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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早饭之后,众人准备各回各处, 赵采嫣慢吞吞走在众人后面, 忽然“哎呀”了一声, 回头对就在她身旁的黄姨娘道:“黄姨娘, 我把手帕忘在桌上了, 你替我去取一下吧。”
    黄姨娘脸色变了变, 二少夫人明明带着丫鬟,不叫自己丫鬟去拿手帕, 却指使自己去取, 这不是把她当丫鬟来使唤吗?
    赵采嫣轻挑眉梢望着她, 好整以暇地等她去取手帕。一个姨娘也敢三番五次地冷言冷语讽刺她, 她倒要叫这个姨娘看看, 这家里谁是主,谁是仆。
    黄姨娘吸口气, 勉强笑了下:“好……”抱着方泓安的手却偷偷在他腋下捏了一下, 方泓安顿时哇得一声急叫,接着就哭了起来。
    黄姨娘顺势低头哄着怀里的泓安:“哦哦, 安哥儿不哭啊。”仿佛忘了赵采嫣之前说的话。
    泓安这一哭,赵采嫣便被晾在了一边, 她总不能站在这儿干等黄姨娘哄停了泓安再去拿手帕,只得悻悻地对从兰道:“去替我把手帕拿回来。”
    从兰答应了一声去拿手帕,赵采嫣盯了眼黄姨娘,又看看哭得小脸通红,涕泪横流的方泓安,怀疑道:“好好地怎么会突然哭起来,泓安,是不是谁掐你了?”
    泓安不过三岁,不会掩饰,痛了就要哭,有问就有答。黄姨娘哪里肯让他答话,便急忙将他抱紧,微微侧身挡住赵采嫣视线,一面道:“安哥儿大概是吃涨了不舒服才哭的,妾身先告辞了。”说完躬了躬身,匆匆忙忙而去。
    赵采嫣鄙夷地望着黄姨娘远去的背影,切了一声:“还说什么为人娘亲的心就是这样,明明对亲生儿子都能下得去手掐,当着人面却假模假式地亲自剔鱼刺,装成一幅贤母的样子!”
    方泓砚劝道:“算了,她装她的,你有身子了,和一个姨娘斗什么气啊。”
    赵采嫣白他一眼:“她给我气我受的时候你帮过我吗?这会儿倒来做老好人和稀泥了?”
    方泓砚没料到劝她消气反而引火烧身,只得住口不再劝,默不作声陪她往外走。
    赵晗与方泓墨走在前面,听见后面方泓安的哭声,不由站住了脚,面面相觑,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转眼又见黄姨娘抱着方泓安匆匆出来,脸色怪异,倒不像是气恼愤怒,反而有些心虚紧张的样子。
    黄姨娘瞧见他俩在外面,愣了一下,急急解释了句:“泓安不太舒服,妾身先带他回去了。”说完点了下头,
    黄姨娘走得匆忙,泓安的脚伸在外面,从赵晗身边过去时,在她腰腹右侧不轻不重地带了一下。
    “哎!”赵晗轻叫了一声,本能地捂住右侧腰侧。
    方泓墨站在她左侧,没瞧见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她叫唤,再看到她捂在一侧的手与泓安伸在外面的脚。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问她:“怎么?踢到你了?要不要紧?”
    赵晗摇摇头:“踢得不重,就是带到一下,我吃了一惊而已,没……咝——”她刚想说没事的,谁知腹中一阵抽紧,比之前任何一次胎动都要剧烈,简直像是痉挛一般,还带着疼痛,不禁倒抽了口冷气,话说了一半也就说不下去了。
    方泓墨见她这般,顿时紧张起来了:“疼不疼?”
    还好这一阵抽痛很快就过去了,赵晗吐了口气道:“这会儿好了。刚才一下子痛起来。”
    方泓墨又是惊喜又是紧张:“是不是要生了?!”
    赵晗也是第一次当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生产前兆:“我也不知道。”她小日子准得很,按稳婆教她的算法是要十一月头上才生,不过提前或延后十多天都是有可能的。
    她见黄姨娘抱着泓安一脸惶然地站在路旁不知所措,泓安还在小声抽噎,便想让她先回去,自己肚子这一阵疼应该与她无关的。
    这会儿功夫方泓砚与赵采嫣从里面出来,见原本先出去的方泓墨与赵晗却还在门口,黄姨娘也在,抱着泓安一脸惊惶之色。方泓砚便讶异问道:“出什么事了?大哥大嫂,你们怎么都在这儿不走?”
