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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祁靖白落后了一步,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翩翩贵公子的他一如既往的一身清贵,只是熟悉他的人如果在场,就能看出来祁靖白脸色温和的神色较起往常凉了许多。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从大门到正厅的一路上,能遇到的人都看到了廖子鱼腰间挂着的鬼手令牌。薛老邀请了不少归隐许久的老字辈,其中有几位是见过鬼手家徽的,原本没怎么相信的那几位再看向廖子鱼的时候眼神就郑重了许多,神色间甚至带了些做尊重和敬意。
    廖子鱼笑的落落大方的把手中的玉盒递了上去,里面放置着她精心准备许久的玉雕。
    “子鱼的拜师礼,还望能够得了薛老的青眼。”
    坐在主位上的薛老笑的春风得意,当年被鬼手家族的那老家伙压制以后,他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这么意气风发过了,当下笑的格外痛快。
    “子鱼谦虚了,身为鬼手后人,你的雕工自然是上上品,当年你祖父就曾跟我夸口说过你是这几代里面天分最高的一个,当时你才那么大点儿。”
    薛老虚虚拿手举了举,比了个稚童的高度,“我当时还说他在故意吹嘘,一个小孩子家的能看出个什么高下,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然真的是个天纵奇才,能收了你做徒弟我也是宽慰不已。”
    薛老这语焉不详的模糊了时间概念的话一出口,厅堂里的宾客顿时哗然,低低的议论声顿时在宽阔的大厅里响了起来。薛老无意是认识鬼手后人的,这等于是当面直接作证证明了廖子鱼的身份,再加上那腰间的令牌,今后是再也没有人能怀疑她的身份了。
    站在角落里的盛烨眼神冷冷的盯着廖子鱼,目光落在她腰间的令牌上,已经是足以活剐了人的凌厉了。
    那是苏卿的令牌,他认得。
    正当盛烨脚步一抬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时,身前突然多了个胳膊,祁靖白抬手拦了拦他。
    “我们谈谈。”祁靖白低声道:“是关于…她的事情,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些内情也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了。”
    另一头薛老已经当众拿出了廖子鱼做好的玉雕,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被那惊艳绝伦的雕工吸引了过去,薛老眼中闪过赞叹,正要出口点评,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喧哗声。
    四五个高鼻深目的壮汉的强横的走进了正厅,几个薛家下人在后面跟着,却怎么也拦不住这土匪似的一群人。
    等清了路,后面跟着的一个女人才四平八稳的走了进来,白衣黑裤的女人站在门口快速的扫视了一眼,视线转瞬间就落在了廖子鱼的腰间。
    苏卿认出了挂在廖子鱼腰间的物件果然是自己丢失多年的那块令牌时,面上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她也不上前去,也不顾薛老不悦的训斥,没什么表情的眸子转了转,很快就找到了和盛烨站到一处的祁靖白。
    听到动静的祁靖白也正往苏卿这边看过来,眼神里带了些讶然。
    “祁靖白…”苏卿嘴角低低的叫了声,因为声音太小,连跟在她身边的顾一都没能听清楚她说的什么。
    可也不用他听清,下一刻苏卿就朝着祁靖白所在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
    ☆、第37章
    “我祁靖白会一辈子对苏卿好,百依百顺,卿卿的要求祁靖白如果反抗一句,就任凭卿卿处置。我会永远护着我的女人,爱她,宠爱她,永远都不会背叛她,有人欺负她了,不择手段我也会提她收拾了出手的人,我会让她永远幸福,她要的,我都会给。”
    “所以答应我好吗?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舍不得看你有一天会离开了我。”
    那天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神色温暖的男人郑重的誓言像是这世上最贵重礼物,猝不及防在那严防死守的心防里敲碎了一个缺口。
    “卿卿别急,令牌丢了鬼手后人的身份依然是你的,谁都抢不走,这世上还有哪个人可以越过了我的卿卿,担起鬼手家族的重担吗?”
