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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他答应后转眼看见云英脸上笑容鸡贼,便“哼”了一声道:“你今天的事办完了,就早点回去吧。”
    “我只是来看望阿晗的,既然不欢迎我的人回来了,我还是识趣地回去吧!”云英翻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对赵晗做了个鬼脸,站起身向她道别。
    赵晗笑道:“别管他,你可要常来玩,我是一万个欢迎你的。”
    送走孟云英后,方泓墨回到庑廊下坐着,赵晗替他斟茶,两人说了会儿上午审案的过程。赵晗听他说还有三十日的观察期,看赵采嫣的病情有无反复,再行定案,不由暗自慨叹,没想到这时候的律法执行,也是颇符合情理人道的。
    这一日颇为晴暖,阳光正好,几乎无风,他们便连午饭也是摆在屋外吃的。
    饭后赵晗倦意上来,继续补眠。
    方泓墨找出两只毬,练了会儿,见先前派去跟梢的小厮回来了一个,便带到书房去问话。
    他见只方兴一人回来,有些担心方元他们,便问他:“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方元和方艾呢?”
    方兴回道:“方艾说我们三个一起跟着那大汉的话,可能一起被发觉了,所以小的先跟在大汉后面,方元和方艾再跟在小的后面,小的跟久了怕那汉子认出来,便先回来了。”
    方泓墨点头赞道:“他倒是机灵,你先说说,那人都去了哪些地方?”
    方兴道:“那汉子走街串巷,也没个固定地方,见着哪里有热闹或是有乱子就去哪里,到处打听。光小的跟着的时候,他就进了两家酒楼,一家茶肆,一家钱庄。那家茶肆小的也跟着进去,叫碗茶喝。那汉子也喊了碗茶,坐着和邻座的人打听最近的新事儿。小的听人叫他陆九,也不知是哪两个字。酒楼和钱庄小的就不好再跟进去了,怕被他认出来。不过在外面也没等多久,那陆九就出来了。”
    方泓墨问清陆九去过的酒楼茶肆与钱庄名字,赏了方兴一把钱,让他去了。
    方元和方艾陆续回来,说的情况与方兴大致一样,只方艾最后回来,说见陆九进了平安坊西隅一户人家后,他在外等了半晌没见陆九出来,多半就是他家了。
    ☆、第65章 事实真相
    赵振翼与李氏离开方家时天还未亮,回到赵府已经日出东方了。
    才下马车,从角门进去,就见从兰匆匆迎出来,一脸焦急,又带着些许追悔不及的神色。
    赵振翼惊讶地扬起眉毛,李氏则“咦?”了一声,问道:“从兰,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兰急急忙忙上前行了个礼:“老爷夫人,婢子心急,昨夜就回来了,可惜没赶上,到的时候,老爷夫人已经赶去方家了,要是早知如此,婢子就等在方家外面了。”她语调中流露出深深的懊悔。
    赵振翼见她如此,心知采嫣小产之事恐怕另有蹊跷,所以昨夜从兰才想来报讯,甚至冒着被当成逃奴的风险跑回来。
    站在门口不便详问,他便对从兰道了声:“跟我来。”
    赵振翼夫妇把从兰带到外院书房,李氏急不可耐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从兰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老爷夫人赶去方家,肯定是知道大小姐昨夜血崩之事。但其实,其实大小姐最初小产,是因为姑爷……”虽然大小姐本要她们隐瞒,但姑爷自己在方家二老面前承认了此事,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总不能让老爷夫人仍然对此一无所知。
    “什么?!”赵振翼虽隐约猜到此事可能与泓砚有关,但亲耳听从兰说出确实是因为泓砚,仍感震惊。
    而李氏则是大为震惊,急忙问道:“怎么会因为泓砚?到底怎么回事?你前前后后都给我们说清楚了。”
    “是。”从兰点点头,“大小姐把嫁妆给姑爷去买香药引,后来香药引涨了许多,大小姐就要姑爷卖了交引,可姑爷看涨得太好,又瞒着小姐买了回来。结果……年后就全赔光了。”
    “什么?”李氏气得一把攥紧了手帕,心底暗骂这姑爷不着调,居然没个月就能把采嫣的嫁妆赔光了,怎么当初采嫣与自己都没看出来呢?采嫣还口口声声说他比大哥能干,以后继承家业非他莫属,可看着眼下光景,这方泓砚连自己妻子的嫁妆都守不住,还谈什么继承家业?
