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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她抬起头,认真地说道:“薛姑娘,我以为你是辽人,现下却发现,你是西凉人。”
    薛整整闲适一笑,吩咐侍女将屋内的香兽点上。
    “公主怎知是我?”
    上一世,薛整整不过是京城名妓,却和卫国公世子有了纠葛,令他声名狼藉一度消沉,她若无大志向,何必与陈世子有牵扯?寻个好人家接盘,自有她过不完的荣华富贵,偏偏去纠缠卫国公世子——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卫国公世子再世潘安,姑娘们看到就走不动路……
    但薛整整既然掳了她,那自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灵药掸掸身上的水,认真地看着薛整整指挥侍女摆弄香兽的身影。
    “你身为西凉人,勾结苏力青,左不过是为了那颗舍利子罢了。”
    灵药带了一丝丝微笑,看向薛整整。
    薛整整倏地抬起头,看向灵药的目光有些晃神。
    “你是怎么知道的。”
    灵药笑了笑。
    “你猜。”
    第40章 薛整整(下)
    无上大德高僧, 连身边念佛鹦鹉的舌头都会化为舍利。
    灵药没有猜错,姜许带给她的玻璃珠子,正是一枚舍利。
    西凉举国崇佛, 铸浮屠, 立庙塔。孩童不识字先念佛, 苏贵妃便是如此, 她大字不识一个,却会背诵万卷佛经。
    淮阴侯姜许带给她五彩丝线系着的玻璃珠, 乍一看平淡无奇, 再端详,便知其不凡。
    纯一不杂、玉润冰清。
    灵药自小听母妃念佛, 十二岁入佛寺修佛,早知高僧舍利。
    此时见薛整整未施粉黛的面上,高鼻深目,隐隐有几分异族之相,再听她说当年曾偷偷瞧过送嫁路上的苏贵妃, 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薛整整,必是西凉人。
    西凉国破,城池遭毁, 数万百姓流离,她或许曾是其中之一。
    可她的娘亲只是西凉不知出了几服的宗室之女,身上又有什么秘辛呢?
    而辽人, 与这薛整整, 又有何牵扯?
    灵药心中疑虑丛生, 面上却好整以暇。
    “薛姑娘,唤人来与我更衣。”她轻笑道。
    带着一丝从容不迫。
    该急的人是她。
    薛整整茫然地听她出声,这才面色难看的命人服侍灵药去更衣。
    看着灵药虽落魄却从容的背影,她有些紧张地坐在了镜前。
    她在京城蛰伏数年,却在今日第一次暴露。
    原因无它,前些日子和苏力青在聚宝门前的双簧,原本是为了使这十公主救美,从而让薛整整和十公主搭上线,未料到横空出了陈少权,竟将苏力青抓进了牢狱。
    足足半个月没有苏力青的消息,她惶惶不安。
    数日前,辽人三皇子萨纳尔万里传书,告诉她,被他们囚禁的高僧负图病情危重,若见不到昙无达法师的舍利,绝不吐口西凉皇宫的至宝藏地。
    昙无达法师涅槃,所得舍利一石四斗,藏与西凉兴国寺。
    负图奉昙无达之命,镇守西凉皇宫的至宝。而辽人在西凉国破时,曾大举搜刮金银,连兴国寺供奉的舍利也不放过。
    负图为寻回法师舍利,与辽人做下交易:以法师泰半舍利,换取至宝藏地的方位。
    整整五年时间,辽人无法拿到真正的舍利,负图便始终不吐口。
    现下,负图命在旦夕,若他死了,这西凉国的宝藏便成了谜。
    年前,在西凉国四处流窜的落魄贵族苏煌,曾扮作花子面见住在伯周府的淮阴侯姜许。
    他们想到了大周的宠妃苏婆诃。
    苏婆诃是正经的西凉王族宗室之女,西凉国宝藏的秘密,或许便在她手里。
    薛整整紧张地搓揉着自己的双手。
    她情急之下使计虏获十公主,已是下下之策,原就打算放弃京师的据点,只是未料到,这位十公主,竟将舍利一事说中,看来,她比想象中知道的更多。
    灵药却在一边沐浴一边思索着脱身之法。
    这里显然是在华棠馆内,馆阁高楼,隐隐约约的丝竹弦乐之声令她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只是这里距离前厅想必很远。
    华棠馆本就在京西的秣陵巷,距离三山门很近,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人自城外带进来,其中必定有暗道,这暗道一定是在地下。
    大隐隐于市,世人一定想不到,这声色犬马、偎红倚翠的烟花之地,竟会藏了两位金枝玉叶。