    “那是父亲的遗物。”她记得那时候大病初愈的自己是那么说的,“那是父亲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我不能没了它。”
    “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有了令牌我还怕你哪天生气下离开了我,哄不回来我的卿卿了可怎么办。”
    深情关切的男人不住的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学厨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加倍的宠爱纵容,像是唯恐她脸上再有半分的难过。
    “我会倾尽所有去帮你找同样质地的材料,只要你想,我一定会找到法子让你再做出同样质地的鬼手令牌出来,别难过了,傻女人。”
    他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像是怀里的人是他一辈子最珍视的珍宝。
    “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动了鬼手令牌,我会亲手解决了他。”神情疲惫的她轻声道,却忘记抬头看看头顶男人的脸色。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苏卿自恃善于揣度人心,千防万防,却从来没有防备过身边最亲近的人。
    还是蠢,道行不够,怪不得别人。
    为什么会认为能被祁老爷子最看重的祁家接班人,从小悉心栽培教养的男人会心思简单。他最擅长耐心织网,一寸寸将猎物引诱到蜜糖前,再用最为狠戾的手段亲手喂上砒霜。
    苏卿见识过无数次,可你有见过有人能耐心的用了十二年的漫长时光,去织一道密不透风的大网么,用最甜蜜的谎言,最缱绻的情话,最触动人心的誓言耐心的打动,然后再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亲手寸寸将一切运筹帷幄的处理好,在最后的关头给予人致命的一击。
    一步踏去,前情尽散。
    如果她没死呢?她离了祁家,手中有着鬼手令牌的他,会怎么对付她呢。
    再一步,恨意也褪。
    如果她没有重生呢?占尽了便宜,织尽了密网,前有计策,后有退路,那这鬼手的身份终于有一天易主归了别人。
    再上前一步,粉唇轻勾。
    如果她继续想着退一步,再退一步,按照既定的计划脱离了这所有的漩涡,只想着的安然的度过下半生,再不和任何人撕扯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么会和她预想中的,过上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吗?
    然而已经无路可退,她苏卿仍旧是要背好鬼手后人的包袱,无论前面面对的将会是什么,无论这身份终究会给她带来多少坎坷磨难,她的灵魂里烙印的都是‘鬼手’两个字,她终究还是没有资格再软弱。
    最后上前一步,那个曾经住进过她心里,并且占据了亘久时光的男人已经近在咫尺,他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她,面色温润,气势清隽。
    “苏小姐?”
    祁靖白礼貌而征询的唤道。
    “啪!”
    下一秒,所有人都失了言语。
    “她是鬼手后人吗?”
    苏卿收回手,平静的问,像是听不到周围此起彼伏的抽冷气声,被狠狠的一巴掌打偏过去的祁靖白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表情有些愣怔。
    顾一一群人则是通通震惊的看着眼前像是变了一个人的苏卿,怎么也没料到一直性格唯诺娇软的她会突然出手打人。
    “啪!”
    又是一巴掌甩过去,祁靖白有心想躲,可那看似柔弱的一双手像是连他侧身的路线都提前预知了一般,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狠狠得甩了上来。
    “廖子鱼是鬼手后人吗,祁靖白?”
    苏卿的语气依旧淡淡,脸上不愠不怒,神情冷漠。
    大厅里已经掉针可闻,祁靖白脸色难看起来,脸上的温润终于消失殆尽,只是碍于众人还在看着,不好当众失了惯有的姿态,祁靖白保持着仪态,忍着火沉声道:“苏小姐似乎有些过了吧!”
    苏卿没再动手,反倒退后了一步,最后问了一遍,“告诉我,廖子鱼真的是鬼手后人吗?”
    祁靖白因为怒气唇色略有些泛白,“这问题苏小姐似乎问错了人,而且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站在薛老旁边的廖子鱼惊的半张着嘴,脸色焦灼的她明显想要立刻冲过来,可又不好在证明她鬼手后人身份的当下贸然参与到这种质疑她的争端里,当下又是急又是怒的看着这边,眼神里的凶光像是恨不得撕吃了苏卿。
    得了祁靖白答案的苏卿又笑了笑,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手指一转,一道白光一闪,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雕刀,周围人立刻惊呼起来,连离得最近的顾一都大惊失色!
    顾一他们是接了顾先生的命令陪了苏卿出来,但出门前顾先生也只交代了听从苏卿的吩咐好好护着她,约莫连顾先生都以为苏卿只是想出出上一次来薛家时受到的郁气,可没人告诉过他们苏卿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正当苏卿身边的人唯恐她真的想不开当众伤了祁靖白,试图伸手去拦时,也不知道苏卿那么细细的手指哪里来的那样快的速度和惊人的力道,白光一闪!雕刀已经飞了出去!
    “苏小姐!”
    顾一惊呼出声!
    可那白光却并没有像他们以为的冲着祁靖白的方向飞去,主位前一声尖叫,廖子鱼大惊失色下被吓的脸都白了!
    一把锋利的雕刀离她的眼角只有小半个拇指的距离,尖锐的刀刃还在微微颤着,刀尖就插在她耳侧的檀香木博古架上。
    顾一心下胆寒,这样快的动作哪里像正常人能施展出来的,如果苏卿有心动手,连离的那么近的他都没有十成的把握会躲过去。
    这真是他认识的那个苏卿吗?
