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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推着坐在轮椅之上的老师,谢文纯不辨情绪的道,“老师,是那些人干的?”
    沈灼然知他又想问自己的腿,反而笑道,“我沈灼然废了一双腿,新政却在四郡扎下了根,划算得很!”
    “他们,竟如此丧心病狂……”谢文纯却不能往下说了,他甚至不知道这事情里有没有他的舅舅一份。
    沈灼然还是笑道,“我就送到这了。临别之前,再嘱咐你几句话。”
    “不管你对你父亲的事有什么想法,暂且先放到一边。开海禁后,江东云海县凭着甲等的赋税已是上县,是我向天子求派你去的。江东楚家、明家,还有他国商人,新崛起的富户,皇帝新派去上的臣子,你此行绝不平静,但疾风知劲草,文纯,老师信你。”
    谢文纯跪倒在地,向老师沈灼然磕头道,“文纯此去,定不负老师所托所望!”
    跟着送出城的还有沈灼然的女儿、如今六公主府的女官沈小娘子,沈灼然对女儿道,“快快扶起。”这是心疼徒弟在地上跪得太冷了。
    谢文纯不起,又再次叩首道,“文纯此去,定守新政,通商恤民,不负天子期许!”
    三叩,道,“文纯,定不负大晋,不负生民!”
    沈灼然也流下泪来,“好,好孩子!老师如今废了,文纯替我去守着,守着我大晋起沉疴!他们都说我沈灼然走了,却不知新政既已实施就扎根了,文纯,你要做的,就是做个表率,做给天子看,做给天下看,新政利民,世家豪强是可以不流血而解决的!”又道,“老师在京城看着你!”
    一辆马车----崔氏回江南守丧,楚娇陪谢文纯上任----谢文纯一路急行,在春天的末尾,来到了云海县。
    云海县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很贫瘠的小县城了,由于开海禁后此处临海,通商频繁,扩张足有一倍,街道繁华,更可见不少充满异域味道的商人。
    谢文纯没搞微服私访的一套,直接开到县衙递了官帖,同前县令交接。前任县令姓李,虽云海县繁华但卸了差事,他却是满心欢喜,交接得极为痛快,临走前好意对谢文纯道,“谢大人,云海县……烈火烹油,物极必反,一切小心。”
    谢文纯诚恳道,“多谢大人指点。”
    前县令走了,却有楚娇打发人来向谢文纯道,“老爷,夫人说让您来后院一趟。”
    去得一看,却见这地方----很是破烂,房间低矮,院子也很凌乱,谢文纯知道这是县衙里的人给新县令下马威。
    此时跟着谢文纯这个县令的蒋姓师爷笑道,“大人,富不修县衙是成例,小的们也只得如此了。”语中却没带多少诚意。蒋师爷在云海县呆了十多年,熬走了不知几个县令,见谢文纯胡子都没有一根,虽听说是已故阁老的儿子----但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背后又有些靠山,心里根本没把谢文纯当回事。
    谢文纯神色不变,“大晋是有成例,富不修县衙,蒋先生,拙荆娇惯了些,让您见笑了。”对带来的书童----如今做了长随的濯香道,“叫人告诉夫人,安置东西吧,不必叫我了。”
    蒋师爷见小白脸县令果然说不出什么,心下更是不屑,谢文纯转过身来对他道,“蒋先生,麻烦您给我拿份县志来,并告诉诸位明日升堂,还望各位勿要误了时辰。”
    新官上任都有“排衙”,就是众手下拜见新老爷走的过场,蒋师爷应下,心中却想这小白脸县令什么都不做就要看县志,真是闲的。
    排衙,模仿的是百官上朝的形式,县丞县尉主簿和一众官差,齐声跪拜参见道,“拜见大人!”
    谢文纯大步走上高出地面一尺左右的方台,在椅中坐下,只见公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签筒,签筒内插着红绿头签,用来发号施令。他微微一笑,“众位请起吧,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
    就在底下人心道这县太爷好欺负之时,谢文纯不急不缓得道,“在下新官上任,有个问题有些困惑,在此想请教一下诸位,敢问云海众位大人的上司,是知府、天子呢,还是云海县的富户们?”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发晚了。。。
    第42章 文纯审案
    谢文纯这话问完,旁边的蒋师爷脸色就一变,走到堂下躬身道,“大人,我们自是朝廷的臣子。”
    谢文纯淡淡的笑了一下,“哦?那主簿、县丞两位大人,你们昨天晚上是去赵富户家中宣扬教化了么?”