    赵采嫣一瞧这情景,虽不知具体经过,但肯定是黄姨娘闯了祸,顿生幸灾乐祸之心,朝黄姨娘沉下脸厉声呵斥:“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大嫂如今这身子碰得起吗?要是有个万一,你就是方家的大罪人了。”
    黄姨娘吓得脸都白了,今天是撞了什么霉星,先是二少夫人刻意整她,接着泓安的脚又踢到了大少夫人的肚子,踢到也就算了,大少夫人却跟着马上肚子疼起来,这要是生产的时候出点什么事,怪罪到她头上……就是要了命的大事啊。
    她急忙向方泓墨恳求道:“大少爷,方才大少夫人也说只是带了一下对吧?小孩子的脚上能有多少力气,是正巧大少夫人要生了呢!”
    方泓墨哪里会在意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对这三人完全不加理会,一心全在赵晗身上:“你还会疼吗?”
    赵晗朝他笑了笑,想说完全不疼,刚才那一下疼来的莫名,去的也是莫名,谁知腹中再次抽痛起来,让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会弓着腰倒抽冷气。
    方泓墨见状便不等她回答了,将她横抱起来,径直往朝岚居大步而行,一边吩咐从露从霜,立即去请楚大夫与稳婆来。
    早在□□月的时候,韩氏就开始寻找技艺娴熟、经验丰富的稳婆了,为防万一生产时找的稳婆有事被耽误,还同时找了三、四个,都是五十岁左右年纪,接生无数的稳婆。
    家中也早就备好专用的产房与参药红糖等物品。因生产时颇多水污血秽之物,不适合在主屋卧房里生产,便提前把朝岚居里东厢的一间屋子打扫干净,放置铜盆木桶等器具,布置成产房。
    赵晗等这阵疼过了,全身放松下来,将头靠在他胸前,小声道:“泓墨,我怕得很。”
    “不怕,我陪着你。”他的声音听起来深沉而可靠,仿佛有着镇静人心的功效。虽然赵晗又疼又紧张,可有他在身边,又听到他镇定的声音,到底是心安许多。
    不一会儿已经回到朝岚居,心香玉燕迎了出来,见状不由齐声低声惊呼:“少爷!少夫人……”
    方泓墨沉声道:“阿晗可能要生了,你们快做准备。”
    “是!”心香玉燕应了一声,急忙跑了出去。
    方泓墨只怕颠动会让她疼痛加剧,把她放到床上时,极为小心地一点一点放下去。
    赵晗一阵疼刚过去,见他站直了身体,怕他走开,一把拉住他胳膊,殷切地望着他:“你别走。”
    方泓墨微笑点头:“放心,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他一贯见她冷静自恃,难得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由心生怜惜,又有点想笑,但其实他心中也是焦虑难安,但他若是表现紧张,只会让她也跟着更加慌乱,便逼着自己一定要沉着镇定。
    不一会儿韩氏收到消息赶来了,进门便问:“阿晗怎样了?”
    赵晗一开始惊慌,但阵痛颇有规律,且间隔较长时间,她情绪也就渐渐平静下来,见韩氏入内,便想起身。方泓墨急忙阻止她:“你别起来。”
    韩氏进屋瞧见赵晗样子,知道她没事,便笑道:“你不懂别瞎掺和,阿晗能起来就坐起来吧,别躺着,能走动走动更好,不过要人扶着,也别走太累。”她睨了眼泓墨,“生孩子是喜事,别弄得跟天塌了似的,倒叫阿晗跟着你一起慌乱。”
    韩氏既这么说,方泓墨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简直把阿晗当病人看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亦笑了出来:“我这不是第一回当爹嘛。”
    赵晗趁着两次阵痛的间隙,从床上坐起来,方泓墨一手扶着她腰,一手托着她肘下面,扶着她下地,接着便扶着她在屋里慢慢走。
    时不时一阵抽痛袭来,赵晗虽然忍着,脸上神情总不是那么自然,方泓墨一直盯着她瞧,能看出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眼见稳婆还是没到,便皱着眉道:“从霜,再去看看稳婆怎么还没来?找的人回来了吗?”