    苏卿甚至连眼都没转,即使手上动作时,眼神依然盯住祁靖白的一双深眸。
    “鬼手六艺,十八类别,二十仿造,九十九重秘药制法,不知道廖小姐能不能演示一遍。”苏卿语气刻板而平淡,“鬼手令牌每一届后人出师后都要重铸刻下自己的印记,廖小姐又能不能指出锻造的法子?”
    祁靖白像是被谁给当头棒喝,原本还带着几分怒气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了!
    盛烨尤甚,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剧震!
    祁靖白是和苏卿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男人,即使所有人能说不了解鬼手苏家的内情,苏卿最为亲近的祁靖白都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盛烨是和苏卿一起在苏洛生手下学过几年的人,曾经一度差点被过继给鬼手苏家的他比谁都了解鬼手传承的秩序。
    正厅里鸦雀无声,看看傻在当场的廖子鱼,再看看面色平静的苏卿,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你…”
    祁靖白嗓子干哑的厉害,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可血色尽褪的薄唇动了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左刻龙须,右雕鸾尾,中镌玄龟沁纹,正面鹰立如睡,虎行似病,背面呢?又纂刻了什么,传到下一代又该怎样重铸,还请廖小姐赐教。”
    苏卿终于转过了头,“不,也并不需要这些,廖小姐只需要说出这一代鬼手传人的印记就行,就刻在令牌上,需不需要拿下来瞧上两眼?”
    廖子鱼头都懵了,她是下车前才拿了令牌,上面雕刻的古怪纹路根本就看不出是个什么套路,她哪里会知道什么印记不印记?即使当下解下来当众查看一番,她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可她的确是隐约记得那人当年说过鬼手后人每一代都有印记代称的事情,但代称是什么那人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个字,只说只有鬼手后人才能知道这些事情。
    那么站在祁靖白面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说出来这一番只有鬼手后人才知道的关窍的?
    苏卿一步步朝着廖子鱼走了过去,期间有薛家人要来拦,都被顾一几人下意识的挡到了一边。苏卿越是走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廖子鱼越是害怕,可她就站在主位边贴近墙的位置,即使想退都退无可退。
    几乎是瞬息间,苏卿已经站到了廖子鱼的面前,她的视线往廖子鱼腰间一落,廖子鱼立刻警惕的握住了令牌,“你,你要干嘛?”
    “你没有资格带它。”苏卿温声道:“取下来。”
    “你这女人是疯了吗?”廖子鱼脸色涨红,“胡言乱语了一堆,就来要我的令牌,你当自己是谁!”
    祁靖白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就这么失神的呆在了当场,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连着盛烨也是受惊过度的模样,惊疑不定的视线一直落在苏卿的脸上。
    薛老黧黑的面上带着愠怒,“傅家不要欺人太甚!在我收徒的眼下大闹,不过就是…”
    薛老话还没说完,苏卿极快的一伸手,谁也看不清她是怎么动作的,下一刻廖子鱼已经惨叫一声,手腕处被苏卿死死的抓住,瞬息间那挂在廖子鱼腰间的令牌就落到了苏卿的手里。
    苏卿这才转过眼看向薛老。
    “被不被人放在眼里,是要自己去争取的,薛老当年败在鬼手手下时,可是亲口许诺过有生之年再不出山,既然违背了誓言,应当是以为鬼手后人全部离世,已经没有人能再证明监督了。眼下更是直接替了冒牌货证明身份…可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出口证明?”
    薛老一脸被雷劈了似的表情,恼羞成怒道:“混账!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谁说我…”
    苏卿反手一甩,廖子鱼一个踉跄,手腕剧痛的她满头冷汗下连挡都没能挡,整个人就被甩到了博古架下,脸撞到木架上的同时上面的红山玉雕劈头盖脸的就砸了过来!
    “砰!”
    “啊!”
    廖子鱼又是一声尖叫,被砸中了额头的她捂着头闷声痛呼,血迹顺着指尖就流了下来。
    正厅里的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薛家人已经满是怒火中烧。
    “我当初说过没有人有资格当我的师傅,自然不能是妄言,今天下了战帖。”苏卿垂眸道:“我苏卿挑战薛详和廖子鱼,但凡有一艺落了下乘,从此自断双手,负荆认输。如果你们输了,只需要给我老老实实的滚回家里呆着,这辈子再不许碰玉雕一寸,再跪下给我好生生的道个歉,承认自己的无耻下作…”
    大厅里嗡的一声炸了!
    顾一焦灼的低喊,那冷汗唰的就下来了,看着苏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顾先生如果知道苏小姐做下这样的许诺会杀了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