    赵振翼追问了一句:“采嫣什么时候叫泓砚买的?”
    从兰想了会儿:“大概是去年十月里的事情。”
    赵振翼发觉有点不对头,因为香药引那段时日涨得实在太凶,坊间众人皆知,即使是不经商的他也听到不少有关消息:“十月的时候,我依稀记得香药引还未大涨特涨,真正涨疯了的时候是腊月里,他原本买的是较低的价格,就算年后大跌,也不至于全赔光啊?”
    “姑爷还挪用了他管的铺子里的钱,所以剩下的那些钱,先去平了铺子里的帐,就没什么剩下的了……”从兰瞄了眼赵振翼,低声说道。
    听到这里,别说李氏气得脸红,就连赵振翼的脸色也难看之极。
    “钱赔光也就算了,采嫣又怎么会小产的呢?难道是气坏了动了胎气?可晗姐儿明明说她是摔的啊?”
    “因为嫁妆都赔光了,大小姐气坏了,和姑爷争了几句,气不过拿茶杯丢姑爷。姑爷抓着她,推来推去时,小姐就摔倒了。”
    赵振翼铁青着脸问道:“这是你亲眼所见?”
    从兰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之前争吵时,婢子们在外面,听见东西摔碎的声音,这才进去相劝,就见到小姐和姑爷已经打起来了,地上都是水和茶壶茶杯的碎片。婢子们还在劝呢,小姐就摔了。”
    李氏气得要命,她这才知道小产的事儿纯是方泓砚的错,除了对这个女婿失望透顶外,心里还直替采嫣叫屈。
    她伸手在从兰臂膀上狠狠拧了好几下:“你们怎么不知道上去拉开他们俩啊!光知道劝劝劝,光用嘴劝有什么用?还让采嫣摔小产了!她摔下来你们不知道过去扶啊?!要你们这两个陪嫁丫鬟有什么用?陪嫁过去就是睁眼看着采嫣受委屈的?从芝这死丫头,刚才我问她的时候,她怎么不说这事儿?真是条白眼狼,活该给人打死!”
    她恼恨地每说一句,就狠狠拧一下从兰。
    从兰疼得眼泪迸出眼角,手腕被拽着躲又躲不开,只能缩着肩膀拼命讨饶:“夫人,夫人,饶了婢子吧。婢子实在是来不及,刚进屋时婢子们见小姐占上风,姑爷一个劲儿地躲,就没过去拉架,谁知道小姐突然就摔了,婢子们根本来不及过去扶啊……疼……求夫人饶了婢子吧……”
    “还敢叫疼?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疼!”
    李氏心疼采嫣小产,心里恨得火烧火燎的,这会儿抓着个能撒气的,哪里肯轻易放过她,又死命掐了几把,扯着从兰手臂让她跪下,转身环视书房里看有什么能打的尺子木条一类的东西。
    从兰跪在地上,害怕地缩着身子小声哭泣。
    赵振翼浓眉皱起,一开始李氏拧从兰的时候还忍着,到她拽着从兰跪下,还要找东西打,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不耐烦地劝道:“好了好了,冲一个丫鬟撒什么气,话才问了一半啊,把事情前后问清楚了去找真正该负责的人算账才是正理。”
    他与李氏一样,亦对方泓砚失望至极,但也怪嫣姐儿不懂事,嫁妆没了不能写信回家来说吗?这事自有她父母替她做主,讨回公道,她却向方泓砚乱发脾气,结果弄得孩子也没了,自己身子也伤了。
    到这里为止,整件事还是方泓砚的过错更大,若是好好处理,方家上下必然觉得亏欠她。可她竟然想要把这件事栽赃嫁祸给晗姐儿,实在是糊涂得厉害!更是错得离谱!
