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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节
    老黄举着刀几乎难以下刀,他内心是惊涛骇浪。我很奇怪,至于吗,这个孩子有什么特别的?
    忽然之间我脑子里打了个闪,想到一种可能。这个可能让我震惊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年画皮鬼是怎么来的,他就是黄九婴抓来祭天抽魂的十个人之一!难道说,老黄现在要面对的这个孩子,就是当年的他自己?!
    虽然我没有形体,可依然感觉到毛骨悚然。到底是冥冥的命运,还是解铃的神通,亦或一切都是我的梦境?
    画皮鬼在魔境天劫中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现在他要杀的人,正是当年的自己。
    我凝神静气看着,老黄抬起刀,放在这个孩子的脸颊上。
    孩子紧紧咬着嘴里的布,眼睛里全是泪水,鼻子不停抽动。
    黄九婴站在香炉前,头也没回。声音阴冷:“道兄,还剩最后一个,为什么不动手?”
    老黄颤抖着手,一刀过去,并没有插进孩子的肉里。而是挑断了他嘴里塞的布条。
    布条掉落,孩子立时可以说话,可他什么也没说,吓的。干张嘴发不出音,就这么看着老黄。
    老黄眼神凝重。和这个孩子对视。这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
    角落里的小道士看着燃香催促:“还有一小截了,时间怕来不及。”
    黄九婴转过头看老黄:“道兄,动手!”
    老黄垂头丧气,把刀放到孩子的脸颊内侧。孩子小声说:“伯伯,不要杀我好吗?”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画皮鬼现在要杀的人是他自己。他号称心硬如铁,号称见惯人间万象,可此时此刻,小小的一把刀在他的手里重比千斤。
    画皮鬼还是下了刀,刀尖深深扎进孩子的皮肤里。孩子不敢哭。咬着牙,看着画皮鬼不说话,只是一滴滴流着眼泪。
    画皮鬼的刀顺着孩子的脸颊往下划,血从刀锋里渗出来,染红了孩子的脖子。
    “伯伯,能轻点吗?我疼。”孩子小声说。
    来这里一句话也没说过的老黄,终于开口,他嗓音沙哑,对孩子说:“很快就完事,不会让你受到过多的痛苦。你告诉伯伯。最后还有什么愿望,伯伯一定帮你满足。”
    孩子睁着眼泪汪汪的眼睛,轻轻说:“伯伯,以后不要杀人了好吗?就让我做你杀的最后一个人吧。”
    “当啷”一声,画皮鬼手里的剥魂刀落在地上,黄九婴转过头,厉声高喝:“道兄,你难道要毁我的修行吗?”
    画皮鬼垂着头,手抖得不行。
    黄九婴软声说:“道兄,我们修仙乃逆天之举,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历练心性的假象,不要把他当成真的,赶紧动手吧。我若渡劫成功,成仙而去,你必然也会突破这道修行关口,将有大成。快,把刀捡起来。”
    画皮鬼嗫嚅自问了三个问题:“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长生?为什么要成仙?”
    黄九婴道:“成仙之妙在于能体悟新的境界新的人生,能探知到新的天道。此境界妙不可言,不可多说。道兄你靠剥皮夺舍,能够长生行走人间,其中妙处自有体会,不需我多说。你如此来想,我黄九婴若成仙必会回来造福人间,牺牲小小一个农家孩子,换得天下河清海晏,又有何不可呢?”
    画皮鬼看着绑在柱子上的自己,又看看黄九婴,喃喃道:“一人不过,谈何过天下。”
    黄九婴厉喝:“你要毁我的修行吗?!我不会放过你的。”
    画皮鬼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合十:“我于百年前战乱中,剥了一个军官的皮,冒充他的身份来到南方,恰有机缘进入杭州灵隐寺,闻听高僧谈法。此高僧是个傻子,反反复复只会说一句话。”
    黄九婴看他。眯起眼睛:“什么话?”