    从霜答应了一声往外跑,到门口向外一张,回头道:“少爷,人来了。”
    那稳婆姓牛,五十六七的年纪,满头银发一脸笑意,进门先看赵晗,笑嘻嘻地道了声:“恭喜恭喜,喜事临门。”接着视线一扫,看屋里东西都齐备了没有,同时对方泓墨道:“大少爷请出去吧,这生产时的血光男人见不得的。”
    方泓墨皱了皱眉,只是瞧着赵晗,并没有松开她。
    赵晗轻叹口气,她虽然不舍,但也知古人大多忌讳这些,没什么道理可讲,若是他坚持留下来,万一以后有点什么不顺,这件事都会被人当成话柄,而她还不得不背这黑锅。
    她对他道:“你出去吧。”可眼神却不自觉流露出希望他留下的意思。
    方泓墨略一踌躇,转头却对牛婆婆道:“不是还没生么,等真生了我再出去。”
    “那好,到时候大少爷可一定要出去了。”牛婆婆拿他没法子,便转而问起赵晗,何时开始痛的,如今隔几息痛一回,胞水有没有破,一一问下来后,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吩咐婆子们在房梁上垂两段绳索下来,绳索间隔三尺左右距离,再横向绑上一根粗圆木棍,木棍高度大约在她腋下位置。
    这些东西早在找到牛婆婆时,她就吩咐准备了,说是生产时要用的,这会儿按她吩咐搭弄起来,有点像是个秋千架。赵晗瞧着这架子新奇,加之韩氏也时不时微笑着与她说些轻松话题,她紧张的心情就此缓解不少。
    她走得累了,且阵痛一次强过一次,牛婆婆经验丰富,见状叫她坐下休息。
    搭架子时,另一个张姓稳婆也到了,两个稳婆商量了一阵,架子搭好。牛婆婆上前试了试,见绳索绑的够牢固,便满意地点点头。
    阵痛愈加频繁,也越加强烈,随着一阵猛烈地抽痛,赵晗终于忍不住痛哼出声,十月的天气,她额角却沁出细密的汗珠,双腿间一热,有水流下,张婆婆眼瞧着,叫了声:“报喜啦!”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爱你们!
    读者“小淨”,灌溉营养液 +1 2017-02-23 02:30:37
    ☆、第134章
    牛婆婆见胞水流出,便朝方泓墨道:“大少爷, 您该出去啦。”
    “阿晗。”方泓墨不舍地握着赵晗的手, 她仰头看着他, 对他勉强笑了笑:“出去吧。一会儿就能见到昕儿了。”
    方泓墨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我就在外面。”她点点头, 他走到门口, 不甚放心地回头看了眼, 才迈出门去。
    屋里留下的基本是有生产经验的年长妇人,别说方泓墨了, 就连丫鬟们也全给稳婆赶到外间去, 免得她们慌张喧哗, 惊扰了赵晗, 影响她生产。
    牛婆婆卷起两袖, 用煮开后放温的热水洗净双手,替赵晗检查, 见产门开得差不多了便让她站到“秋千架”前。
    赵晗忍痛, 在周妈妈与婆子的扶持下走到“秋千架”前,两个稳婆又在她身下地上铺上厚厚的好几层草垫, 草垫上再铺棉垫。
    张婆婆在她身后叫她双脚分开微曲,又教她什么时候该用力, 什么时候该松劲。牛婆婆则半蹲在她身前,准备接生。
    赵晗才知这是让她站着生,这秋千般的横杆是让她趴在上面借力用的,草垫棉垫是怕万一没接住,预防婴儿落地受伤的。但这会儿她连惊讶的精神气都没有,只有咬牙苦捱这一阵接一阵的痛楚。
    到了最后,她全身衣衫尽被汗湿,头发亦是湿的,那阵痛却仿佛永无止境,一下刚结束,她刚来得及喘口气,还没缓过来,接着又是一下!
    方泓墨在外间就没坐下过,一开始是凝眉负手而立,到了后来不知不觉双眉紧皱,双手握拳捏得死紧,阿晗,阿晗……
    她是如此要强的人,却都忍不住痛哼出声,实在是这过程久长,忍得了一次十次,哪里忍得了百次千次!