    李氏听见赵振翼劝阻,这才罢了手,只是仍然气不过,站在一边手扶胸口大喘气,指着从兰道:“你,你说。”
    从兰委屈地抹着眼泪,单手抚着火辣辣发疼的手臂,猜想那里一定是青紫一片了。她被李氏这么突然一阵乱掐,说的话被打断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从哪儿说起了。
    赵振翼见她说不出话来,无奈又烦恼地“咳”了一声,问道:“采嫣到底是自己摔的还是方泓砚打了摔的?此事甚为要紧,你说说清楚。”
    从兰抽泣着说道:“婢子,婢子只看见小姐拿着托盘要去打姑爷的头,姑爷抓着小姐的手腕推开,小姐就往后倒了。”
    赵振翼眸中有精光一闪:“采嫣是往后摔的?是方泓砚推她的?”
    从兰为难地摇摇头:“是不是姑爷推的婢子也说不清,不过小姐是侧着身子往后摔的,摔下去时小腹撞到了圆凳,当时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姑爷慌忙把小姐抱到床上,就要婢子去请大夫。之后的事婢子就不是太清楚,等请了张大夫回来,在春泽居外面就被从芝姐拦住,要大夫别说是摔的,要说成是下药的,还塞了银子,张大夫就收了……”
    “采嫣是因为方泓砚炒卖交引失败,两人争吵动手才摔倒的,此事方家人知不知道?”赵振翼语气迫切地追问道韩娱之夺人所爱。
    “原来是不知的,可大少爷去找到张大夫,诱他说出了真相,方家大爷大夫人又问过姑爷,姑爷当场都认了,方大爷大夫人就把小姐抬出来,说要家法处置,家法打完姑爷后,小姐突发血崩……”
    “啪!”的一声巨响,从兰说了一半,忽听这么响的声音,吓得原地猛然惊跳了一下。
    原来是赵振翼气愤至极,猛然拍了一下桌案,按在桌面上的手掌仍在微微颤抖。
    李氏看向赵振翼,眼神怨愤,嗓音轻颤:“原来真相竟是这么回事,亲家母居然一字未提……”
    难怪他们去看望采嫣时,她不在主屋,而是在西厢躺着。韩氏还说什么就近医治,其实是因为她被抬去正堂被他们逼问,突发血崩时离西厢较近,而她之所以会大出血,恐怕正是由于刚小产后就被随意搬动的缘故吧。
    赵振翼缓缓点头道:“好啊好啊,方家是欺我们赵家好骗是吧……”
    李氏立时过去从地上拉起从兰,拖着她往外走:“走!我们去方家把这事说说清楚!”
    此时就听门口有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振翼……”
    赵振翼吃惊地望向书房门口,却见赵老夫人拄着鸠杖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眼神也是极为愤怒。他轻声问道:“母亲,你也听见了?”
    赵老夫人沉重地点点头。她早晨起来听闻采嫣夜里又出事了,胸口一直闷痛到这会儿,听见儿子儿媳从方家回来了,却带着从兰进了书房,这就赶过来询问嫣姐儿的情况,却在门口听到从兰说嫣姐儿被推倒才会小产的那番话。
    李氏放开了从兰,快步走到老夫人身边,搀着走到座椅旁,扶她坐下,立在座椅旁气愤地说道:“母亲,方家欺人太甚,他们害采嫣孩子也没了,还吃了那么大的苦头,以后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说到伤心处,她不由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嫣姐儿啊!——”
    赵老夫人也不由红了眼圈,取出手帕轻按着眼角。
    李氏哭过一会儿停下,用手帕吸干眼泪,愤然道:“从兰,叫人去备车,我们再回方家,一定要讨个说法!”