    将干净的衣裳换上,灵药青丝未拢,在四位侍女的紧紧包围下,闲适的去挖粉盒子里的香膏。
    六公主从一旁挤了过来,一伸手用食指使劲儿挖了一大块香膏,放在手里搓揉了一番,这才往面上搽。
    “本公主也来用用民间女子的香香。”她洗的干干净净的,倒白嫩了几分,“自来之则安之,我听着有唱戏的声音嘛,喂,叫你家姑娘给本公主叫几个人来唱曲儿听,不听旁的,就听《玉楼折春》——太后娘娘不给我听,我偏要听听这是个什么戏。”
    玉楼折春,不就是上京赶考的书生看上了倚楼相看的官家小姐,一味的痴缠,最终获得了小姐的青眼,二人私定终身,却被小姐的爹爹棒打鸳鸯,约好了一起寻死,结果小姐香消玉殒,书生却临阵逃脱,最终,小姐变成了厉鬼找书生寻仇的故事。
    好好的天家公主,自然不给听这出戏,尤其是嚣张跋扈的六公主,万一听进去了,去午朝门抛个青眼啥的,可了不得。
    “这里又不是戏园子,上哪儿听戏去。”灵药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六公主指指身边寸步不离的侍女。
    “就你,脸圆的那个,你来给我唱一段儿。”她又指了旁边瘦点的,“还有你,下巴长的那个,你来跳个舞。”
    圆脸侍女和瘦削侍女两个人同时脸色一白,一个抿了嘴表现倔强,一个把头低了几分,看不出情绪。
    灵药难得和六公主统一战线,凑着趣。
    “有唱有跳,还缺一个拉纤儿的。”她望着后头那个,“就你了。”
    侍女们你看我我看你,良久才有一位侍女低声道:“二位殿下,咱们都不会唱戏……”
    六公主皱了皱眉,手一扫,桌上的香膏粉盒子、牛角梳子、小碗的茶盏咣当被扫落在地。
    “凭你们也敢在本公主面前一口一个咱们,你们也配!不会唱曲儿不会拉弦儿,你们跟着本公主做什么?滚远儿点。”她站起身,盛气凌人。
    灵药难得骄纵,去哄六公主。
    “这要是在宫里,老早就咔嚓斩了。”
    六公主不解地看了灵药一眼。
    “怎么就斩了。十妹妹,你太暴虐了。”
    灵药扯了六公主一把,其中两个侍女立刻就跟上来,灵药无奈地看了六公主一眼,使了个眼色给她。
    六公主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灵药借题发作。
    “六姐姐,你,你怎么能说我暴虐?你在宫里头横行坤宁宫称霸漪兰馆的,怎么能说我暴虐呢?”她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六公主大惊失色。
    “谁横行称霸了,你别血口喷人!”
    灵药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决定使大招了。
    “六姐姐,卫国公世子……”
    话还没说完,六公主就恼了,一撸袖子。
    “卫国公世子是本公主的,十妹妹你可别跟我抢!”
    “就跟你抢,我的我的!是我的。”
    六公主发了狠,一下子扑上前,灵药作势伸出了双手掐住她脖子。
    六公主见灵药还手,更恼,伸出手去抓灵药的头发,两人抱着就在地上滚了几滚。
    四个侍女眼睁睁看着两位公主就打了起来,你抓着我头发我抓着你头发,打的不可开交。忙跟着地上滚的两人在旁边劝架。
    “住手啊公主们。”
    两人打进了床帐,灵药脚一勾,床帐上的帷帘扑簌簌全掉下来了,盖住了两个人的身体。
    帘布下,两人还在厮打。
    灵药一边揪着六公主的头发,一边悄声在她耳边道:“六姐姐,他们是为了抓我,一会我想法子缠住她们,你从窗子跳下去一路往东跑,这里是京城的花棠馆,看见围墙你就爬出去。”
    她听那丝竹弦乐之声隐隐约约,这里显然是华棠馆的后头,又听得有打更声在外头响起,应该临着巷子。
    两位公主被劫,全城定会戒严,六公主若能爬出去,应该会有一线生机。
    更何况,薛整整要的只是她。
    侍女们一人抓一个,将灵药和六公主分开。
    六公主眼中惊疑不定,望着灵药直摇头。
    薛整整自门外走了进来,看着灵药和六公主,也不讶异。
    灵药平静地看着她,道:“薛姑娘,你要的人是我,请放六殿下回去。”
    “六殿下还是在这里好生养着吧,你瞧,我这里锦衣玉食,过得也不差。”薛整整笑语晏晏,看上去亲切可人。
    六公主翻了个白眼。
    “果然是偏远之地出来的粗鄙人,这样的起居就锦衣玉食了,瞧你那点儿出息。”六殿不屑一顾。
    这话毫不客气,将薛整整说的脸色一变,极为窘迫。
    六殿下还不打算放过羞辱她的机会。