    这二人虽心下惊疑,却也有恃无恐,“大人,我们不过是聊聊天,这都不行么?”
    “聊天自然可以,但本官今日早上接了状告赵富户的案子,这赵员外就是朝廷的疑犯了,两位还是谨慎些好。”说着,谢文纯将状纸递给二人,不待两人说话,又对县尉道,“陈兰?我问你,永定二十五年秋,县衙府库里的弓箭被你私卖到哪里去了?”
    陈兰听此,直挺挺跪倒,“大人!属下冤枉!”
    蒋师爷也在道,“大人,您这么说,可是已有了证据?”
    谢文纯将县志翻到永定二十五年部分,递给蒋师爷,“仔细看看,永二年发得□□二百,从未动用,二十四年添五十,二十五年岁末则言□□二百一十,这道算学不难吧?”
    陈兰仍硬挺道,“即便如此,大人凭什么就此指认是我干的!无凭无据,属下不服!”
    谢文纯笑道,“还不认罪?来人,带王川!”
    王川是看守县衙府库的一个中年人,上得堂内,跪地道,“大人明鉴,确实是陈县尉卖走了府库四十副弓箭!小的今日尚有印象。”
    谢文纯道,“陈兰,你卖给了佛郎机的一个叫彼得的商人,是也不是?”
    陈兰只觉这个小白脸县太爷神情可怖,跪地道,“求大人网开一面!小的,小的猪油蒙了心,求大人饶命啊!”贩卖兵器乃是重罪,在大晋要判绞刑的。
    谢文纯道,“来人,将罪犯陈兰,压入监牢!”
    蒋师爷拦道,“大人,县尉管县里治安,仓促之下恐怕……”
    “谁是县尉的副手?”谢文纯向鸦雀无声的差役们问道。
    “属下岑巩,见过大人。”一面色黝黑的青年人上前。
    “暂代县尉,待本官禀明上官,再行他处。”谢文纯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呢?还不把罪犯陈兰带下!”蒋师爷和主簿县丞面面相觑,不再发言。
    谢文纯此时反而又笑了起来,“众位,怎么都板着脸?本官没那么多规矩,以前怎样还怎样就好,没什么见面礼,本官出钱,本月俸禄翻倍,众位好好办公,都下去吧。”虽说云海富县,但普通差役却没什么油水,谢文纯此举让不少下层官差心中感激。
    “主簿大人还请留步。”谢文纯站起身来,“书房相侯。”
    县丞和师爷也想跟上,却被濯香拦下,“两位大人留步,我家老爷只叫了主簿大人。”
    县衙大堂后院,就是县令的书房,云海县是上县知县六品官,这书房倒修缮的不错----只是相当凌乱。
    谢文纯对主簿刘辞道,“刘大人,不要拘束,来,坐。”
    主簿刘辞不知他何意,心中忌惮这县令刚来就将县尉下了牢房,忙道,“下官不敢。”
    谢文纯一笑,“此处不是公堂,刘大人大可不必拘礼。”强压着刘辞坐下,又倒了杯茶,“初来乍到,房子没收拾好,茶水也简陋了点,不要嫌弃才好。”
    刘辞慌要站起,谢文纯轻拍他肩膀,“不必,不必,刘大人,这茶水如何啊?”
    刘辞虽不懂品茶,却也觉得这茶极为清冽,心道这白脸县令家中倒是颇为有家底,口中道,“好茶,好茶!”
    谢文纯又和他说了会闲话,刘辞忍不住问道,“大人,你叫我来是……?”
    谢文纯却摆摆手道,“我与兄台一见如故,就忍不住想多聊会。”
    这话骗鬼都不信,刘辞不死心又试探道,“大人今日在公堂上说接了赵员外的案子?”
    谢文纯道,“早上睡不着,闲来无事翻了翻案宗,觉得这状告得颇有意思,就接了打发时间,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又拉着刘辞谈风月,“刘大人,这云海县城中哪家的美酒最醇?”
