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教主出招较为保守,因为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到了观察上。他发现东方凌风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好对付,那力灌千钧的、像一重又一重的山岳般的剑招,既稳又狠,实在不好破除。
教主以守势跟东方凌风暴风骤雨般迅疾地过了几十招后,眼光犀利的他忽地抓住了东方凌风的一个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教主剑锋一转正要用上境界的感悟,从那处破绽中给东方凌风来一个制胜一击,却不巧地被卫琳琅忍无可忍的喊声打断了。
她烦躁得甚至掀翻了桌子,发出轰然的声响:“别打了!!!自己人!!!”
……
一刻钟之后,狼藉的雅间被一脸苦瓜相的小厮们收拾完毕,移驾至隔壁的三人终于能够端杯茶,好好坐下来谈谈了。
“噢,你一定就是魔教教主欧阳常棣了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某大感荣幸。”东方凌风扯了扯嘴角抱拳道。此言看似友好,实则暗藏敌意。
真是没有想到,现在他们的手下在外界闹得那么凶,他们这两个主事者居然在这里喝茶聊天。
他从赵向天那里得知卫琳琅近些日子来入了魔教,他虽大感不悦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现在出现了一个男人,还一副跟卫琳琅很熟的样子,想必就是魔教中人了;再考虑到他武功超群,不是教主还能有谁。
教主不愧是教主,对上疑似情敌之人比对待仇敌还凶狠,他用黑幽的眸子投去不屑的一瞥,连基本的表情也欠奉,只冷哼道:“凭汝也配!”
东方凌风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对欧阳常棣维持基本的礼遇,还不是看在他是一教之主的份上,想给他留点面子。现在看来,魔教狗果然是给脸不要脸!
被晾在一旁的卫琳琅听他们针锋相对听得脑仁疼,她拍了下桌子皱眉道:“行了别吵了。大人,你先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被人约在这里见面,恰好看见你们起了冲突,我魔教的人岂是随便哪个无名小卒都可以欺辱的?我身为教主,自当为你出头。”教主大人的借口那是信手拈来,他表情一派严肃深沉,不问青红皂白就开始护短,简直霸道得不行。
“我倒是要问你们,究竟是如何起冲突的?”教主大人用隐隐狐疑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卫琳琅和东方凌风两个,嘴里泛出浓浓的酸味来。
东方凌风神色一紧,有关于这件事,他可不想让敌人知道,起码不想一被问到就和盘托出。他向卫琳琅看去,刚示意她闭嘴,正在气头上、凡事反着来的卫琳琅就立时把事情捅了出来。
“这位东方少庄主想让我将他引荐给褚伯呢。”卫琳琅假笑着,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假笑之下是多么的愤怒,多么的不甘,多么的伤心。自己在他身边陪伴十多年他居然连一句基本的问候都没有,一上来就是准备利用她。
他告诉她说,最近几天来临沅城城主不接受任何访客,使他很困扰,继而要求她为他引荐,打通这一土皇帝的关节,力求藏剑山庄在这一场争斗中取得优势。
换做以往,卫琳琅肯定欣喜若狂地答应下来,为何不呢?她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么一个接近东方凌风的机会,自然要尽心尽力地替他将事情办好。
可是重来这么一遭,她却慢慢地改变了想法。要说她在那一个未来中的悲惨死亡没有给她带来阴影,这肯定是假话。她当时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可是现在已经渐渐清晰了。
为什么要上赶着为别人做事呢?她不是天生的好人,她也需要回报呀!可是得到过什么?她后悔,愤怒,不甘心!
自己为什么要去百般讨好别人?自然有别人来百般讨好自己!卫琳琅看了一眼教主,勾唇得意一笑。
你不是喜欢那官锦儿么,去呀,我这里也不是非你不可!官锦儿能有什么本事,时间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而然地会显出她才能的平庸,等你今后就知道选错了,哼哼,到那时被我嘲笑,可不要太大声哟。
教主闻言顿了一下,她口中的“褚伯”该不会是指……
“那你待如何?”他放下瓷杯道。
卫琳琅斜觑着东方凌风,掷地有声道:“自然是不依!”
……
申时二刻。临沅城城主府大门口。
卫琳琅从里面走了出来,表情奇异,她走到等候在外、气氛僵持的教主大人和东方凌风的身旁,拊掌道:“奇了,你们知道我伯父怎么说吗?”
