彩。
    这样的天色一天会出现两次,天黑之前黎明之前。
    这样的时刻总是会让温礼安想起幼年时在垃圾堆里见到的灰色眼球。
    怀里空空如也。
    对于这种状况温礼安已经习惯了,那些夜晚,借着暗沉夜色他们抵死缠绵,但随着光亮的到来,她收起嘴角的笑容,眼角的泪水,变成有着特定表情的面孔。
    那张面孔大多数时间都是冷冰冰的,小数时间里偶尔茫然偶尔愤怒偶尔哀伤,嘴角扬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在要黑不黑、要亮不亮的天色下,周遭死去般静寂,温礼安打开卧房门,床上空空如也。
    那就是在浴室里了,那是她爱呆的地方之一,浴缸放满水,一盏灯也不开,身体躲在水里只露出头,看着天空发呆。
    打开浴室门,温礼安没有和往日一样看到她在浴缸发呆的模样,皱眉,手往着开关——
    尖叫声从角落处传来:“不要开灯。”
    借着天光,温礼安看到卷缩在墙角的身影,那么小,那么可怜兮兮的模样。
    从中枢神经处传达出的痛楚再次席卷而来。
    耳边是她那天在清晨时问他的问题——
    “温礼安,累了吗?”
    是的,累了。
    可是,梁鳕,你所不知道地是,在你不知道的漫长时间里,温礼安找了那个白色尼龙裙女孩找了很多年。
    多年前,那天使城的学徒怎么也想不明白,六岁时第一次望向那白色尼龙裙女那一眼代表了什么。
    六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在关于男女性别差异上,六岁的孩子大致知道的特征也就若干几样:男孩子是站着尿尿、女孩子是蹲着尿尿、长大以后女孩子会比男孩子胸前多出两团肉。
    直到多年后,他懂得了,那一眼是一颗小小的种子。
    人类为群居动物,因为害怕寂寞危险想要依存想要友爱想排解孤独所以聚集在一起。
    多年前那个傍晚,那个六岁的孩子第二次看到灰色眼球,那时妈妈不在身边,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那个孩子内心感到非常害怕,心里渴望能出现一个人。
    经过喜力啤酒广告牌时,心里的渴望得到实现,他看到了白色尼龙裙的女孩。
    那一眼,心里安定了下来。
    内心的安宁变成一颗小小的种子,这个种子多年后变成参天大树,驻扎于他心底,根深蒂固。
    梁鳕,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想起那个在喜力啤酒广告牌下和你打招呼的小小男孩,这世界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这个黎明时分,骤然响起的那声“不要开灯——”也把梁鳕吓了一跳,发现那声尖叫来自于自己口中后,梁鳕睡意全无。
    想必这个浴室的设计师钟爱表情,浴室从天花板到墙壁上都是镜子,梁鳕忽然间很害怕随着灯光亮起时,会在浴室的某一个镜子里看到两张同样苍白的面孔。
    站在浴室门口的人一动也不动,手还落在开关上。
    “不要开灯。”尖叫着的声音开始发起抖来,身体尽量往墙角处卷缩,“温礼安,不要开——”
    话还没有说完,周遭大亮。
    强烈的光线迫使得梁鳕把脸深深埋在手掌里,想必,这一次温礼安会很生气,梁鳕也知道这一次她闹大了。
    那踩在地上的脚步很轻,可是每一步却让她的身体抑制不住颤抖着,背部拼命往着墙上贴,就恨不得化作一缕烟云从空气中消失。
    一直一直往着墙上缩的身体被强行握住。
    疼——可真疼。
    可是,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心里就觉得一旦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来,她的肩膀就会被捏碎,碎成一堆粉末。
    从肩膀处传来的巨大疼导致于梁鳕不停的吸气。
    他问她梁鳕疼吗?
    点头。
    他说会疼就好,会疼就好,最好疼死,你疼死了温礼安就解脱了。
    下一秒,伴随着那句状态困兽的“你疼死了温礼安就解脱了”,整个浴室宛如地震一般,周遭物件坠落的声音把她吓得频频发抖。
    这些梁鳕早就料到了,而她比预期的还要慌张,慌张导致于她想早点解脱这种煎熬,脸从手掌里解脱出来,哀求着:温礼安,你这样会把佣人们引过来的,我不想被当成怪物般看待,我不想他们在私底下议论我。
    温礼安无视于她的哀求,周遭能摔的都被他摔了,这一次,他握成拳头状的手直接就往着墙上的镜子。
    仿佛看到手掌在击碎镜子时,落在玻璃上的斑斑血迹。
    尖叫起来:不疼,温礼安一点也不疼。
    只是在实行过程中她感到害怕,可害怕总是比窒息好。
    那往着镜子里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来,温礼安缓缓回过头来,梁鳕别开脸,那张脸苍白到让她不敢去看。
    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处的绷带。
    在实行过程中的短暂害怕为她换来了近阶段未曾有过的轻松,轻松让她在这个凌晨觉得困顿。
    手腕处,细细的割伤处不停有红色血液渗透了出来,浴室有备用卫生箱,她在箱子找出绷带。
    很快手腕处的血就制住了,伤口并不深的,她就只用了一丁点力气。
    处理好伤口后越发困顿,找了一个舒服位置,背部也就刚挨到墙,睡意铺天盖地,闭上眼睛,明明很困可心里却有一根玄是紧绷着。
    那种情况类似于做了大错事的孩子在惶惶不安中等待着惩罚的到来。
    梁鳕知道,温礼安要是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口肯定会气坏,这一次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只是,她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
    这个凌晨,她费了很多劲才分清楚,那紧紧环住自己的男人不是住在天使城的温礼安,而且,她和他已经离开天使城多年。
    胃部很难受,房间有胃药,在倒水时梁鳕不小心打碎杯子了。
    杯子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其中一块玻璃碎片就落在距离她脚很近的位置,她就一直瞅着那块玻璃碎片,它看起来很锋利的样子。
    再之后,很神奇的,胃部不难受了,弯腰拾起,玻璃碎片。
    拿着玻璃碎片打开浴室门,梁鳕也不知道要把玻璃碎片带到浴室来是要做什么,窗外是她最讨厌的天色。
    这种天色一天会出现两次,黑夜来临之前,黎明来临之前。
    这种天色总是促使着她去做些什么,如果一个劲儿呆着的话仿佛会窒息而死。
    然后,梁鳕就做了奇怪的事情,玻璃碎片有了用武之地,鲜红的液体从白皙的手腕处一点点渗透出来。
    虽然脚步声很轻,虽然那声开门声很轻,可因为做贼心虚梁鳕一下子就醒了。
    浴室能摔的都被温礼安摔了,眼看他的手就往着镜子,尖叫着:温礼安,一点也不疼。
    她的话让他收起了拳头,她的话让他一张脸从雪白变成死白。
    踉跄着来到她面前。
    缓缓矮身,席地坐着,把她缠着绷带的手握在手里,就那样握着。
    小会时间,解开绷带,一圈一圈,直到那细细的伤口出现他们眼前。
    那么细细的一条纹路,此时乍看和小时候切苹果时不小心切到手指时所遗留下来的一般无异。
    他低着头,瞅着,一动也不动地瞅着。
    窗外的天色依然保持着要黑不黑要白不白的模样,世界安静极了。
    那颗坠落在手腕细细纹路处的晶莹液体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无可遁逃。
    缓缓地,梁鳕伸出手,手往着他脸上,模式着,指尖在他眼眶处触到淡淡的湿意。
    不是不心疼,怎么可能不心疼。
    如梦呓般:“我打碎玻璃杯了,那片玻璃碎片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