    这两三个时辰,像是百年一般漫长。
    忽听里面婴儿啼哭之声,十分响亮,方泓墨惊喜之极,就见一个婆子掀开门帘出来报喜:“恭喜大少爷,喜得千金!”
    方泓墨心中欢喜,示意丫鬟给她一把喜钱,又追问道:“阿晗呢?她也好吗?”
    婆子笑嘻嘻地收好喜钱:“大少夫人好着呢!老奴要去向老爷报喜了。”说着便出门往四宜居去向方永康报喜讯去了。
    方泓墨舒了口气,听着里面婴儿的啼哭,在门外焦急地踱了几步,忽然见牛婆婆从里面出来,却是一脸肃然,没有笑容,招手叫来从露,低声问她催产汤药是否煎好,若是煎好了便立即端来。
    从露应了声便急忙往外跑。
    方泓墨见牛婆婆神情严肃,再听她说要催产汤,不由心中就是一沉。牛婆婆吩咐完从露便要入内,方泓墨大步跨到门口,问道:“牛婆婆,阿晗怎么了?不是已经生了吗?为何还要催产汤?”
    牛婆婆用极快的语速匆忙道:“一胎双胞,第二个胎儿横生,催产汤是备用的,大少爷您安心候着吧。”说完便转身入内。
    但瞧牛婆婆这神情,又叫备用催产汤,明显是第二个胎儿生产不顺,让方泓墨如何安心候着?
    林氏过来陪产,这会儿见他惴惴,便劝慰他:“牛婆婆经验老道,不知接生过多少回了,是淮京城里出了名的神手,她若是让你安心候着,就一定能顺顺利利的。何况还有楚大夫在呢。”
    方泓墨点点头,但他在外间不知里面详情,眼看着天色渐暗,耳听得里面一次接一次的痛苦哼叫,又有两个稳婆不断呼叫用力之语,却又不能入内,心中犹如受缚困兽于狭小笼中不得而出般愤怒而焦灼。
    催产汤端进去没过一会儿,忽见韩氏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出来,是他第一个出生的女儿。
    韩氏额头上尽是细小汗珠,虽极力保持平静,眸中仍有压抑不住的忧虑,出来就叫丫鬟再去厨房取参汤来。
    方泓墨就守在门口,见母亲这般模样,无心去细看女儿,匆匆间只瞥了一眼她粉红色的小脸,就急迫地问道:“母亲,她如何了?”
    韩氏低声道:“第二个胎位不正,牛婆婆用手推着,好不容易才顺过来,但阿晗生这第一个时耗尽了力气,生不动了。”
    闻言方泓墨便想进去,韩氏急忙阻拦:“哎,不能进去的!会沾晦气啊!”
    方泓墨哼了一声,闪身绕开母亲,一掀门帘,大步迈进里屋。
    他一个重生之人,连死亡都经历过一回了,还会怕什么晦气?!
    若说这生产之血不净,天下千千万万的人,有哪一个不是沾着这“不净”之物出生的?屋里的阿晗为生下女儿已经吃足了苦头,此时又情况危急,叫他如何能在外面干等着听消息?
    屋里婆子们见他忽然入内,不由哗然,两个稳婆见状不由皱眉,但又不好硬赶。
    韩氏将襁褓中长孙女交给林氏抱着,自己急忙跟着泓墨进屋,嗔怪道:“你这会儿进来不是帮倒忙么?两位婆婆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就别添乱了。”
    方泓墨却朗声道:“你们不用管我,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我不会打扰你们,你们也别白费力气来说服我出去。你们只管尽心出力,若是今日能保母子平安,报酬翻三倍!其余诸人都有赏。”
    他这番话一出口,稳婆与婆子们也就不再喧哗多言,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手头上那份事。
    韩氏无奈,泓墨的性子,她最清楚,他进也进来了,此时无论如何是没人能劝得动他出去的,或许除了阿晗吧……
    赵晗见他突然闯入,惊讶之余,心底还有几分欢喜与安慰。她嘴角扯了扯,一个淡淡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方才拼了命的用力,这第二个孩子却始终生不下来,她现在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朝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