    “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画皮鬼慢慢低下头。
    他这句话刚出,眼前场景一阵波动,我眼睛都花了,想揉揉眼。突然想起自己无形无质。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眼前忽然亮起来,什么道观什么小男孩什么黄九婴,全都消失。这里依然是简陋的小土屋,正中放着破木桌,解铃和刘洋还在饮茶,拿着茶的手抬起后似乎还没有放下,后面的王时玮端着茶壶毕恭毕敬。
    而老黄,也就是画皮鬼,正盘腿坐在两人面前的地上,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解铃喝干了杯中最后一口茶,他把茶杯放下。我和老黄刚才经历的一番三次冒险,似乎不过就是解铃的一口茶而已。
    他对老黄说:“画皮鬼。你刚才说人生幻象不过是过眼云烟,就像杯中茶。我不过是把这口茶喝干,你却好像顿悟了一般。”
    “不敢称顿悟。”画皮鬼说:“只是明白了一些事。”
    “既然如此,就别穿着别人的衣服了,露出自己看看。”一直没说话的刘洋开口说道。
    画皮鬼站起来,双手抓住自己的外皮,猛地一扯,老黄的整张皮都扯掉,如衣服一般提在手里,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黑袍白脸的黑影,悬浮在半空。
    “做自己多好,人就是人,鬼就是鬼。”解铃叹息:“你知道你为什么在占据了张涛的皮后,差点魂飞魄散了吗?”
    张涛就是在医院攻击医生的病人。画皮鬼说过,它占据张涛的皮后发生了失控,面部僵死控制不了自己,差点魂飞魄散,在快完蛋的时候恰好撞见老黄,这才剥了老黄的皮。
    “为什么?”画皮鬼似乎知道答案,看着解铃。
    解铃道:“张涛和雨佳是同一种人,她们都是‘我执’特别重的人,脑子里只有自己,这样的人过于执着‘我’,会产生一种向内的怨念,怨念之深犹如深渊。你夺这样人的舍,相当于自服毒药。我听说你还有雄心壮志,侵占六十亿人的肉身。”
    画皮鬼垂下头:“幼稚之言,不足挂齿。”
    “别看时代进步,科技发展,其实人对自我的执着自我的封闭越来越严重,很多人都有难以言说的心理疾病。对你来说,这不是六十亿的肉身,而是六十亿份毒药。”刘洋笑。
    画皮鬼没有垂头丧气,反而它有一种顿悟超脱的轻松。
    “其实这是个很吊诡的逻辑,”解铃像唠嗑一样对刘洋说:“画皮鬼要占据人类不是不可能,但必须要先剔除人类的执、人类的恶,否则会反噬自身,所以要先花很大工夫来净化人间。那么问题来了,你到底是要救人类还是要灭人类。”
    第四百零一章 巨大危机
    画皮鬼笑:“确实如此,你们说的有道理。”
    解铃端起茶,抿了一口:“画皮鬼,很不幸,苦界三关你困在最后一关没有过去,渡魔境天劫失败。”
    画皮鬼默不作声,它倒在最后一关上。最后一关是,它要把自己的皮剥了,它实在下不去手,在这个过程中。它顿悟通达了很多的道理。
    不过这种考验确实挺怪,我始终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如果下狠手把自己给剐了,反而能堪破境界,一时手软却只能踟蹰不前。
    看样子,道法天心难测啊。
    解铃看向刘洋:“老刘,你在中阴界没有帮手吧。”
    刘洋笑:“那要啥帮手,不过普度众生确实挺累的。”
    “既然这样,就让画皮鬼留在此处随你修行吧。”解铃道。
    刘洋站起来,对画皮鬼点点头,推门而出,画皮鬼跟在后面,屋外是苦风大作,一人一鬼消失在茫茫的大风里。
    我终于可以问了,尝试和解铃对话:“解铃,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听见。”解铃懒洋洋道。
    “你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我的意识境界,还真的是中阴苦界?”我问。
    “看你手里。”解铃说。
    我无形无质怎么看,顺势低头,自己居然在了。手里拿了样东西,正是傻活佛给的锦囊,翻过来是泛着光的镜面。
    “傻活佛所留宝物,藏在锦囊内部的镜子能够反照阴阳,通达人心。你现在即是在自己的境界里,也是在真正的中阴苦界。”解铃说。
    我点点头,原来这东西的用意在这。
    “你什么时候能结束修行回去?八家将需要你。”我说。
    解铃举着杯不知沉思什么,抬起头看我:“八家将真正需要的是每一个成员,我们只是整个版图的一部分。你回去之后,八家将会迎来最大的一次危机,也是所有天下修行人的最大危机。”
    我大吃一惊,所有的天下修行人?那是什么概念,会是什么样的危机?谁能制造出这样的危机来?
    “佛曰不可说啊。”解铃道:“未来之事我也看不清,希望八家将和诸多修行人的火种能够保留。”
    他再没多说什么,手一挥:“走吧,阴阳相隔,时间长了不好。”
    我渐渐遁入黑暗中,而那锦囊也不见了。傻活佛给我的三个救命锦囊全部用光,我心内恻恻然,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如果真的像解铃说的,天下修行同道会迎来一次巨大的危机,很可能亡人灭种,凭借我自身的微薄力量能挽救这一切吗?