    “是。”从兰唯唯诺诺地点头,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赵老夫人阻止道。
    李氏诧异地看向老夫人:“母亲?”
    “不急着过去。采嫣这会儿在方家是一点也碰不得的,方家人不敢对她怎样,何必这么急吼吼地过去?”赵老夫人冷然道,“要为嫣姐儿讨公道,还得把事做在理上,更要为嫣姐儿以后如何考虑,不是气急了上门咋咋呼呼,本来自己有理的,反让别人说你的不是了。”
    赵振翼也同意地点头:“母亲说得对,是要仔细考虑这件事,不能再像昨夜那样急冲冲地过去,反而被动了啊!”
    李氏这才安静了下来。
    赵老夫人接着对赵振翼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去衙门吧,午后早点回来,好好睡个觉,养足了精神,再好好商量,怎么去和方家论理。”
    赵振翼点点头,向老夫人行了一礼,告辞出门。
    赵老夫人又朝从兰招招手,“你过来,我还有话问你。”
    ☆、第66章 夜有所梦
    方泓墨在细细问过三个小厮关于陆九的行踪后,让他们退出书房。
    他独坐案前,陷入沉思,此人明明是个讼棍,以挑唆别人打官司为生,观他进出酒楼茶肆,应该是在这些人来人往的地方打听消息,好知道哪里的人家出了事,能让他有机会赚上一笔。
    但此人为何会又进出好几家钱庄呢?
    钱庄里可打听不到什么红白丧事,若说是存取钱款,又没必要一天内进出好几家钱庄,虽说各家钱庄的利钱稍有高低,那也要钱的数额达到一定数量,差异才够明显,而这汉子明显没有从钱庄提出过大量金银或现钱。
    较大的可能是,此人还在为这几家钱庄做事。以他这种泼皮无赖,又知晓些许律令法规,做得多半是追讨债务之类的事。
    这种人他见的多了,极善于察言观色,看着蛮横凶暴,但一见到有权有势,或是有利可图之人,立即就会换了副脸色,谄媚奉承,巧言令色,无所不用其极。
    像这样的人,在京城的下层厮混,日子应该过得相当不错,为何会沦落到去做拦路抢劫的勾当?
    他闭起双眸沉吟着,陆九是得罪什么人,真的在京城混不下去才落草为寇,恰好遇到自己,还是……受人指使?
    可若说受人指使,又会有谁对他抱有这么深的仇恨,不惜□□?又或者是他挡了某些人的路?
    他张开双眸,眸光幽黑冷冽,若是要找出前世遇害的真相,就只有陆九这一条线索。此时不宜打草惊蛇,还得让人看着陆九,看他都和什么人打交道。他要叫那个谋害自己的人自尝苦果,而这陆九,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忽听书房外传来清润明朗的女子声音:“泓墨在里面吗?”
    又听方元回答:“回少夫人,少爷在呢!”
    方泓墨眼中冷色敛去,脸上神色柔和起来,扬声道:“阿晗。”
    接着他起身绕过桌案,走出书房,一迈出门,就见赵晗坐在肩舆上望着自己,眸光清亮澄澈,浅笑盈盈。
    日暮西斜,连日光都是懒洋洋的暖黄色,斜斜地从她身后照过来,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而优美的曲线,仿佛在她白皙的颊上晕染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绒光。
    瞧见她脸上笑意,他心中也像被这带着暖意的日光照到了一般,所有阴暗晦涩都一扫而光,不知不觉间也微笑起来,随口问了句:“什么事这么开心?”
    赵晗方才听见方泓墨在里面回应,等他出来时,无意看了眼方元,见他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不由想发笑。至今方元瞧见自己还有点畏首畏尾的,大概是婚后为了诈出泓墨失踪时的去向,把他吓得太厉害了吧。
    她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想起什么来了,只微笑着反问:“没事就不能笑了?”
    方泓墨哂然:“自然是能笑,如此说来,你过来找我也是没什么事了?”
    “我是来找书看的,谁说是来找你的?”赵晗故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