    刘辞心知那张状纸被压在了最下层,绝不可能一来就被翻出,除非新县令全看了一遍,绝对有所意图,却只能陪笑同谢文纯从美酒聊到美人,直到天色将黑,才把他放了回去,“刘大人果是妙人,来日还望您带我在云海县逛上一逛。”
    回到家中,县丞和蒋师爷正在那里等着,见刘辞回来,两人问道,“他同你说什么了?”
    刘辞摇头苦笑,“只闲聊了些……没什么重要的。”
    蒋师爷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怎么,才几句话功夫你就背叛了我们么?”
    刘辞急道,“确实什么都没说……”
    蒋师爷哼了一声,站起道,“刘辞,别以为找到靠山了!我告诉你,那姓谢的,来头再大,便是龙,在云海县也得给我们盘着!你好自为之!”拂袖而去,自回家了。
    县丞陈明凑近道,“他走了,你和我说说,姓谢的说什么了?”
    刘辞道,“陈兄,你要信我,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只问了问云海有什么好玩的,美酒美人……”
    陈明神色复杂,摇头道,“刘辞,原来你连我都不信了。也罢,我只对你说一句话,赵员外那里----你自去交代。”说完,也离去了,直奔赵员外宅院。
    谢文纯待刘辞离去,召来李想----崔氏坚持让李想跟着他,“李叔叔,麻烦您跑一趟,给赵家宅院给被软禁的赵小姐捎句话,只说‘楚家姻亲谢县令可救你父,明日升堂准备说辞’,别被人发现。”
    李想没有多问,点点头就离去了。谢文纯又仔细看了一遍赵小姐的状纸,喃喃自语道,“好,好,好。”
    濯香在旁道,“少爷,什么好?”
    谢文纯道,“好机遇。”脱了外袍,“我帮你。”说着开始帮着濯香打扫书房。
    濯香眼睛都红了,除了跟着沈灼然那几年,他家少爷何时干过活,“这些该死的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早晚要他们好看!”县衙不是没有差役,可是干活都懒洋洋的,濯香都指挥不动。
    “至多十日,濯香,十日后,随你怎么处置这些人。”谢文纯淡淡的道,“给我个刷子,这处角落都擦不净了。”
    两人将书房打扫到勉强算上干净----虽然在濯香眼里也就是刚刚可以呆人的程度,楚娇打发人来叫谢文纯去用饭。
    “夫君,先吃些吧,我特地下厨做的莲子粥,很清淡的。”楚娇怜惜的看着夫君,她怕谢文纯饮食不惯,又没带厨娘来,只好亲自下厨,索性谢文纯父丧后不沾油星只吃素食,还好做一些。
    谢文纯用了一口,“娘子的厨艺又长进了。”
    楚娇一笑,这才低头用饭,用过饭,谢文纯道,“今日劳累,早些休息吧。”挽着楚娇到得后院,只见院落“破烂”,只勉强能住。
    楚娇咬了咬嘴唇,“夫君,今天只能收拾成这样了……”
    谢文纯牵过她的手道,“委屈你了,娇娇,先放着吧,过几天自有人来收拾。”
    “嗯。”楚娇点点头,“表哥,你最近瘦了许多,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进得屋内,谢文纯搂过妻子,“是我无能才让你吃苦……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两个丫鬟识相的退下了,楚娇抚上他的脸颊,“表哥……跟你在一起,娇娇就很满足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楚娇睁开双眼,一模枕边,谢文纯那处已经冰冷,显是再一次早早离去了。她在丫鬟翠翘服侍下穿好衣服,转步来到灶房,对县衙原有的厨娘叮嘱道,“早饭粥里不要放糖,小菜都清淡些,少放盐。”又对翠翘道,“一会儿直接送到老爷书房去。”她还要在后院归拢东西。
    谢文纯早早起来,正在同李想对话。“赵家小姐状态如何?”
    李想回道,“有几个壮妇,看人看得紧,不许出小院一步,消瘦无比,精神还不错。”
    谢文纯点点头道,“多谢李叔了,今日还要麻烦李叔一趟去赵宅将赵小姐带出来。”
    “自当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