    我睁开眼时,还是在溪水旁,这里是山坳。清水潺潺,天空大亮。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了。
    老黄已经不在了,这里空无一人,我看到草丛里悉悉索索,钻出很多小动物的脑袋。这是画皮鬼养的黄鼠狼。
    它们左右摆动脑袋。灵性看着我,然后唧唧叫着。
    我心念一动,走进草丛,这些黄鼠狼并没有四散奔逃,看着我不停叫着。它们往草丛深处跑动,似乎在给我领路。
    我心中纳闷,跟着它们走,林子越来越深,走着走着停住了。前面是空地,空地上放着一个精巧的小木头房子,就像是小人国住的。在木头房子里,伸出一只黄鼠狼的脑袋,冲着我唧唧焦急地叫着。
    看到这小木头房子我咯噔一下,这房子特别眼熟,认出来了,正是画皮鬼在幻境中的老巢,那林间小屋。
    大概猜出怎么回事,我们进入的林间小屋其实是画皮鬼在借助黄鼠狼寐人释放出的幻觉,林间小屋真正的样子,就是眼前这个小木头房子。
    看到这么多黄鼠狼。而且还有黄鼠狼在小屋的小门里来回穿梭,看得我麻酥酥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硬着头皮走到小房子门口,蹲下身往里看,小屋里的设施竟然和我在幻境中的林间小屋一模一样。圆木错落而成,小桌子上还有小油灯。这时,我看到在小屋的中间,堆着很多干草,上面趴着一只没有睁开眼粉嫩嫩的小耗子。
    应该是黄鼠狼的幼崽。
    一群黄鼠狼焦急地叫着。我犹豫一下,趴在小门前探手进去,拽住干草,一点点把那小幼崽拖出来。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一拿出来就惊住了。难怪这些黄鼠狼叫的这么急。这小崽子瞎了一只眼。左眼血肉模糊,稍有些呼吸,奄奄一息快不行了。
    我把外衣脱下,把幼崽裹在里面,抱着它到前面的水池旁。一群黄鼠狼簇拥着我,我用手蘸着水放在小崽子的嘴边。它动着小鼻子嗅了嗅,然后舔了舔水,似乎有了一些活力。
    我知道这些黄鼠狼是有灵性的,便和它们说:“这只小崽子放在这里就是个死,必须找兽医来处理伤口。要不然我就把它带出山?”
    我指了指山外。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麻烦,可看到这小动物奄奄一息的样子,还有这些黄鼠狼焦急的动作,觉得能救就救吧,不过是举手之劳。等它伤好了。再把它送回山里。
    那些黄鼠狼唧唧叫着,居然都在点头,像是听懂了我的话。
    我站起来,用衣服裹住小崽子往外走,走了两步我想起什么,对这些黄鼠狼说:“你们以后不要再寐人了。”
    黄鼠狼们眨着小眼睛看我。
    我心内苦笑,它们毕竟是畜生,要真能听懂我的话,还成精了。行啊,寐不寐人自有天道因果,也用不着我说。
    我抱着小崽子出了山坳,我没急着出山,而是大步流星顺着原路回到离境观。
    进到大殿里,血腥充斥,老森、龙吉和雨佳三具尸体还在这摆着。闻到血腥气,我怀里的小崽子似乎闻到了,探出头,用小脑袋使劲嗅着,好像精神状况也好了一些。
    不知为什么我有些胆寒,不敢确定这小东西能不能救,看这嗜血的样子如果真要长大了,不知还会变成什么样。
    而且那些黄鼠狼把小崽子当成宝一样养着,住在小房子的单间,可能这小东西有点来历。
    我检查了一下背包,把吃的喝的能找到都拿上,打了个背包,抱着这小东西出了离境观,开始往山外走。
    来的时候我们一大帮子人,现在走的时候只有我自己,内心不知是什么滋味。
    回去的路已经走了几次,比较熟悉,就算不认识也有现成的山路。我走的很轻松,回头去看,所有的一切都留在这座大山里。
    算起来,被困山中不过两三天。却恍如隔世,如同大梦一场。
    正走着,我忽然看到前面的林间空地上躺着一个人,走过去看正是大强。他把外面冲锋衣脱掉,盖在身上。冻得缩成一团,嘴唇都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