东方凌风瞥了教主一眼,没有说话。
教主则展开了一个角度很微小的笑容,自信道:“略能猜出一二。”
真的还是假的呀?她古怪地看着教主大人,再次坚定了她无法理解教主大人想法的这一结论。
待到二人独处时,卫琳琅便直接开口问教主:“你刚刚为何叫我去帮东方送帖子,还顺便转达魔教拜会的意愿?我原先都不想去的。唔,话先说在前,我可不信你因为能猜到褚伯的这一想法,所以才这么做。”
教主大人负手于后,目视远方,作高深莫测状:“那是因为,我若是处在和他一样的局中,也会和他作出一样的决定。”
卫琳琅撇了撇嘴,她才不信。
当晚,魔教、黑蟾门、百花城使者昭明、藏剑山庄这四方,都收到了一份正式的请帖,来自临沅城城主褚仝,邀各方代表放下争议,去城主府中一叙。临沅城城主府将会摆上丰盛的晚宴,静候四方代表大驾。
时间是明日,也就是九月六号。
56、 ...
第五十六章
九月六日。酉时整。
一辆装饰华丽的黄檀木马车缓缓行驶在临沅城的主干大街上,由两匹名贵的汗血赤马拉着并驾齐驱,车前有三名全副武装骑者开道。即使是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此车也丝毫不受阻碍。
车内之人,自然是正装华冠的欧阳常棣和卫琳琅。
车里燃着安神香,闻之则静。
傍晚已没,唯有被一丝夕阳余光所照亮的天空从车窗锦帘的隙间映入车内人之眼。
教主大人一身端肃的玄色礼服,暗银镶边,华贵无匹,头上是那顶低调又奢侈的墨玉发冠,暗夜中流泻出郁沉的光,衬着他芝兰玉树般的脸庞更加俊逸无俦。而他端坐于车内,微偏着头,脖颈间现出一个好看的弧线。
不同于他面对仇敌的冷厉狠辣,也不同于面对卫琳琅时的脱线卖乖,欧阳常棣那沉郁安然的气质,就这么在令人松了心神的气氛中,在卫琳琅的眼中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车外万年也不抵过车内一瞬,无人打破车内这美好的静谧,直到卫琳琅轻声开口道:
“诶,想不想听听我父亲那一代的故事?你已经知道,临沅城城主褚仝、中原朝廷一品大员卫乾都是我的伯父,这样的我居然是魔教的一份子,作为教主,你不可能不想知道详情。可是,你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现在,我主动说与你听,可好?”
欧阳常棣温柔地看着她,眼中似有许多情绪,最终到嘴边,却只凝成一个“好”。
卫琳琅想了想,说道:“时间要回溯到很久之前……好几十年前,我那已故去的祖父,还是灵州城附属的一个名叫陇县的小县城里的一位铁匠。因为他是一位手艺很杰出的匠人,所以即使作为一个鳏夫,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也依然过得颇为顺遂。我的父亲卫坤和伯父卫乾,从小便被祖父放养。卫乾伯父喜爱读书又喜爱打仗,祖父便完全按照他的心意,将他送去私塾念了几年学,又扔到军营中去当娃娃兵……”
卫琳琅看见欧阳常棣有些惊讶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为了对得起自己今天这身高贵的礼服,她作淑女状用宽大的袖摆轻轻挡住勾起的笑意:
“很诧异?是了,送孩子去当娃娃兵就像把孩子卖进宫一样,一般来讲,如果不是家里揭不开锅,很少父母会选择这么做。但是我的祖父可不管那许多。”
“我的父亲卫坤也是个‘糙人’,‘不学无术’,呵,这可是我娘的原话。祖父不教养,祖母又早殁,乐得轻松的他整天就是混迹街头,没什么追求。本来这种生活过一辈子也惬意……”
“可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战火烧得甚旺,将那小县城陇县里的很多人烧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祖父因为铁匠的手艺过硬,被强征入伍,后来在一次由后方包抄的敌军偷袭中枉死。”卫琳琅伸出涂满了鲜红蔻丹的手,平抚着金色祥云纹样的袖口,语气有些怅然,“祖父性格爽朗大方、特立独行,没有机会一见,真是遗憾。”
“若真有此等怪人异人,我倒也想结交拜会。”欧阳常棣对着卫琳琅微微笑了,插话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
“卫乾伯父义愤填膺,立时就参军入伍,誓要斩尽敌寇,不胜不还。而我的父亲卫坤则一直对中原朝廷没什么好感,所以并没有加入朝廷正规军抗击藩王军,而是从此心灰意冷,对朝廷失望透顶。于是,他喊上从前的兄弟几个,拉帮结派地找了个破山坳子占山为王,当起了土匪头子。”
卫琳琅接过欧阳常棣递过来的软垫,调整了一下坐姿,舒心地继续讲述:“各人有个人的际遇。卫乾伯父在军中遇见了至交好友褚仝,相见恨晚。两人一起奋勇杀敌,结下袍泽之交。在他们戎马生涯的巅峰,卫乾成为了军中职位仅次于传奇性的平疆骠骑大将军华逢春的车马大将军,而褚仝伯父就是他的副手。可惜,谁也有低谷时。在某次与松贺藩王军作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