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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庞致捏紧了拳头,手里的蝉型玉佩出现了浅浅的裂痕。
    借着月光,他仿佛看见了她晶莹的泪水,今夜庄颜还反常地晚睡,难道他的娇娇在庄府受了什么委屈?
    她的心里有心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心事这样令她难过呢?
    *
    隔日起来,庄颜眼睛发肿,涂了不常用的桃红胭脂在眼皮上方,才稍稍好看一些。
    去黄氏处请了安,母女两个商量着送一套文房四宝给吴昊,适合写台阁体的七紫三羊毛笔、出自曹素功之手质细的徽州油烟墨、一整刀青檀皮的宣纸和青绿色浅墨池的玉砚。
    黄昊是黄家唯一的嫡长孙,是众人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别的人都可以不送,这份礼送了黄家人再不好推辞,也能表现出庄家的心意。
    装好了礼品,庄颜带上暗绿帷帽,细软的绿纱上有她亲手绘的“风雪夜归人”的图。带着兰儿,主仆二人坐着马车去了黄家。
    车檐上悬挂的彩色珠滴发出清脆细小的响声,庄颜挑起菖蒲纹四方帘子朝外看了一眼,道路两旁有卖旋煎羊白肠、姜豉、红丝、麻腐、沙塘冰雪冷丸子的小摊。
    叫停了马车,庄颜吩咐道:“莲儿,去买份冻炸鱼头来。”
    庄守义从不许庄颜吃这些路边摊,黄则武在军营里摸爬打滚过,不忌口这些,有时儿子带回来一坛子好酒,还非得这些贩夫走卒卖的菜下酒不可。庄颜幼时在黄家住过一段日子,随了外祖父这口。
    莲儿把装好了冻炸鱼头盒子,搁在膝盖上稳稳地放着,偷偷抿唇笑了笑,她家小姐也就是去外祖父家的时候敢碰一碰这些吃食了。
    到了黄家,大门紧闭,看门的人一个都不见了。
    莲儿敲了敲门,好半天才来了个婆子把门打开,“大白天关什么门?是来了什么贵客?”
    那婆子嘘了一声,“是有贵客来了,表小姐快进来吧。”
    庄颜心里躁动起来,难道是平南侯?
    正厅里,黄则武和黄不羁父子让庞致坐在上首。
    黄则武从来没和皇亲国戚这么近距离的相处过,一时间还有些紧张,倒是黄不羁不拘小节的性子让他看起来更落落大方些。
    黄则武看着自己儿子不知所云,挤眉弄眼暗示了几次,又咳嗽两声,见实在叫不住黄不羁,方出声道:“束之,喝茶。”
    黄不羁还真渴了,喝了一口又开始滔滔不绝,大论佛道。
    直到下人来报,表小姐来了,黄不羁才住了口。庞致喝茶的嘴角浮着一丝笑容,伴着入口的清茶,带着淡淡的清香。
    庞致难得开口:“你屋里那只甜哥儿有趣,我还想去看看。”
    黄不羁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平南侯先请。”
    黄则武行了个礼,待人走后擦了擦脑门上吓出的汗。他的混蛋儿子到底走了什么运,竟能结交上这等贵人同他逗趣一只鹦鹉,那平南侯完全不像是跟他儿子一样玩物丧志的人啊?
    平南侯和黄不羁穿过游廊和主人家的外书房,一齐往院子里去。
    庄颜脱了帷帽回避在暖阁里,透过六角花窗,她看见庞致和黄不羁并肩走过。前者挺立孤拔的身姿卓然出众,仿佛察觉了有人在窥视,忽地侧眸朝这边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少女惊地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一步。
    听见暖阁里的桌子上,传来茶杯茶壶碰撞的叮叮声,庞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黄不羁还以为自己看差了,再扭头看的时候那笑意已经殆尽。
    暖阁里的庄颜赶紧扶好了茶杯,无人看清她喝了酒一样酡红的脸。
    他看到她了吗?
    等到外面清静了,庄颜才敢出来,去正厅把礼品和单子送到外祖母手上,顺便问了问:“外祖母,可是平南侯来了?”
    陈莺担忧地看向外面,“是啊,也不知道束之怎么结交上这样的人。”若是在这种人面前讨喜还好说,万一得罪人家了呢?黄家人只求安稳,对权势没有太大追求,因是外人眼里的好事来了,他们第一反应竟是担心。
    庄颜宽慰道:“小舅看起来不着调,心里明镜似的,那平南侯看起来也不像是爱斤斤计较的人,无妨的。”
    陈莺点着头道:“他能救束之一命,想来也不是什么恶人。”
    黄则武揽着妻子的肩道:“随他吧,束之自有他的造化。”
    两老回院后,庄颜去了大舅母的那里,可巧潘梦蝶头风犯了正在歇息,她只得去花园溜达。
    不知不觉走到夹道尽头,到了黄不羁的风雨阁,甜哥儿不知为何脱了铁脚镣,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发疯一样往庄颜脸上撞,这会儿她已经脱了帷帽,惊叫着捂脸,生怕被鹦鹉挠花了。
    一只大掌伸在她面前,一把抓住了脑袋随意转动的甜哥儿,庞致认认真真地正视着庄颜,放柔了声音道:“没事了。”
    庄颜抬起头,清丽的容颜上还带着惧色,明亮的杏眸上一双细眉蹙着,“谢……谢谢。”看着眼前蜷曲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她想起了院子里亲植的一小簇竹子,好像也是这样一节一节的,干干净净,十分好看。
    回过神来,庄颜往后退了一步,行了个礼。
    甜哥儿嘴里继续喊道:“娇娇,娇娇。”仿佛是在喊庄颜。
    第8章 单相处
    黄不羁照着甜哥儿的黄毛脑袋拍了几下,骂道:“你个傻鸟,要是抓花了我的外甥女的脸,看我不拔了你的毛熬汤喝!”
    甜哥儿半点感觉不到威胁,张着鹰钩一样的白喙继续叫着娇娇。
    庞致松了手,黄不羁拿回甜哥儿揪它的头。
    其实是庞致刻意放了鹦鹉飞出来的,要不然他怎么能从风雨阁出来,遇到庄颜呢?恰好她也来到了这里,这算是他们二人这一世第一次正式见面。只是……她的眼睛肿了,说明他昨夜没有看错。
    风雨阁的丫鬟拿来了鸟笼子,黄不羁把甜哥儿装进去,提着铜钩道:“颜儿进来吧,正好在聊你也感兴趣的东西。”
    有长辈在场,她进风雨阁也是无妨的。
    心里像装了只要蹦出来的小兔子,庄颜羞答答地跟在黄不羁身侧,庞致在另一边缓步走着,院子里的红沙枇杷树又长出了花苞。
    黄不羁往那儿一指,吩咐丫鬟道:“在花苞开放前采下来晒干,给我煮水喝。”他一贯话多,一到季节就爱咳嗽,枇杷花苞煮了能止咳润喉。
    丫鬟婆子马上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